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七十六·魏纪八

魏纪八,癸酉(253年)—乙亥(255年),共3年

邵陵厉公下

嘉平五年(癸酉,253年,汉·延熙十六年,吴·建兴二年)
1.春天,正月初一,汉·大将军费祎在汉寿县(原 葭萌县)举办酒会,宴请众将,魏降将郭循(一说 郭修)当时就在宴会现场。
费祎与将领们一同开怀畅饮,场面好不欢畅热闹;渐渐的,醉意袭了上来,费祎已经面色通红,兴致也愈发高涨了起来。这一切郭循都默默看在眼里。
郭循等到费祎已经醉得晕晕乎乎了之后,看准时机立刻冲上前去,抽出衣袖中藏着的佩刀,狠狠地刺向费祎,转眼间费祎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命毙当场。
费祎为人和蔼可亲,对什么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性格仁爱善良、真诚可靠,但是缺少对他人的防备。
汉·越巂太守张嶷曾经就写过一封信劝说过费祎:“当初光武帝(刘秀)的大将岑彭和谋士来歙,都是一时大意被刺客杀害的。
如今将军您位高权重,对我大汉来说意义非凡,但是我看您对新归顺朝廷的那些人太过信任了,应该想想前代人放松警惕、不加戒备的后果,多一份怀疑和警惕总没有坏处。”
但是费祎并没有把张嶷的劝告放在心上,以至于后来果然遭到了郭循的刺杀。
2.魏主曹芳下诏将郭循追封为“长乐乡侯”,并让他的儿子继承爵位。
3.魏·征南大将军王昶、镇南将军毌丘俭得知征东将军胡遵在东关(即 濡须口)打了败仗,于是只好一把火将营地烧毁,带兵匆匆撤退了。
魏廷中已经炸开了锅,朝臣们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要把这些出兵伐吴的将军给统统贬职,大将军司马师说:“是我没有听公休(诸葛诞 字 公休)‘先控制东吴上游,再进攻东关守城’的计策,而是选择直接攻打东兴堤,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惨败。分明就是我不听劝犯下的错,将军们又有什么罪过呢!”
随后,司马师赦免了王昶、毌丘俭、胡遵的战败之罪。
东兴之战时,大将军司马师的弟弟·安东将军司马昭是军队的监军,作为惩罚,司马师以司马昭“督军不力”为由,给他的爵位降了级。如此不怪罪战将、而是处罚自家人的做法,就是司马师博取朝臣好感、拉拢人心的手段。
魏·大将军司马师任命镇东将军·扬州都督诸葛诞为镇南将军、豫州都督;任命镇南将军毌丘俭魏镇东将军、扬州都督。
本年,魏·雍州刺史陈泰提出了雍州并州联合出兵讨伐凉州地区胡人的请求,得到了司马师的批准。
然而位于并州北部的新兴郡和雁门郡的胡人不愿意跑那么大老远去打仗,此次征兵让这两个郡人心惶惶、焦躁不安,于是在雍州、并州的兵力还没集结的时候,新兴郡和雁门郡的胡人就发起了叛乱,导致这次军事活动被迫叫停。
魏·大将军司马师再次向群臣百官表示歉意:“这是我虑事不周之过,不怪陈雍州(陈泰)!”
由于司马师主动承担责任、认错十分及时、态度相当诚恳,不仅让雍州、并州地区负责组织兵力的官员感到了愧疚,也让朝中上上下下对司马师好感倍增。
习凿齿点评:
【由于两次决策失误,造成了不良影响,魏·大将军司马师主动把这两件事情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不仅不会惹来众人的非议、不会让别人揪着他的过错不放,反而会让众臣对他的印象更好、让他在朝廷中的口碑更佳,借着主动揽责认错刷了一波好感、笼络了一波人心,使得自己的声望和权威更加稳固,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后,只知道推三阻四、甩锅嫁祸,怪天怪地怪所有人,就是把自身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还总是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无人能比,把自己的过错和失误严严实实捂起来,殊不知这只会败坏在他人心中的形象、引来他人的怨恨和议论,这么做是得不到众人的支持、信任和拥戴的,就连傻子都知道要离这种喜欢甩锅、没责任感的人远一点。
犯错不认、有错不改还要扯皮拉筋、满世界找借口,这种行为简直不要太蠢!
统领民众、治理国家的统治者,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有责任主动承担、有过错及时承认、保持谦虚认真的态度,就算犯了错、闯了祸,也能将其变成脍炙人口的美谈;就算吃了亏、受了挫,也能将败局扭转为胜利——
即使失败一百次,也有逆风翻盘的机会,更何况司马师这只不过是失败了两次而已呢!】
4.魏·光禄大夫张缉对大将军司马师说:“诸葛恪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已经离死不远了。”
司马师问:“这是什么道理?”
张缉说:“诸葛恪的威望已经超过了东吴的皇帝,他立下的功劳就连整个东吴的所有人都比不上,想不死都难!”
5.二月,吴·太傅诸葛恪带兵从东兴回到了京师(建业)。
吴主孙亮将诸葛恪从“都乡侯”进封为“阳都侯”,加任荆州牧、扬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负责统筹管理全国的军政事务。
由于在东兴堤打了一场可喜可贺的大胜仗,使得诸葛恪心里美滋滋的,更是觉得魏军没什么可怕,只不过是一群纸老虎而已,于是打算再次出兵北伐,为自己建下更多更威武的军功。
东吴朝廷中的大臣们都表示反对,认为多次兴起战争太过劳民伤财,大家都苦口婆心的劝诸葛恪暂缓发兵,休整一段时间再说,而诸葛恪对这一切劝告全都当做耳旁风。
吴·中散大夫(议政顾问,俸禄等级六百石)蒋延坚持劝说诸葛恪不要出兵,诸葛恪被他说得心中烦躁,赶紧让人把蒋延给搀扶了出去,然后写下了一篇文章,来向众臣表明自己一定要北伐的想法和缘由:“只要是敌对国家,都想要吞并对方;只要是仇人冤家,都巴不得对方去死。
明明仇人对家还在,却不跟他较量,让他一直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存活于世,自己这一辈倒是安宁无事了,岂不是把麻烦和祸患都留给了后人吗?我认为考虑事情不能光想着自己舒服,还得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当初秦国所占据的只不过是函谷关以西的土地而已,就已经拥有了足够吞并六国的力量;如今要是把曹魏与秦国比,它所拥有的土地和人口不知道比秦国大了多少倍,然而把我国与蜀汉加起来与六国比,所拥有的土地和人口连六国总和的一半都不到。
在力量如此悬殊的局面下,我国仍然能与曹魏抗衡这么长时间,只不过是因为曹操那时的能臣武将到现在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而新生代的勇将谋臣尚未发展成熟、还没成气候,所以说,现在就是曹魏实力薄弱、人才匮乏的关键时刻。
魏朝的丞相司马懿杀了太尉王淩之后,自己过了没多久也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年纪轻、本事弱,却成了掌握朝廷大权的重臣,他们在魏朝中根本站不稳脚跟,谁会支持他们呢?就算朝中智谋之士、勇武之将成堆,也不可能为他们卖命的。
如今曹魏正处于最虚弱的时期,北伐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圣人都说做事要抓紧时机,依我看,这‘时机’说的就是现在了。
如果我顺从诸位的意愿觉得偏安一隅也挺好,认为靠着长江天险也能让国家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难道你们就不想想,曹魏会因为我们不争不抢就放过江东吗?难道你们真的忍心让后人吃苦受累的去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吗?
每每一想到这里,我就叹息不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才好!
有很多人说,现在国家府库积蓄不多、老百姓生活尚且困苦清贫,想靠着休生养息、囤积粮草、积攒钱财来逐渐积攒实力。要我说,这根本就是只顾着眼前暂时的安宁却意识不到背后巨大忧患的无稽之谈。
当初汉高帝(刘邦)攻入关中之后,已经掌控了三秦之地(雍县、翟县、塞县),在那时,他为什么不死守住函谷关的险要地段牢牢关闭门户,为什么不在关中抱着美人、喝着醇酒、听着音乐娱乐享受呢?他为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与项羽对战呢?
高祖多次身受重伤,就连铠甲上都生出了虱虫,将士们没日没夜的四处转战,什么样的绝境没见过、什么样的苦难没吃过,难道是因为他们就喜欢过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明天还有没有命活的日子吗?难道是因为他们不向往天下太平的安宁生活吗?
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因为高祖知道,他那时与项羽形同水火、势不两立,不是他死就是项羽亡,一旦有所懈怠就会被对方如饿虎扑食般的撕碎、吞并。
我常常想起荆邯劝说公孙述锐意进取、扩张领土的那番话,常常想起我家叔父(诸葛亮)北伐前写的出师表,再想想诸位大臣的态度,简直不由得我不哀叹!
我每天晚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想要抓住曹魏的可乘之机,满脑子都是众位的畏缩不前,令我操心劳神、忧心忡忡。
所以这才寥寥几笔写下我心中所想,希望各位能明白我的苦心。
万一将来哪一天我还没来得及完成心中的志向就不幸离世了,也好让后人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明白我对国家的忠心,就让后人去评判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吧!”
