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撷英萃华之《司文郎》

聊斋先生有一篇不太出名的名篇(个人意见)《司文郎》。这一篇的故事很简单,虽人鬼之间,但笔力劲道,辛辣极了。如果可以作一譬喻的话,尽管会有些蹩脚,但我想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这就好比一碗上好的麻辣烫,浓稠辛辣的底料之外,再加半斤芥末粉儿。怎一个“刺鼻棘心”了得!

这是一篇王生、宋生(鬼书生),余杭生三个读书人和一个瞽僧之间有关文字的“雅事”。文中的余杭生“多无状”,大约是很自负的,于是王生“怒其狂悖”,“交往遂绝”。然而好事者“鬼书生”的出现又把他们的关系串连了起来。或许正因他们“其趋一也”,所以不同道的人和鬼就有了共同的语言。然而三人不成局,于是另一个高明之士,“瞽僧”(亦鬼)也就出场了。

这个瞽僧最是了不起,品评文章的时候先让人把要品评的文稿焚化掉,然后以鼻代目嗅之便知文章优劣高下。首先王生焚稿请教于瞽僧获得了僧的认同,得到一个“亦中得”的三字评语。而余杭生却不太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先是焚烧了大方之家的文章去试探瞽僧,果然瞽僧点评切中肯綮。紧接着他才焚化自己的作品,却佯托是朋友之作。瞽僧嗅其文章余灰之后,“咳逆数声曰:“勿再投矣!格格而不能下,强受之以鬲。再焚,则作恶矣。”

好一个“格格而不能下。再焚,则作恶矣。”快人直肠,没有给余杭生留一点脸面。然而时隔不久,一场科场之后,等到放榜的日子。被瞽僧点评“可中得”的王生名落孙山,而文章令人作恶的余杭生居然“领荐”(中举)这可真是出人意表,大跌人的眼镜了。

于是余杭生就“意气发舒”地找到瞽僧,并且揶揄他说:“盲和尚,汝亦啖人水角(水饺)耶?今竟何如?”很有“得理不饶人”的意思。然而僧坦然笑曰:“我所论者文耳,不谋与君论命。”同时让余杭生再找出几个阅卷主考官的文章焚化,说能够知道哪个是他的老师。

余杭生遂从其言而焚之。行文至此,《司文郎》最为精彩的场景也就闪亮登场了。余杭生连续焚化了四五篇,瞽僧都说不是。然而焚烧到第六篇的时候,瞽僧忽然“向壁大呕,下气如雷。”而“众皆粲然。”实在是精彩之极!此处用笔犹神龙“摇头”,其势足,但力未逮,然而紧随其后,“龙尾”一摆——瞽僧又做了进一步的解释说“此真汝师也!初不知而骤嗅之,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运笔之妙,竟然妙至毫巔矣。

哈哈,聊斋先生运笔之妙,雅俗共赏!笔力辛辣如斯,直欲令人拍案叫绝矣!余杭生自然是又怒又羞而去。而做为亦师亦友的王生宋生(游魂)二人(鬼),一个(王生)因“前愆”不足仕进,一个科考冥司,作《性道论》而署篆“司文郎”,意欲再颠(之前以颠倒)文运,复昌圣教。噫!同病相怜之人,虽说阴阳错位,倒也殊途同归了。一何可怜,复一何可叹!

异史氏曰:“帘内之刺鼻棘心者,遇之正易,何所遭之仅也。”然则瞽僧之虽盲于目,却不盲于鼻,更无昧于心。时下“帘中人”眼、鼻俱盲,且心、耳皆失其聪者,岂惟文之“末技”焉?大言炎炎,粗鄙其内,“刺鼻棘心”之人事、且花样繁多之官样文章多类乎是。呜呼哀哉!下气之“奔雷”时作“乌蘑菇云”之罩顶、刺目、棘心又不知几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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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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