因为无知而遗憾
谁都想活得人模人样,我也想,但经历过太多的苦难之后终于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命途多舛,是人生道路上必然的结果,无论是谁都或多或少都要面对现实不断的催残。
正所谓求而不得,是人间常态。
那年我刚从学校出来,就被大伯安排进了医院治疗抑郁症,好似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刚好就等我高中毕业就送我进了半似监狱的医院关起来。
而我对自由则有一种强烈的向往,在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里,那种对于向往自由的感觉更加强烈。因而,那段日子让我印象深刻,直到十几年之后,依旧还是无法放下,依旧还是无法释怀,依旧还是那么恨他。第一次住院我还是个刚刚出校门的小子,再加上精神病的压制,对于世人世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如同一张白纸。
那时我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严重,已经到了迷糊不清的地步,遇到人还有些意识,但不多,可以和人搭几句话。但逻辑性思维并不清晰,而且记忆几乎可以说是如同猫一样,只有几秒钟这么多,而记忆力这个问题直到如今,也未曾得到完全的恢复,已经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
如今我在家里的店铺卖东西,刚称好的东西的价钱,马上就会忘记,然后反问父母是多少钱,因而,周围的人都或多或少知道我精神有些不正常。因为我对此已经麻木了,因此,对于周围的人怎么评论我都已不那么在意。
当时就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在医院里,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自己的情况和对未知的社会有了很深刻的感触。
在医院里每隔几天就会有零食卖,进医院前是有家属存钱在医院里的,到买零食时会按照拿的东西记帐扣钱。那时我不喜欢吃上火的东西,买的都是比较偏于养生的东西,而且我当时还未学会抽烟,这是我非常记得的事,因为这事就是因为一个烟鬼引起的事。
那天我照常买了些零食,也没有朋友就自顾自的吃着。然后一个和我经常聊天的人来到我面前,当时迷迷糊糊的,他叫我去领两包烟。我愣了一下问他:干嘛叫我去领?他回答我:只有我能领到。啊?我很疑惑。然后他叫我:去吧。我以为烟是医院免费给的,然后我就去了。我还记得当时护士还问我抽烟吗?我还回答了不抽,然后护士还愣了一下才给的我。
因为是第一次住院,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钱不是医院免费给的。再后来因为不知道原因我还给他领了几次,之后我发现了不太对,就叫他把烟还我,当时我依旧还是不太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这么一问他可能感觉到我我清醒过来,后来就再没有让我领。
然后他再没找我说过话,可能他觉得我是个傻子吧。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傻,对社会的险恶真是一点不了解。自己被人利用也都不知道。
后来,出了社会对事物有了些了解,对于当年的那件事也终于有了些许意识,也开始明白,那是我人生的道路上,社会给我上的最深刻的一课。而我也一直记着,直到现在。如今我终于得出结论,在社会上,在利益面前可以不择手段,没有人会主动把心掏出来平等对待你。
这世界上的事总是千其百怪,各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我的治疗第一阶段结束后,我可以短暂的回了一趟家,当时我以为恶梦结束了,心一下就松了一口气。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治疗居然还有第二阶段。隔了三天后,家人又再次把我送到了医院。当时我的内心是绝望的,对整个世界都失望透顶,那一刻我想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再去那个如地狱般的地方。
但是,我那时候依旧迷迷糊糊的,对于周糟的事物都没有感觉,而且,因为多年的抑郁性格已变得麻木不仁,别人叫我干什么我都不会反抗,就这样我再次进了医院。进了医院后,医生给我下的药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那样那么重,副作用开始小了些,我也有了些许的意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是我清醒的开始,我开始比过去的十几年都有了更清醒的感觉。也是在那时候我开始短暂时间内意识到,没有抑郁症的样子是这个样子的。它是那样的轻松,是那样的自在,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因为这短暂的恢复,后来我用了十年之久的时间去追逐它。
时至今日我依旧未曾忘记那种感觉。只是可惜,在后来的日子里,抑郁症反反复复发作,在好与坏之间来回折腾,我开始怨恨这个世界,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让我有短暂的清醒,让我对世界抱有微弱的希望,又让我苦不堪言。