虽然东吴朝臣仍然觉得此时不宜北伐,但是太傅诸葛恪的这封表文已经写得很情真意切了,再加上诸葛恪性格强势,于是没有一个人再敢站出来反驳。
吴·丹阳太守聂友与诸葛恪是故交,写了一封信劝他:“先帝(孙权)修建东兴堤的时候本来就是打算北伐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行动,就先一步离开了。
如今您接受了先帝的嘱托,承担起了辅国大任,也一并肩负起了先帝讨伐曹魏的重任,现在魏军大老远跑来东兴堤自己送死,将士们靠着先帝的庇佑、陛下的盛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杀敌,最终成功在东兴打出了一场空前的漂亮仗,这难道不是宗庙祖先、江山社稷的福气吗?
现在您最应该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囤积粮草、积攒财富,等到有利于我方的合适机会出现之后,再采取相应的行动。
如今人民需要休息、将士需要休整、战马需要恢复、损失需要弥补,而您只不过是想借着打了胜仗的威风锐气,再次出兵伐魏,这并不是上天和人民愿意看到的呀!我对您的这个决定感到忧心,希望您能再仔细考虑考虑。”
诸葛恪把之前写给朝臣们看的那份表文派人送了个副本给了聂友,对他说:“你说的固然有自己的道理,但是看问题还不够全面;好好看看我的这封表文你就懂了。”
吴·卫将军滕胤对太傅诸葛恪说:“太傅您对于我朝就好比伊尹和霍光,既承担着安稳朝堂的责任,又在外摧折劲敌、讨伐奸贼,您的威名早已让天下人为之一震,您的功绩和贡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东的黎民百姓都指望靠着您过上欣欣向荣、太平安宁的好日子。
如今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将士们尚未从创伤中恢复、老百姓尚未从疲敝中重振,紧接着您就打算继续出兵讨伐贼人,人民群众怎么受得了这样无止尽的消耗呢?而且曹魏打了败仗,他们肯定会紧锣密鼓的加紧军事演习训练和防备警戒工作啊!
万一您出兵后,既攻不下城池,又抢不到粮食,那么您在东兴之战立下的战功岂不是一瞬间化为了泡影?不仅如此,还会招来众人的指责和怨恨。
依我看,还不如暂缓行动,先让士兵、百姓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等战斗力恢复了、粮食积攒够了、人民群众的斗争意志点燃了,再找机会趁着敌人虚弱无备的时候发起袭击。
用兵打仗,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对于国家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对于人民群众的意义更是直接关乎性命和生死,您就算再想要打仗、想要军功、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没有群众的帮助和支持也是做不到的,如果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都不希望这么做,而您强行违背众意、兴兵伐魏,您能有好下场吗?”
诸葛恪说:“大家反对我,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只顾着保全自己的安宁,不顾国家的大局发展。怎么现在连你都这么说?那我还能指望谁理解我!
曹魏的那个皇帝曹芳,根本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现在曹魏朝政完全由司马氏兄弟二人把控,我敢说他们的那些朝臣肯定都各怀鬼胎、心思不一,是不可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
我动用举国之力、凭借着打胜仗之后的余威,打这种上下离心、人心不齐的草台班子,怎么可能会输呢!”
三月,吴·太傅诸葛恪集结东吴各州郡共二十万人,大举出兵北伐。
诸葛恪任命卫将军滕胤为都下督,负责统筹管理京师(建业)的各项事务。
6.夏天,四月,魏主曹芳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7.汉·卫将军姜维本出身于凉州天水郡,因此他认为自己对于西部人民的风俗民情非常了解,打算凭借着对羌人的了解和以及自身出色的才能笼络、控制住凉州地区的羌人胡人,让他们为汉廷所用,如此一来,陇西地区便可以全部成为汉廷的掌控范围。
为了实现这一计划,姜维总是打算集结大队人马前去收服陇西地区,然而在大将军费祎还在世的时候,并不认可姜维的看法,虽然会给姜维提供一部分兵力,但是每次只给一万多人,远不足姜维所需要的人数。
费祎说:“我们这些人跟诸葛丞相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平定中原是连丞相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我们这等水平的人呢?
还不如把重点放在提升人民生活质量、增强我国经济实力、增加府库的钱粮储备以及兵器制造和士卒训练上,好好把国家给治理好、不让国家陷入混乱才是关键。
至于成就‘收服北方、光复汉室、一统天下’这样的功业,那就只能等后世的能人贤才来实现了。
既然我们现在实力能力都不够,就不要去冒险拿国家的钱粮和人口资源去赌一时的输赢成败,如果一下子投入这么多的财力、人力成本,但是又取得不了什么好结果,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大将军费祎去世后,姜维就是蜀汉朝廷中军事实权最大的臣子,也就不再有人能够节制姜维手上的兵力人数了。
后来,吴·太傅诸葛恪打算大举北伐,派出使者·司马李衡(一说 季衡)前往蜀汉请求协同合作,提出让汉军发兵北进牵制曹魏的军事力量。于是在汉主刘禅批准之后,姜维便带着几万人从石营(位于董亭西南部)出兵,直奔凉州,包围了陇西郡的狄道县。
8.吴·太傅诸葛恪进攻魏地的淮南郡,打算掳走一部分当地的百姓。
诸葛恪的部将都对他说:“如今您率领大军深入魏地,沿路上的那些百姓早就闻风丧胆逃得无影无踪了,此番您劳师动众的打过去,怕是得不到任何收获,只是单纯的浪费人力和钱粮罢了。
还不如只包围合肥新城(满宠所建),曹魏朝廷肯定会派救兵前来救援,到时候再想办法对付这些支援部队,从他们身上抢夺物资、兵器、粮草、人马资源。”
诸葛恪采纳了这一计策。
五月,吴·太傅诸葛恪包围了合肥新城。
魏廷下诏要求太尉司马孚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去迎吴·战诸葛恪。
魏·大将军司马师问虞松:“如今姜维进攻陇西,诸葛恪攻打淮南,两边都是非常紧急的军情,而我看众将士好像并没有高昂的战斗意志,这该怎么办呢?”
虞松回答:“在汉景帝(刘启)时期爆发了七国之乱,将军周亚夫只是牢牢守住昌邑县而已,吴国、楚国的军队过不了多久就自行瓦解了。
看上去周亚夫坚守不战好像是弱势的一方,吴国、楚国浩浩荡荡、旌旗蔽日,好像是强大的一方,结果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这种事情放到现在也是一样适用。
如今吴·太傅诸葛恪率领的都是江东的精锐部队,完全有实力蚕食我大魏的疆土、控制住更多的郡县,但是他却选择围困新城,让我朝发动大军去主动与他交战。
这很明显只不过是想比拼一时的胜负,再抢走一些军器物资、俘获一些士卒马匹而已,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
合肥新城也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成功拿下的,只要我方按兵不动、不与他正面交锋,一直拖到他人困马乏、粮食短缺时,诸葛恪自己就会识趣儿的撤退了。
您说将士们都没有迫切想要作战的激情,这对您来说是好事啊!
“汉·卫将军姜维出兵陇西其实是为了与诸葛恪一东一西遥相呼应罢了,粮食运输对于汉军来说仍然是大问题。
现在姜维发动数万大军包围了狄道县,一旦蜀汉中央的粮食运输跟不上,那么他就只能指望靠着我方田野中的麦子来作为粮食补充,这是没法支持他打持久战的。
只不过是因为姜维知道我军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应对东边的诸葛恪上,西部地区的军事防御力量较为薄弱,所以选择果断进兵包围狄道县。
只要大将军派出关中地区的兵力,日夜兼程向被姜维围困的狄道县赶去,打姜维一个措手不及,他大概很快就会撤离了。”
司马师说:“好主意!”
于是,魏·大将军司马师做出了如下军事安排:
郭淮、雍州刺史陈泰率领着关中地区的全部兵力,前去奔赴狄道县,与汉·卫将军姜维对战;
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毌丘俭按兵不动、坚守不出,暂时放任吴·太傅诸葛恪攻打合肥新城。
魏·雍州刺史陈泰进兵至天水郡冀县的落门聚时,汉军的粮食就已经耗尽了,于是姜维便撤去了狄道县的包围圈,返回了京师(成都)。
当时,吴·诸葛恪已经好几个月连续不断地向合肥新城发起进攻,魏·扬州牙门将涿郡人张特是新城的守将,城中的现有兵力加起来也就只有三千人,在对战过程中,战死的、病死的又损失了一大半,导致城中也就只剩下一千来人的兵力。
诸葛恪搭建土山高台,又是一阵猛烈的攻势,合肥新城的防线在吴军的冲击之下已经岌岌可危,马上就到了全线崩溃的边缘。
魏·牙门将张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拖延时日修补城池的好办法,他在城上对吴军喊话:“我现在也没有再抵抗的必要了,但是魏朝的法律已经规定的很清楚,如果城池被攻打一百天后救兵还没赶来支援的,就算守将投降了,也不会牵连到家人。
自从新城被围攻以来,至今已经过去了九十多天,再等个几天,我就打算开城投降。
这座城里本来有四千多人,现在病的病、死的死,也折损了一大半,但是即使城池即将陷落,城中这些剩下的将士们仍旧不愿意投降,我会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好好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劝他们弃暗投明归顺东吴。
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来城中将士们的花名册,现在你们拿去我的官印,希望你们不要怀疑我的诚意。”
说完,张特就从城楼上把牙门将的印绶扔了下去,交给吴军。
吴·太傅诸葛恪相信了张特的这番说辞,并且没有要他的官印。
张特看到诸葛恪上当受骗,成功为修补城池赢得了时间,于是赶紧发动城中的人马,连夜拆毁城中的房屋,把这些建筑材料全部都拿来填补那些被吴军撞坏损毁的地方,把整个合肥新城那些残破之处给加固了整整两层。
到了第二天,张特再次登上城楼,对吴军喊道:“我宁愿战死,也绝不投降!”
诸葛恪怒不可遏,下令猛攻合肥新城,由于薄弱损毁之处已经被张特给修补加固得十分坚固,虽然吴军攻打得非常卖命,但是根本无法将其攻陷,只是白白浪费力气罢了。
当时,天气酷暑难耐,吴军中将士们连月攻城精疲力尽,大部分将士都患上了严重的疾病,哪怕只是喝水都会拉肚子,而且手脚肿胀,疼痛难忍,军营中遍地都是病死的尸体。
吴军军官频频向诸葛恪汇报将士们的伤病情况,但是诸葛恪却自顾自的认为这是士卒畏惧战斗而找的借口,威胁说要把这些传递“假情报”的军官全部处死,因此往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诸葛恪面前提起有关疫病的事情。
渐渐的,诸葛恪心里也觉得自己要求攻打合肥新城的这个决策有失偏颇,再加上迟迟攻陷不下,更是印证了他的错误,导致他心中对此又是羞愤又是气恼,成天垮着个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吴·将军朱异在军事安排上与诸葛恪意见相左,因此得罪了诸葛恪,于是诸葛恪取消了他带兵的权限,收回了朱异帐下的部伍,然后把他赶回建业去了。
吴·都尉蔡林多次向诸葛恪进献对抗魏军的计策,全都遭到了诸葛恪的否决,于是蔡林心生怨恨,毅然决然地离开吴军投奔于魏廷。
魏军派出去的侦察兵探知到吴军已经人困马乏、疫情肆虐,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了,这时魏·大将军司马师才派出援兵发往合肥新城解围。
秋天,七月,吴·太傅诸葛恪下令撤兵,但是军中的士兵已经病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人们相互搀扶、拖拽着前进,甚至于有不少人就这样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时不时还会窜出一些流寇盗贼抢劫军器物资,使得吴军的境地更是雪上加霜;将士们看到这残破不堪、凄惨破败的样子,都悲不自胜,沿路嚎啕大哭、放声大喊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在面对如此惨景,诸葛恪却仿佛置身事外、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表现得出奇的淡定悠闲,不仅没有着急返回建业,反而还在长江中的小洲上驻扎了一个月,打算在长江北岸的浔阳县开辟农田、屯田积谷。
吴主孙亮下诏,要求太傅诸葛恪火速回师,直到这里,诸葛恪才开始往京师(建业)赶去。
此战,吴军损失惨重,使得吴·太傅诸葛恪之前立下的好名声、好口碑全部一落千丈,官民上下无不对他心怀怨恨与失望,社会上的舆论也都一边倒的对诸葛恪表示不满。
魏·汝南太守邓艾对大将军司马师说:“孙权已经死了,东吴的朝臣与新帝(孙亮)之间还没有建立起良好的信任、合作关系,东吴的那些世家大族每个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们手握兵权、在当地又有足够的民望,想要与新帝抗衡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太傅诸葛恪受孙权的嘱托辅佐新帝执政,但是他心中根本就没他那个新主子,也从来没想过要梳理朝政、安抚人心、在朝中稳稳的扎下脚跟,反而满脑子都是征战杀伐、建功立业,结果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带着大部队跑去打攻城消耗战,损失了数以万计的兵力,最后垂头丧气的回朝——
依我看,诸葛恪这下真快要完蛋了。
当初伍子胥、吴起、商鞅、乐毅都是被当世国君重用的大将,结果等到国君换人了之后,他们也都遭到了清算、屠戮。
而诸葛恪与上述四位大才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连那四位聪明绝顶、才华盖世的人才都避免不了败亡的结局,诸葛恪又怎么能安坐太傅之位呢?然而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一点儿忧患意识都没有,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八月,吴军返回建业,太傅诸葛恪将军队列成仪仗队,大摇大摆、威风凛凛的来到了自己所住的馆舍,然后下令召见中书令孙嘿,面色凶狠地厉声指责道:“你们怎敢假代天子下诏召我回京!”
孙嘿被诸葛恪骂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颤抖地退了出去,然后借口说自己生病了需要回家养病,便再也没有去中书省上班。
吴·太傅诸葛恪大举进攻淮南返回之后,选曹(负责人事任免工作)交上来的各部门、各单位长官任用的名单,全都被诸葛恪来了个大换血;为了从军事决策失误中找回面子、重振威严,诸葛恪选择采取对他人频繁问罪处罚的方式,每个有工作要向诸葛恪汇报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诸葛恪找茬定罪;因此朝中、府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朝不保夕。
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监视吴主孙亮的一举一动,诸葛恪把宫中的护卫也都换成了自己的亲近心腹之人。
虽然攻打合肥新城损失惨重,但是诸葛恪还是想继续北伐、展示军威,于是下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打算进攻魏地的青州、徐州。
吴·侍中孙峻看到江东人民对诸葛恪满腹抱怨,认定诸葛恪已经失去了群众基础,便肆无忌惮的在吴主孙亮面前把诸葛恪贬低、诋毁得一无是处,还造谣说诸葛恪想要造反,孙亮对孙峻的话信以为真,对诸葛恪起了杀心。
冬天,十月,孙亮和孙峻打算举办宴会邀请诸葛恪及其他群臣参加,准备直接在宴会上杀了诸葛恪。
在宴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诸葛恪突然觉得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家中还出现了种种怪事,使得诸葛恪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安。
到了第二天一早,诸葛恪驱车前往皇宫,但是到了宫门前就让车停了下来,没有立刻进去。
当时,酒会现场的幔帐后面已经安排好了刀斧手,侍中·孙峻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诸葛恪进宫,担心拖久了计划败露,于是赶紧出去亲自找他。
孙峻试探性的对诸葛恪说:“使君大人,如果您身体不适就慢慢来,我就跟陛下说让大家等等您。”
诸葛恪说:“没事,我还可以。”说着,就准备跟随孙峻一起进宫。
吴·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人已经在殿中了,暗中派人出来给诸葛恪送了一封信,信中说:“这个酒会的布置看上去怪怪的,怕是要出事。”
诸葛恪把这封信拿给卫将军滕胤看,滕胤觉得不放心,劝诸葛恪回家躲一躲,诸葛恪却说:“那个小皇帝能对我做什么?我只担心他在我的酒食中下毒。”
然后,诸葛恪就配着剑、穿着鞋进入了大殿,向吴主孙亮表达自己迟到的歉意后落了座。
回到座位上后,宫人给诸葛恪送上了酒水,但是诸葛恪担心酒里有毒,于是并没有举杯。
侍中·孙峻说:“使君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全,应该常备着药酒的吧?就烦请使君以药酒代酒好了。”
听了这话,诸葛恪才稍稍心安一些,于是让人将自带的酒水拿了上来。
觥筹交错之间,吴主孙亮与大臣们已经碰杯饮酒好几轮了,随后孙亮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宴会现场,这也就是给孙峻下达了处理诸葛恪的信号。
孙峻会意,也说是要上厕所暂时离开了大殿,然后脱掉参加宴会的礼服,换上便于作战的短打,猛然重返宴席上,大喊道:“天子有诏,抓捕诸葛恪!”