在经历过短暂的美好后,我和所有的精神病人一样,在无边的痛苦之中徘徊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解脱。
第二阶段的治疗里,现在看来,那时的治疗也没有什么用,只是在拖时间。在里面我记得的人和事不多,有一两个是记得比较清楚的。
第一个是我在第一阶段治疗时遇到的。那天中午,我在走廊活动,一个佝偻的年轻病友突然间走过来向我问好,我友好的回应了他,然后,我们互相交换了名字。然后,我就觉得他可能也清醒过来了,想着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接触,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然而,在精神病院里事情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后来第二天也是中午,他从我身边走过,我正常的跟我他打招呼。让我想不到的是,他突然间向我大吼一声叫我滚,吓我一跳,然后,我愣在原地几秒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作声,他也就这样走过我的身边。
当时我有些失望,刚刚才觉得可能能够建立一段友谊,在瞬间就消失了。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当然我也没什么感觉,因为当时我正在吃药压制病情,对外来事物是没什么感觉的,是很麻木的。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毕竟我也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放心上。但是,其实说实话,说没感觉是假的,当时的我是非常敏感、感性的一个人,非常重感情。要不是药物压制,我可能是要伤心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那天晚上吃完饭还未到睡觉的时间,还能在走廊活动一下。我习惯性的在走廊来回走动,病友都聚集在大厅里看电视,走廊上没什么人,我在那来回踱步打发无聊的时间。当时我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人,我低着头在那走着。
然后,我突然间被一个人抱住,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也没有动但是我很震惊,怎么会有人抱我,同时也原始的觉得可能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之类的?我只感觉到他比我矮一个头,然后过了大概十来秒钟他放开了我。
然后,我才看清楚是那个佝偻的年轻病友。我刚想叫他的名字,他却转身走了,而我也因为中午时他突然间翻脸而略有些生气,就这样各自都无言以对,我也让他走了。
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可能是在向我道歉,只是方式是如此的特别,以至于我当时根本无法理解他要表达的东西,我很愧疚。
而且,现在想来,他居然会以拥抱来向我表达歉意,我非常的肯定,他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也渴望有朋友,但又内心柔弱,容易受伤。当时他对我的怒吼,可能也是在保护自己柔弱的内心吧。他将我排除在外,不愿交我这个朋友是在保护自己,可能生怕我会带给他心灵上的伤害。
而且,也许在他的过去可能受到过类似的伤害才导至了他如此保护自己。这些东西虽然发生在我身上,然而,我也是个病人,我也是过了十多年之后才明白当年的事情。
只是为时已晚,我已不可能再见到他,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遗憾,也不知如今的他怎么样了。但我能肯定的是,他可能不会如童话故事中的样子会生活得很好。因为,我和他一样是病人,对这种病有着深入骨髓的了解。
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我一样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不断的痛苦着,整个家庭也因他而痛苦着。因为我也一样。
在那不久,我就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治疗。
当时我以为再不用去那个地狱般的地方了,但是,还有第二阶段的治疗,回到家住了几天后又去了医院住了一个月。
在里面我感受到经过治疗后,得到的短暂时间内的恢复。上面我说过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轻松感,因此,我的记忆非常深刻。后来,我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聊天,虽然记忆力和逻辑性思维能力还未完全恢复,不过当时也是我的极限了,而后来发现我再不可能恢复成一个正常人。只是当时我对脑损伤这个问题一无所知,我以为会好,因此我也感到满足。