诸葛恪一瞬间大惊失色,想要抽出随身佩剑,但是一时惊慌没有成功将剑拔出来,然而就在这短短几秒钟内,孙峻的刀已经挥砍了下来,诸葛恪命丧当场。
散骑常侍张约见势不妙,想要冲上前保护诸葛恪,随手抄起刀就往孙峻身上砍,但是只是砍伤了孙峻的左手而已,孙峻反应很快,回过身便举刀对付张约,斩断了张约的右胳膊。
这时,埋伏在帷帐后面的武卫勇士(属武卫将军统领)一齐冲出镇压场面,孙峻说:“诸葛恪已经死了!”然后下令让在场所有人收刀入鞘,稍微把大殿收拾清理了一下之后,继续坐下喝酒吃肉、奏乐起舞。
诸葛恪的两个儿子诸葛竦、诸葛建得知父亲遇害,便匆匆带着母亲上路投奔曹魏,孙峻自然要斩草除根,派人在后穷追不舍,将其母子三人全部杀害。
诸葛恪的尸体只是随随便便用草席包裹、用竹皮捆了捆,然后就被扔在了石子冈(位于建业南的长陵,类似于乱葬岗)中。
吴主孙亮派遣无难督施宽前往江陵和夏口,去找将军施绩和孙壹,然后三位将军一起带兵前往公安,处死了诸葛恪的弟弟·奋卫将军诸葛融以及诸葛融的三个儿子。
诸葛恪的外甥·都乡侯张震、常侍朱恩也都被夷灭了三族。
临淮人臧均提出想要为诸葛恪收尸,说:“雷电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持续不了一整天;狂风也不可能一直刮,总有停下来的时候;然而电闪雷鸣和飞沙走石之后,总会降下滋润万物的雨水,让世间的万物都得到洗礼和滋润。
由此可见,就算上天想要展示愤怒,它也不会不加以克制的一直惊雷滚滚、一直狂风怒号;那么代表上天的帝王,就算想要发怒,也必须要克制收敛、点到为止即可,可千万不能任凭心意淋漓尽致的把怒气宣泄到极致。
我境界不够、眼界不高,只不过是一个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狂生,所以才敢冒着身死殒命的风险触犯陛下的忌讳和雷霆之怒。
已故太傅诸葛恪恶贯满盈,就算死也是他罪有应得,而他父子三人的脑袋已经挂在市集上示众好几天了,已经被好几万人看遍了,谩骂之声不绝于耳,臭鸡蛋、烂菜叶也丢得满地都是。
我想,再严重、再残酷的刑罚也莫过于此,男女老少、妇孺孩童看到这些有谁不感到心惊胆战、汗毛倒竖呢?
人性都是差不多的,人类最朴素的情感也都很相近,但凡富贵显赫到了极点,那么在享乐、权力、金钱的冲击之下,只要是个人都会在精神上、行为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歪曲、形变,从而飘飘然不知所以,导致衰落、覆灭的结局。
诸葛恪就是这样,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权势有多显赫、地位有多高贵、生活有多富足这自然不必多说,除了陛下之外没有哪个人能与他相媲美。
这么多年都身居辅政大臣之位,有谁不知道他的威风与神气呢?然而如今却一瞬间身首异处,就连宗族都惨遭夷灭,从高高在上的顶点摔落之后,甚至还不如一个禽兽来的有尊严。
虽然诸葛恪在活着的时候遭世人痛恨,但是他死后这些悲惨的场面,让人看了怎能不为他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呢?
况且诸葛恪已经死了,这就跟一块泥土、一枚瓦片没有什么差别,您就算再砍斫、再撕碎、再鞭挞,他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痛觉,这么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呀!除了让陛下酣畅淋漓的宣泄心中的怒火、让他人看到您暴虐残忍的一面之外,是起不到别的作用的。
希望陛下能够效仿古时候那些圣贤的明君,就算怒不可遏,过个十天半个月消气了也就好了,就让诸葛恪老家的官吏、民众给他收尸,至少也让他体体面面穿上一件低级士卒的衣服,好好用一口三寸大小(下卿级别所使用的棺材规格)的棺材下葬啊!
汉高帝(刘邦)能好好安葬自己的仇敌项羽,能给功高震主、企图谋反的韩信收尸,这不仅体现了汉高帝的仁慈善良,也让他获得了上天的庇佑和百姓的爱戴。
微臣不指望别的,只是想让陛下发一发慈悲、显一显仁德,让人给太傅收尸吧!您的帝王福泽如果能覆盖到惨遭屠戮的罪人身上,那何愁四方边陲的人民群众感受不到您的圣明仁德呢?一旦您的美名传扬到了远方,那么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投奔而来的人岂不是源源不断了吗?
当年,栾布违抗高祖(刘邦)的旨意,擅自祭奠吊唁彭越、故意在彭越的头颅下汇报工作,我每次一想到这件事就为他感到后怕,他在这么做之前没有提前向高祖打报告,最后还没有被定罪处死,这简直是他的万幸!
我不敢像栾布那样擅自做决定为太傅收尸,只敢先交上一封亲手写的奏疏,冒死也要让陛下知道我的心意,盼望陛下能给微臣一次机会、给太傅一点宽容!”
吴主孙亮和侍中孙峻批准了臧均的提议,允许诸葛恪的老部下给他收尸。
诸葛恪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在社会上非常有名气了,深得吴大帝孙权的喜爱和重视,然而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却总是对此感到不安,他常说:“我这个儿子可是保不住我诸葛家族啊!”
诸葛瑾的朋友·奋威将军张承也认为诸葛恪早晚有一天要害了诸葛氏一族。
已故丞相·陆逊曾经对诸葛恪说过:“那些能力比我强的人,我总是要向陛下举荐,希望他们能为朝廷所用;那些品级比我低的、能力不如我的人,我也总是会为他们提供帮助和扶持。
但是我看先生你这样子,既不愿意别人超过你,又看不上水平不如你的人,这对你的发展可非常不利啊!”
汉·侍中诸葛瞻是诸葛亮的儿子,诸葛亮是吴·诸葛恪的叔父,所以说诸葛瞻与诸葛恪之间是表兄弟的关系。
在诸葛恪发动吴军进攻淮南郡的时候,汉·越嶲太守张嶷就给诸葛瞻写过一封信说:“东吴的大皇帝(孙权)刚刚晏驾不久,新的吴主(孙亮)年纪幼小,太傅(诸葛恪)是帮助新帝辅佐朝政的重要大臣,手握重权、重兵,面临着重重挑战和困难,想做好这一角色是不容易的呀!
周公旦是周成王的叔父,品行优良正直的同时又有治理国家的大才,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被管叔鲜、蔡叔度给造谣陷害;
霍光是接受汉武帝(刘彻)临终托孤的辅政大臣,能力出色、素质优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会发生燕王刘旦、盖长公主、上官父子(上官桀、上官安)图谋造反的恶性事件。
只不过多亏了周成王、汉昭帝(刘弗陵)头脑清醒、明断果决,才使得周公旦和霍光免遭灾祸。
像什么赏赐、处罚、赦免、处死这样的重要权力,大皇帝(孙权)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的,从来不会交由他人做决断,因此大臣们是根本就接触不到核心权力的。
但是在大皇帝临崩前,把太傅(诸葛恪)叫来嘱托后事,委托他辅佐新帝执政,新帝如此年幼,其实基本上就相当于把生杀大权、军国大事都交到了诸葛恪手里,这能不被其他大臣眼红、嫉妒、忌惮吗?这难道不值得担忧注意吗?
况且自古以来书上就记载着,吴地、楚地这些地方的人性格急躁强悍,他们一旦脾气上来了,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如今太傅出兵北伐,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幼主(孙亮),怕是那些留在京师(建业)的、早就对大皇帝的安排觉得不公平的、对太傅心怀不满的人,就都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恐怕太傅此次出兵并不是明智的决策呀!
虽然我知道东吴制度完备明晰、君臣团结一心、朝堂和睦清明,但是再有序、再严格的管理下,也必然会有隐藏的风险和危机,如果不是真正贤明的人是看不清这背后的忧患的。
看看古时候的那些经典案例,再拿如今的境况去对比对比,就知道太傅面临的是怎样的风险,我想了想,郎君(指 诸葛瞻)你与吴太傅是表兄弟,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向太傅说真话、进忠言呢?
请你劝劝太傅(诸葛恪),让他赶紧撤军回师,好好号召人民重视农业生产,等粮食储备、钱财积蓄富足了,等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上去了,等军队的战斗力提高了之后,过个几年我们汉廷和东吴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曹魏,这也完全来得及啊!
希望你想想我这话说得对不对,多跟太傅说说吧!”
最后果然如张嶷所料,诸葛恪败在了东吴朝臣的谗言和算计上。
东吴朝廷的大臣联名上书推举侍中孙峻为太尉,推举卫将军滕胤为司徒。
有不少讨好巴结孙峻的人说:“国家大事、机要权柄都应该被孙氏的族人把控,可千万不能落到了外姓人的手上。
如果让滕胤当上了司徒,成为了仅次于您的掌权大臣,那么万一他凭借着自己在朝中和社会上的地位,培养心腹、发展党羽、广布势力,您可就控制不住局面了啊!”
于是这些孙峻的党羽们就上书举荐孙峻为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并且要求取消御史大夫(类似于副丞相)这一职位,得到了吴主孙亮的批准。
由于这一番操作使得孙峻揽权的嘴脸太难看,再加上滕胤确实名声好、能力强,却得不到吴主孙亮的重用,因此,士大夫都逐渐对孙峻感到失望,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权欲熏心的自私自利之人罢了,并不是真心的胸怀国家和百姓,也就对他不再那么支持和倚仗了。
滕胤的女儿是诸葛恪的儿子诸葛竦的妻子,因此滕胤以“自己与诸葛家有姻亲关系”为由,主动上表请求退位。
吴·丞相孙峻说:“鲧与禹是父子关系,但是舜并没有因为鲧的失职而牵连怪罪到禹的头上,滕公您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孙峻和滕胤之间关系并不好,但是二人表面上该有的礼节还是做的很到位的,于是孙峻让吴主孙亮给滕胤进爵位“高密侯”,两人还是保持着大体和谐的同事关系。
吴·齐王孙奋得知诸葛恪被杀了的消息,立刻从豫章郡南昌县顺流而下来到了芜湖县,打算前往建业做进一步的打探。
齐国傅相谢慈等人劝孙奋不要有非分之想,遭到了孙奋的杀害,最后这件事被捅到了东吴朝廷,吴主孙亮下令将孙奋废黜为平民百姓,并发配到了会稽郡的章安县。
吴·南阳王孙和(废太子)的王妃张氏是诸葛恪的外甥女。早些时候,诸葛恪打算将京师从建业转移到武昌,并且派人在武昌修建宫殿做着迁都的准备工作,因此民间有不少老百姓都在口口相传说“诸葛恪计划迁都实际上是想重新拥立孙和为新天子”。
后来诸葛恪被诛杀,吴·丞相孙峻以此传言为借口,把孙和的“南阳王”印绶给收回了,然后将他发配到了新都郡,随后又派使者传达吴主孙亮的赐死诏书。
早年间,孙和有一个小妾姓何,何氏给孙和生了个儿子名为孙皓,其他的妃子也生有儿子,分别是:孙德、孙谦、孙俊。
孙和在被赐死前,与王妃张氏做着最后的诀别,张氏说:“无论如何我都要与大王在一起,绝不独活!”说完就自杀了。
何氏看到这一切,又看到孙和的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说:“我要是也跟着大王去死,那么这些孩子又该怎么办呢?”于是决定将孙皓、孙德、孙谦、孙俊兄弟四人抚养成人,他们也有赖于何氏的照顾保全了性命。

高贵乡公上(名 曹髦,字 彦士,魏文帝曹丕之孙,魏·东海定王曹霖之子)
正元元年(甲戌,254年,汉·延熙十七年,吴·建兴三年)
1.春天,二月,魏·中书令李丰被杀害。
早在李丰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社会上有了清雅高洁的名声,在全国范围内都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李丰的父亲·太仆李恢不想让李丰太过惹人注目,于是紧闭府邸大门不让李丰与宾客往来结交。
后来,在大将军曹爽把持朝政,太傅司马懿称病不理国事的那段时期,李丰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在曹爽和司马懿之间两头逢源,与二人的关系搞得都不错,因此,在曹爽遭到诛杀的时候,李丰并没有受到牵连。
李丰的儿子李韬,是齐长公主(曹叡之女)的丈夫,在大将军司马师总领国政后,司马师便任命李丰为中书令。
当时,魏·太常夏侯玄的名声在外深入人心,又是曹爽的党羽之一,所以司马师并没有将他安排在重要的岗位上,正因如此,夏侯玄因为自己的才华和抱负无处施展而常常闷闷不乐。
张缉是魏·皇后张氏的父亲,凭借着国丈的身份,被调离东莞,安置在京师(洛阳)居住,然而也只不过是担任了个闲官散职而已,所以张缉也总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中书令李丰与夏侯玄、张缉之间的关系都非常要好,虽然得到了大将军司马师的提拔和重用,但是李丰还是比较偏心夏侯玄这一边,经常为他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而感到意难平。
李丰在中书省干了两年,魏主曹芳多次请李丰入宫谈话,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司马师通过自己的观察和推测,判断出曹芳和李丰二人一定是在商量对付司马氏有关的内容,于是司马师就把李丰叫来问话,不过李丰并没有如实相告。
司马师知道李丰这回答是在糊弄自己,气得火冒三丈,拿起佩刀,将刀把上的刀环照着李丰的脑袋就是一下子,直接把李丰给砸死了,然后司马师把李丰的尸体送到廷尉部门处理,随后下令抓捕李丰的儿子李韬以及夏侯玄、张缉等人入廷尉监狱。
负责审理此案的人是廷尉钟毓(钟繇之子,钟会之兄)。
经过一番审问调查,钟毓交上去了一份审理报告,说:“李丰和黄门监苏铄(音‘硕’)、永宁署令(太后宫中的宦官总管)乐敦、冗从仆射(负责侍从的人事管理,俸禄等级六百石)刘贤等人有如下计划:‘等陛下(曹芳)册封贵人的那天,安排各个军营中的士兵把守住洛阳城门,等陛下来到宫殿接见群臣的时候,我们就在陛下身边借着陛下的权威下令发动各部门的军队,当场杀了大将军。如果陛下不愿处死大将军,那么就强行把陛下带走。’”
钟毓接着说:“他们计划处死了大将军(司马师)以后,就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推举张缉为骠骑将军,这件事夏侯玄和张缉也参与其中、完全知情。”
二月庚戌日,李韬、夏侯玄、张缉、苏铄、乐敦、刘贤等人全部被处死并夷灭三族。
早在夏侯霸打定主意投奔蜀汉的时候,他本来想招呼夏侯玄跟自己一起走,但是被夏侯玄拒绝了。
后来,魏·丞相司马懿去世后,中领军高阳人许允对夏侯玄说:“从此往后您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夏侯玄摇摇头,叹息道:“士宗(许允 字 士宗)啊,你难道还看不清现实吗!
司马懿至少还能把我看做是他亲家家里的一个小孩(夏侯玄的妹妹夏侯徽是司马师的夫人),可是子元(司马师 字 子元)和子上(司马昭 字 子上)不会顾及这样的交情,他们是绝对容不下我的!”
夏侯玄被司马师打入监狱之后,拒绝回答狱吏的问话,于是钟毓只好亲自前来审讯,夏侯玄一脸严肃地责备钟毓:“我到底有什么罪!你是廷尉大人,在我眼里跟大将军的令史(负责文书、行政事务工作)差不多,我的罪名你随便写!”
钟毓知道夏侯玄身为在社会上名气声望都很高的名流人物,心气儿高、很难让他服软,但是审理案子也是有期限的,马上要到截止日期了,于是钟毓只好连夜编了一份夏侯玄的狱词,将其强行与“李丰计划杀司马师”这件事串联了起来,然后哭着将这份狱词拿给夏侯玄看。
夏侯玄通篇看下来,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夏侯玄被带往东市行刑的时候,他脸上一点慌乱、悲哀、愤怒、恐惧的神色都没有,行为举止与平常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李丰的弟弟李翼当时是兖州刺史,也受到此案牵连,于是大将军司马师下令抓捕李翼。
在官兵还没到的时候,李翼的夫人荀氏对李翼说:“中书(李丰)出事儿了,现在逮捕你的诏书还没送到,你赶紧逃去东吴吧,再怎么样也比坐在家里等死强啊!我问你,有谁能跟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
李翼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谁能跟着自己一起上路。
荀氏说:“你掌管着兖州这么大一个州,竟然连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找不出一个,算了,你就算想逃走怕是也难活!”
李翼说:“我如果不逃走,也就只是死我一个而已;我要是走了,你和我们俩那两个尚且年幼儿子岂不是都要受到牵连吗?只要我不走,你们一定能活下来。”
于是李翼决定留在家里等着人来抓他,最后被司马师下令处死。
早年间,李恢(李丰之父)与尚书仆射杜畿、东安太守郭智是十分要好的朋友,郭智有一个儿子名叫郭冲,才华满腹、品行优秀但就是长得不好看,因此在当地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了他的才能。
曾经有一次,郭冲和李丰一起去拜访杜畿,做客结束后,杜畿等到二人全部离开,叹息道:“孝懿(李恢 字 孝懿)这儿子毁了,何止是他儿子毁了,就连他李家都要完了!
君谋(郭智 字 君谋)就不一样了,他儿子足够将郭氏发扬下去啊!”
当时世人都觉得杜畿这话有失偏颇,结果等到李丰垮台之后,郭冲被任命为代郡太守,最终确实如杜畿所说继承了他父亲郭智的事业。
正始年间,夏侯玄、何晏、邓飏几个人都是朝堂、社会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凭借着自己的人气和名声,想要拉拢尚书郎傅嘏,但是遭到了傅嘏的婉拒。
傅嘏的朋友荀粲不理解为什么要拒绝当朝红人的邀请,傅嘏说:“太初(夏侯玄)志向高远,也很会营销,但是没什么真才实学,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何平叔(何晏)把标榜自己的口号喊得挺响,但是实际上只是个追名逐利的俗人,喜欢讲大道理、谈论是非,但是实际上并不坦诚。
这就是属于靠着嘴皮子利索,迷惑大众、祸乱朝纲的遭人痛恨之徒。
邓玄茂(邓飏)倒是挺有作为、挺有想法的,但是他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他把名声、地位、权力看得太重,内心不懂得用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谁与他同声一气他就亲近谁,谁要是反驳他他就怨恨谁,这张嘴每天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然而看到谁比他厉害他心里又不痛快。
这种人言多必失、嫉贤妒能,他不会真心对待别人,也没有人会真心佩服他、支持他。
这三人在我眼里,早晚有一天要身死族灭,我巴不得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就算隔这么远我都担心他们的火星子会蹦到我身上,又怎么可能会跟他们交往亲近呢!”