在第二阶段的治疗期间,我也没太在意那位年轻的佝偻病友。因为我看得出来他还在被医生重点关注,下的药物对他情绪的压制还是比较大的,他也整天沉默寡言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没什么交集。
而我也没有主动去打扰他,我是想等他完全恢复清醒了,自然会来找我的,或者说,我去找他也可以。就这样因为他要进行治疗,我保留着这份友谊在心里。因为我如果我再去接触他,生怕会让他再出现情绪波动,到时对他是不利的。
在我暂时放下与病友友谊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一样不太清醒,但已不再抑郁,对周糟的人和事已有了些许的意识。
有天晚上,我们准备睡觉,在护士开房间门的期间,一位病友突然间唱了一首歌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歌词是:你总是如此如此的冷莫,我却是多么多么的寂寞。歌手的名字我忘了,当时他唱的非常的投入,整个人眼泪都流出来了,那种深情的歌声如果当时我不是因为吃药压制情绪,可能都会被他带动情绪。
可以说是他完全是用尽全身的情绪在唱,而且,他整个人都在发斗,是犯病且躯体化的症状。在我的经验看来他并不是突然间就唱歌的,而是心里一直在想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直到幻想着那些从没有人知道的故事情节,到了最深情的时刻才放声歌唱。因我为曾经的我也是如此。
他唱歌的时候,我们所有病友都看着他,也没人说什么。在如今看来,当时的老病号都知道他情绪开始不稳定,已经又犯病了。因为在医院里吃着药压制情绪,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而他此时竟然如此的深情的唱出这首歌,证明他又要重新调药,重新治疗,而且,出院时间又要往后延长了。
然后,护士暂停了开门,把他送到特殊房间关着。当然,对于不了解精神病人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他会伤人之类的,而事实是那根本是不会的。在我住那么久的医院得出的经验来看,那些伤人的一般都是比较清醒的人。而那些犯病的病友,他自己的大脑都非常的难受,活在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坏情绪中,根本没有心思管外面世界的人和事。相反的,外面的世界不来打扰他就阿弥陀佛了。
对于此事后来我不怎么记得了,只是还模模糊糊记得他第二天就恢复了沉默,之后再没出过什么事。
那之后我开始可以帮打扫卫生的阿姨做一点活之类的小事,也可以帮护士叠被子,总之就是恢复了一些行为能力。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医院里可以做的事,在之后出院后我依旧还是因为抑郁症而再不能轻松的工作,或者说,能集中精力做事的时间越来越少,若是强行去工作则会越来越痛苦,这也是我之后多次再进医院的原因之一。
后来发现进了医院就能恢复过来,因此而导至了吃药上瘾,对医院有着极度的依赖性,只要精神不对第一个念头就是住院。这都是我当时想不到的事,因此,当时以为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医院里第二阶段的治疗的时候,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天,我帮阿姨洗一个盆。那个佝偻病友来向我打了个招呼,我回过头来看是他,此时经过时间的流逝我对他的情感已有些淡化,或者说在药物的压制下我的情绪对过去的事情已不再有什么感觉,对他的问候有些不太感冒。
我简单的和他聊了几句,然后借口要把盆还给阿姨,就走了。那时的他已恢复清醒,不会再像过去突然间就来情绪,打完招呼我走后他也没什么事。当时的我以为这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一个交集。
然而,十年之后,我经历过无数苦难后才明白,当时他有话要对我说,只是他的表达方式依旧还是如同过往,是那么的特别。而我则依旧没能理解他当时要表达的话,我再次因自己的愚钝而终身失去了这个朋友。
当时他是清醒的,我还记得当时周围没有别人,可能他当时也是鼓足勇气才来跟我打招呼的。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是用打招呼这种方式来试探我是否还记着他这个朋友,如果我回应了他,那对他来说就证明了我们依旧还是朋友,他来打招呼就是以最特别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歉意。只要我回应了他就表示着我原谅,并理解了他当时的情绪不稳定,才导至了那件事的发生。
可惜,当时大病初愈的我不明白他的用意,而因此抱憾终身。现在我在想,如果当时我跟他那怕多聊会天,可能对他来说都会不一样吧。而我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在那这之后不久我就出院了,从此再没见过他。
版权声明:
作者:lichengxin
链接:https://www.techfm.club/p/182672.html
来源:TechFM
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共有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