傅嘏与李丰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写过一篇《志》,其中评价李丰为:“李丰这人既遮遮掩掩、又爱给自己贴金,心里花花肠子太多、喜欢瞎怀疑瞎分析;仗着有点小聪明,就觉得自己可以玩转官场,但是说到底还是一个利欲熏心、沉迷权势的俗人罢了,如果把他安排在重要岗位上,那就真是离死不远了!”
2.二月辛亥日,魏主曹芳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3.由于张缉被司马师下狱处死,而魏·皇后张氏是他的女儿,于是在三月,张氏被废黜了皇后之位。
夏天,四月,魏主曹芳册封王氏为皇后,王皇后为奉车都尉王夔之的女儿。
4.魏·狄道县县长李简给蜀汉朝廷去了一封密信请求投降。
六月,汉·卫将军姜维率兵进攻魏地陇西郡。
5.魏·中领军许允是李丰、夏侯玄的好友,在大将军司马师眼中,许允与企图迫害自己的人是同伙,于是在秋天,许允被任命为镇北将军、假节(可以处死违反军令的人)、河北都督,也就相当于被司马师调离了中央。
魏主曹芳知道许允要被司马师排挤到地方上去了,心中非常不痛快,于是下诏召集群臣,在朝会现场,曹芳特意让许允近前说话,两人都因为即将分别而痛哭流涕、不住叹息。
而这一切全都被司马师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在许允还没出发前去河北赴任时,有关部门突然弹劾许允“在外散布公家财物”,很快便被打入廷尉监狱,发配到乐浪郡。
随后,许允便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6.吴·丞相孙峻为人淫乱无度、行事残忍暴虐,借着大权在握独断专行,导致东吴朝堂中上上下下都不敢招惹他。
吴·司马桓虑打算找机会杀了孙峻然后立已故太子孙登(孙权的第一个太子)的儿子·吴侯孙英为新天子,但是事情没有成功施行,桓虑及涉案人员全部被孙峻处死。
7.由于李丰被魏·大将军司马师杀害,这一点一直让魏主曹芳愤愤不平,于是曹芳暗自打算对司马氏这一对权臣兄弟出手。
当时,魏·安东将军司马昭在许昌屯兵戍守,魏主曹芳下诏要求他去陇西郡讨伐姜维。
九月,司马昭带领军队横穿洛阳城而过,曹芳登上平乐观(位于洛阳城西)检阅军队。
这时,曹芳身边的人都劝他趁着司马昭入殿述职的时候将其杀死,然后控制住司马昭的部伍,以此来逼迫大将军司马师退位。
这一提议得到了曹芳的许可,然而连诏书都已经写好了,但是由于曹芳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差,事到临头不敢动手,就这么让司马师和司马昭躲过了一劫。
安东将军司马昭率兵再次进入洛阳城,大将军司马师计划废黜曹芳的天子之位。
九月甲戌日,司马师假借皇太后郭氏的名义下诏召集群臣入朝商议废帝一事,认为“皇帝举止荒诞、终日淫乐,整日与女子倡伎混在一起娱乐,没有皇帝该有的样子,没有资格继承大魏的天命”。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与司马师唱反调。
于是司马师下令收回了曹芳的皇帝印玺,重新将他降为“齐王”。
大将军司马师让郭芝(郭太后的叔父)把废帝之事告知太后郭氏。那时,郭太后正与曹芳在一起坐着谈天,郭芝入殿对曹芳说:“大将军要废了您的皇帝之位,改立彭城王曹据(魏文帝曹丕之子)为天子!”
听了这话,曹芳立刻起身离去了。
郭太后大吃一惊,转而脸上便露出了怒色。
郭芝接着说:“太后您没有好好教导皇帝陛下,才酿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如今大将军已经打定了主意、做足了准备工作,宫殿外面全都是他的兵,也只好听从他的安排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郭太后强忍怒气,说:“我要见大将军,有话对他讲。”
郭芝说:“现在见已经晚了,您还是赶紧把天子玺绶拿出来吧!”
直到这里,郭太后的怒气也被消磨下去一半,只好让身边的侍御(侍奉太后的宫女)把天子玺绶拿来放在自己座位旁边。
郭芝看到郭太后拿出了玉玺,于是出去向大将军司马师汇报,司马师对此表示相当满意。
随后,司马师派人给曹芳送去了“齐王”的印绶,让他离开皇宫,前去西宫居住。
曹芳临行时,与郭太后挥泪告别,然后登上诸侯王级别的青色伞盖的车辇,从太极殿的南边离开了。
废帝曹芳在位十五年,时年二十一岁。
送别现场共有几十个大臣,司马孚也在其中,他忍受不住心中的悲伤哭得稀里哗啦,使得身边的臣子们也都被他这一情绪感染,纷纷痛哭流涕。
魏·大将军司马师再次派使者找郭太后要皇帝玺绶,郭太后说:“彭城王(曹据)是文皇帝(曹丕)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三叔,如今要是让他当天子,那么我又算什么?难道明皇帝(曹叡)就永远绝后了吗!
高贵乡公(曹髦)是文皇帝(曹丕)的长孙,是明皇帝弟弟的儿子,按照礼法规定,庶出的后人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请大将军再好好想想。”
九月丁丑日,大将军司马师再次召见群臣,把郭太后的旨意拿给众臣看,随后就定下来让高贵乡公曹髦为下一任天子,于是派人去阳平郡的元城县接曹髦入朝。
曹髦是东海定王曹霖的儿子,时年十四岁。
司马师派出太常王肃拿着节杖前去迎接曹髦,然后再一次让人去找郭太后要天子玺绶。
郭太后说:“高贵乡公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我要亲手把玉玺交到他的手上。”
冬天,十月己丑日,曹髦到达玄武馆(位于洛阳城北),群臣上奏请求曹髦前往玄武馆的前殿住下,而曹髦认为前殿是先帝们的寝殿,而自己现在并不是天子,没有资格居住,于是坚持在西边的偏殿暂住。
群臣再次上奏,请求用天子规格的车驾来迎接曹髦入宫,再次遭到了曹髦的拒绝。
十月庚寅日,曹髦进入洛阳城,群臣百官都在西掖门的南侧跪拜行礼,曹髦也走下车辇打算向臣子们回礼。
旁边的宾者(负责礼仪引导)说:“您不需要回拜他们。”
曹髦说:“我也是臣子。”说完,用同样的礼仪回拜群臣。
车辇到达止车门,曹髦下车打算步行入宫,身边的人说:“按照规矩,您应该坐车入内。”
曹髦说:“太后召我入宫,我还不知是什么事,应该用臣子的礼节才对。”
于是,曹髦步行来到了太极东堂,见到了郭太后。
当天,曹髦在太极前殿即皇帝位,群臣百官们看到曹髦仪态端庄、举止肃穆、为人谦恭,都期盼着他能打造出一番新气象,因此所有人心中都怀揣着一份喜悦之情。
曹髦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嘉平”改为“正元”,并且要求在河内郡为齐王曹芳修建宫殿。
8.汉·卫将军姜维从狄道县向西进兵,攻下了陇西郡的河关县、临洮县。
魏将徐质出兵迎战汉军,斩杀了汉·荡寇将军张嶷,于是姜维率兵返回成都。
9.魏·扬州刺史文钦是一个非常骁勇善战的猛将,而且是曹爽的同乡(沛国谯县),在曹爽尚未失势的时候,深得曹爽的喜爱。
由于背后有大将军曹爽这么个大靠山,文钦为人处世也高调了起来,很多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后来曹爽被司马懿诛灭,文钦作为曹爽的同党,他开始担心司马氏会趁此机会报复自己;再加上每次作战汇报战功的时候,文钦总是会虚报首级来夸大战果,于是大将军司马师更是对他没有好脸色,有事没事就给文钦穿小鞋。
因此,文钦对司马氏兄弟二人的不满之情越来越深。
魏·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毌丘俭与夏侯玄、李丰二人关系很好,夏侯玄等人被处死后,毌丘俭怕会波及到自己,心中对此一直惴惴不安,他知道文钦也遭到了司马氏的冷遇和排挤,便想要找机会拉拢文钦,给他送去了十分丰厚的礼物。
毌丘俭的儿子·治书御史毌丘甸对毌丘俭说:“您掌管着大魏的一方国土和军队,是国家重量级的藩蔽大臣,现在国家已经快要被司马氏一族给挖空篡夺了,您却还安安稳稳的在扬州待着,什么行动都不做,岂不是让天下四海的人来指责您吗?”
这一番话让毌丘俭深受感触,对此表示十分认可,因此,毌丘俭便觉得自己应该为魏廷做点什么。

二年(乙亥,255年,汉·延熙十八年,吴·建兴四年)
1.春天,正月,魏·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毌丘俭和扬州刺史文钦假借太后郭氏的名义写了一封诏书,在寿春县集结兵力准备作战,并且颁发檄文,号召各州郡出兵讨伐司马师。
毌丘俭、文钦上表说:“丞相司马懿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大魏社稷的众臣、贤臣,这份功劳所带来的荣光足够保全他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
请求罢免司马师的大将军一职,让他以侯爵的身份免官回家,由他的弟弟司马昭接替大将军之位。
太尉司马孚,坚守孝道、为国尽忠,行事谨小慎微;护军司马望(司马孚之子),恪尽职守、秉公无私。此二人应当得到陛下的信任与重用。”
毌丘俭派人前去联合镇南将军诸葛诞加入“讨伐司马师”计划,诸葛诞不仅没同意,还当机立断斩杀了毌丘俭的使者。
于是魏·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毌丘俭和扬州刺史文钦率领五、六万人浩浩荡荡渡过淮水,向西一直到达了豫州陈郡的项县。
毌丘俭负责坚守城池,文钦负责带着机动部队在外打游击战。
魏·大将军司马师问河南尹王肃该怎么办,王肃说:“当初关羽在汉水附近俘虏了魏将于禁,大有气吞山河、兼并天下之势,就连太祖(曹操)都被他的强悍吓得打算迁都。
然而孙权只需要派人把关羽留在后方的将士家属给控制起来,使得关羽所率领的在外攻城略地的部伍一瞬间土崩瓦解、士气大丧。
这是必然的,毕竟将士们在外攻伐,心中其实都挂念着自己的家属、亲人,如果家人落入敌手,那么是肯定无法一门心思作战的。
现在毌丘俭、文钦手上的那些淮南将卒,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在我朝内地,相当于就是朝廷的人质,我不信那些士卒宁愿舍弃家人的性命不要,也要跟着毌丘俭、文钦作乱。
我认为您只需要派人前去抵御住毌丘俭和文钦的进攻,让他们无法继续进一步侵扰攻占即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像当年的关羽一样惨败的。”
当时,大将军司马师刚刚做了个手术,切除了左眼的一颗肉瘤,伤口还没有长好,有很多人都劝司马师不要亲自出征,让太尉司马孚带兵抵御毌丘俭和文钦即可。
只有河南尹王肃、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认为司马师应当亲自出兵讨伐淮南乱贼。
考虑到眼睛的恢复问题,司马师仍然对亲自出征一事犹豫不决。
魏·尚书傅嘏说:“之前为了抵御东吴的兵力,在淮南安排了重兵把守,毌丘俭仗着自己统领着淮南的精兵强将,有资本与朝廷遥相抗衡,如果只是派一般的将领去与他作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要是没有战胜毌丘俭,那么他的势力将再也不受您的控制了,到时别说您的大将军之位不保,怕是连司马一族都要面临巨大的威胁。”
司马师听完,奋然起身,说:“就算抬着,也得把我的病床抬到淮南去!”
正月戊午日,魏·大将军司马师集结起朝内、朝外的各路大军向寿春县进发,讨伐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毌丘俭和扬州刺史文钦。
司马师安排弟弟·安东将军司马昭兼任中领军,负责镇守洛阳,并且调集东部、西部、北部地区的军队全部在陈县(豫州陈郡的治所)、许昌集合。
临行前,司马师前去咨询光禄勋郑袤此次出兵胜负如何,郑袤说:“毌丘俭脑子里主意多,但是他对于事实的判断常常会出现偏差;文钦身负勇力、能征善战,但是他为人浮躁、行事过于鲁莽。
他们绝对想不到大将军您会亲自带兵出征。
况且长江、淮水流域的兵力,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缺乏凝聚力、缺乏持久的斗志,只要您能够加固城防、坚守营寨,让淮南乱贼求战不得、攻城不下,时间长了士气也就萎靡了、战斗力也就消磨光了——
这可是当年周亚夫应对七国之乱时的绝佳计策啊!”
司马师认为郑袤说的非常有道理。
司马师任命荆州刺史王基为行监军(负责监督军队和将帅)、假节,负责统领许昌的军队。
王基对司马师说:“淮南之地的叛乱,并不是老百姓反对朝廷,这些人是被毌丘俭、文钦给胁迫的,当地的人民畏惧此二人的威严和手段,只好被迫加入他们的动乱队伍。
从目前毌丘俭和文钦并没有肆虐各地,而是选择保守城池来看,就已经可以断定他们内部现在人心并不是团结一致的。
只要大将军亲率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乱贼团伙全都得立刻大乱阵脚、束手投降。
依我看,要不了多久,毌丘俭和文钦的头马上就要悬挂在军营门口示众了。”
大将军司马师采纳了王基的计策,安排王基带领前军向着寿春城进发,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司马师又下令叫停了王基的行进部队。
王基认为:“毌丘俭手握那么多精兵,完全可以深入我朝境内大肆攻城略地,但是他却迟迟没有进兵,就是因为内部已经出现了混乱,使得他无暇这么做,只能暂时守在城中稳定人心。
如今大将军如果不赶紧赶到寿春,如果不赶紧让城中的百姓看到朝廷已经派遣大兵前来讨伐乱贼,而是选择停在大老远的地方筑起坚固的堡垒,这就相当于向毌丘俭和文钦示弱,城中被胁迫的老百姓看到了岂不是会对朝廷的天兵大感失望吗?这么做是绝对不合时宜的。
要是您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毌丘俭、文钦掳掠了更多的百姓,拖到他们把那些淮南士卒在内地的家属抢入军中,岂不是更加坚固了官民百姓背离朝廷、效忠乱贼的心思了吗?
时间一长,毌丘俭所胁迫的那些民众,要是以为朝廷不会原谅他们,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更不敢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反倒会更坚定地与毌丘俭一起对抗您的大军。
如此一来,您所率领的这么多兵力将毫无用武之地,只不过是逼着良民源源不断的加入乱贼的队伍之中,要是东吴再趁此机会出兵协助毌丘俭,那么淮南可就真的要丢了啊!
一旦淮南失守,那么谯郡、沛郡、汝南郡、颍川郡也就岌岌可危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大将军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豫州汝南郡的南顿县有邸阁(即 粮仓),据我粗略估计,那里的粮食足够我军吃四十天的,我认为您应该火速发兵占据南顿县。
只要坚守城池、控制粮仓,这就足以让乱臣贼子的士气减半了,敌人一旦失去了斗志、失去了信心,想要平定动乱、剿灭贼人也就易如反掌。”
荆州刺史王基一连劝了司马师好几次,终于将他说服,于是王基继续进兵占据了南顿县北边的㶏水。
闰正月甲申日,魏·大将军司马师在㶏桥附近驻军。
毌丘俭的部将史招、李续接连投降于司马师。
荆州刺史王基再次跟司马师说:“宁愿牺牲一些妙计,也要换一个速战速决,不能为了想出一个完美的计策而拖长时间、延误战机。
如今蜀汉和东吴对我朝虎视眈眈,朝中又有毌丘俭、文钦这样的乱臣贼子发动叛乱,如果大将军不抓紧时间赶快平定这场纷乱,那么一旦东吴派兵入侵、蜀汉发兵牵制,可就真的陷入了难以翻盘的被动局面了啊!
我知道有很多人说大将军您稳重,稳重没有错,但是错在不能一直停滞不前、不能一直不采取行动。
将军如果选择坚守营堡,打算长期与贼人对阵,这只能让敌人的人马越聚越多、实力越攒越强,他们的粮食也都是现成的,而我军却要靠着中央从大老远运输粮食物资,是根本就比不过的呀,这不是明智的决定!”
司马师仍然没有批准王基的进兵请求。
王基此时已经离司马师的军营有一段距离了,他说:“将军带兵在外,到了必要的时候可以不听君主的安排,现在谁占据了南顿县谁就能够掌控住有利局面,这就是所谓的‘争地’,怎能让乱贼抢占了先机呢!”
说完,王基也不管司马师批没批准,直接下令进兵汝南郡南顿县。
毌丘俭等人也打算从豫州陈郡的项县出发前去抢占南顿县,但是刚刚行进十多里,便传来了魏·荆州刺史王基已经率先一步占据南顿守城的消息,于是毌丘俭等人也就只好掉头返回项县。
2.闰正月癸未日,魏·征西将军郭淮去世,魏主曹髦任命雍州刺史陈泰接替郭淮的征西将军之位。
3.吴·丞相孙峻率领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会稽人留赞进攻寿春县。
魏·大将军司马师要求各部军队死守营寨、拒绝交战,等青州、徐州、兖州的兵力集合了之后再说。
司马师手下的部将都请求进兵项县攻打毌丘俭,而司马师却说:“各位只看到了一方面,但是却忽视了另一方面。
淮南地区的那些士卒、百姓本没有与朝廷对抗的动机和心思,只不过是被毌丘俭和文钦煽动、逼迫的。
毌丘俭、文钦还以为自己身为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扬州刺史就能够靠着权威来发号施令,让当地及周边的人众都听他们指挥,但是他们没想到,从他们公开传播檄文与朝廷叫板的那一刻起,豫州、兖州地区(淮北地区)根本就没人听他们的。
再加上毌丘俭的部将史招、李续前后投降于我,他们应该也能感知到内部的不稳定、不团结,能意识到人民并不与他们一条心,此次造反是一定不可能成功的。
但是即使是一只尚未开智的野兽被逼到了绝境,那都要拼出最后一线生机,更何况毌丘俭、文钦是掌管一方国土和百姓的人呢?
他们就算自知必败,也会在失败前狠命挣扎抵抗一番。
你们总是说速战速决对我军有好处,殊不知对于毌丘俭和文钦来说,他们比你们更盼望着速战速决。
虽然以我军现在的实力与乱贼交锋完全可以取胜,但是毕竟还是会损失我方大量的将士和物资。
据我分析,毌丘俭、文钦等人只不过是靠着欺骗和胁迫的手段逼着士卒百姓跟他们一起造反的罢了,在较短的时间内,他们靠着花言巧语和洗脑包还能暂时吓唬、迷惑住那些无知的大众,但是时间一长,这些兵民是可能想不起尚在内地的家眷的,他们很快便能明白过来,如果继续跟着毌丘俭和文钦作乱,就难保家人的生命安全,谁还会愿意给他们二人拼命呢?
一旦人心离散,毌丘俭、文钦的计划不就不攻自破、他们的团队不就土崩瓦解了吗?
所以我现在选择坚守不战,这才是不用拼真刀真枪便能殄灭敌人的最佳方案啊!”
于是,魏·大将军司马师做出了如下安排:
镇南将军·豫州都督诸葛诞统领豫州的军队从安丰郡的安风县向着寿春县进兵;
征东将军胡遵统领青州、徐州的军队前往谯郡和宋地(梁国之地,国都为睢阳县,原为宋地)之间,以断绝毌丘俭的归路;
司马师自己率领一支部队在汝南郡的汝阳县屯兵,与毌丘俭正面对峙。
由于司马师采取的是坚守不战的策略,所以毌丘俭、文钦根本就找不到交战的机会,然而此时诸葛诞已经向寿春县进发了,为了避免寿春县失守,于是毌丘俭、文钦二人也没法选择撤离,因此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毌丘俭、文钦队伍中的那些淮南士卒,他们的家眷都在大魏疆土的北方,时间一长了,都开始担心自己跟着造反会连累家人遭罪;渐渐的,军中士气低迷、人心不稳,不停的有人接二连三逃出毌丘俭的军营前去投降于魏军。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投降,毌丘俭、文钦能掌控的人也就只剩下淮南地区刚投靠而来的那些农民了。
毌丘俭刚刚决定起事的时候,派了个跑腿的快马加鞭把讨伐司马师的通告檄文带去了兖州,魏·兖州刺史邓艾看到这份檄文之后立刻就把这个跑腿的人给斩了,然后火速带领着一万多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乐喜城(也称 乐嘉城,距离南顿县北四十里),在颍水上搭起了浮桥,等着大将军司马师的军队到来。
得知兖州刺史邓艾拒绝合作,毌丘俭便让文钦率领一部分人马前去乐喜城攻打邓艾。
魏·大将军司马师亲自率领着一支军队,暗中从汝阳县前去乐喜城与邓艾会合,这支军队在行驶的途中,被文钦给看到了。
文钦突然看到浩浩荡荡的魏军正在发往乐喜城支援邓艾,而自己所带的兵众并不多,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文鸯是文钦的儿子,时年十八岁,胆识过人、英勇无比,他对文钦说:“现在乐喜城内和城外的军队还没有会合,各项事务都还没有安顿好,趁着尚未稳定下来的时机赶紧发起进攻,肯定会让魏军大乱阵脚,这就是攻破司马师的大好机会!”
于是文钦将部队一分为二,将一半人马交给了文鸯,计划连夜从两侧夹击魏军。
文鸯率领了一波精锐壮士鸣锣击鼓、鼓噪呐喊,直冲司马师的大营,搞得魏军中霎时间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此时,司马师正在军帐中休息,根本没想到会遭到突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与惊慌,司马师原本做过手术的左眼伤口突然爆裂,眼珠掉了出来,一瞬间血肉模糊、疼痛难忍,但是又担心自己的喊叫声会让局面乱上加乱,只好死命的咬住被子不发出一点声响,把被子咬了个稀巴烂。
结果没成想文钦迷路了,并没有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时间与文鸯会合,文鸯就这么一直打到了天蒙蒙亮都没等来文钦,后来发现司马师军中的人马众多,只好带兵撤退。
魏·大将军司马师对众将说:“贼人撤退了,现在赶紧追击!”
将领们都表示疑惑:“文钦父子二人骁勇善战,而且他们也没吃什么亏,怎么就这么撤退了呢?”
司马师说:“文鸯打了一晚上,也没攻破我军营寨,而且直到现在都没看到文钦的队伍,这就说明他们内部计划出现了问题。
文鸯本来已经鼓噪呐喊,调动起了士气,准备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发起进攻,但是一直等不来文钦,再高昂的士气、再热血的激情也经不住这样的消磨——现在士气减半,文鸯也已经无计可施,再打下去只有失败的份儿,他除了撤离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文钦打算带兵向东逃去,文鸯说:“不给魏军一点震慑、不让他们畏惧,我们是逃不掉的。”
说完,文鸯便带着十多名身强体健、勇武善战的骑兵,其气势汹汹的冲入魏军,在里面横冲直撞、猪突猛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所有魏兵都吓傻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与之抗衡;等到把魏军的前锋部队给打蔫儿了之后,文鸯这才与文钦会合,率领着大部队扬长而去。
大将军司马师派遣左长史司马班带着八千名精锐骑兵分别从左右两侧出发,打算包抄文钦的撤军。
文鸯眼见魏军快要追了上来,振奋精神、单枪匹马冲进了几千人的魏军之中。
只见文鸯横矛嗔目、怒吼一声,转眼的功夫就有一百多名魏兵死在了文鸯的长矛之下,随后扬起马鞭一阵冲锋,又硬生生的从大几千人的包围圈中闯了出来。
就这样,文鸯孤身一人来来回回冲入魏军、杀敌百人、突破重围,足足六、七次,把魏军打的胆战心惊,不敢再向前逼进一步。
魏·殿中校尉尹大目从小就是曹氏的家仆,也算是魏朝中的老人了,常常侍奉在魏主曹髦的身侧,大将军司马师这次出兵淮南讨伐毌丘俭、文钦时,也把尹大目带着一起出征。
尹大目得知司马师被文鸯的突袭吓得迸出了左眼,于是给司马师写了一封文书说:“文钦本来是您的心腹爱将,他此次背叛您,只不过是因为被毌丘俭这种奸人给挑唆的罢了。
况且,文钦是陛下(曹髦)的老乡(谯县),与我的交情也不浅,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请您让我去找文钦,我一定给他做思想工作,劝他醒悟,再次与您重修旧好。”
得到了司马师的批准。
殿中校尉尹大目实际上是站在曹氏这一边的,并不支持司马氏,于是他在得到了司马师的允许之后赶紧披上铠甲、骑着马火速离开了,独自一人前去追赶文钦。
尹大目在文钦的背后大喊,希望他能停下来:“君侯怎么走得这么快?为什么不再忍几天呢!”
但是文钦忙着逃跑,根本就没有品味出来尹大目这句话背后的用意,只是回过头大骂尹大目:“你是先帝的家仆,拿着先帝的俸禄,竟然不想着报恩,反倒与司马老贼一同祸乱朝纲。老天爷都看着呢!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完便拈弓搭箭作势要射杀尹大目,尹大目看到文钦渐渐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叹息道:“唉,曹氏完了!你好好保重吧!”
当天,毌丘俭得知文钦从乐喜城撤退的消息,吓得连夜离开了项县,于是整个城中的士卒们全都变得六神无主,不一会儿便各自四散逃命去了。
等文钦返回项县守城中一看,人都没剩下几个,自己根本就只是孤军一支,想要继续与司马师抗衡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便打算返回寿春县,但是探马来报说寿春县也早已被魏·镇南将军·豫州都督诸葛诞攻陷了,文钦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策马投奔江东而去。
吴·丞相孙峻到达东兴,得知毌丘俭已然溃败,于是在闰正月壬寅日,孙峻带兵到达橐(音“驼”)皋县(汉代属于九江郡),文钦、文鸯父子来到孙峻的军中请求投降。
毌丘俭从项县逃跑后,一路上身边的士卒走的走、散的散,向北到达汝阴郡慎县的时候,跟着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毌丘俭看到附近就是淮水,于是选择在水边的苇草丛中暂时躲避一阵子。
闰正月甲辰日,住在安丰渡口(淮水在安丰县东北的渡口)附近一个叫张属的老百姓发现了毌丘俭的行踪,然后偷偷接近毌丘俭将其杀害。
毌丘俭的头颅被砍下来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师(洛阳),张属被封为了侯爵。
在魏·镇南将军·豫州都督诸葛诞到达寿春县时,那时寿春城中还有十多万口人,这些老百姓担心自己受到毌丘俭的牵连被魏军屠杀,看到诸葛诞的到来都吓得四处流窜逃命,有的人逃进了深山老林,有的人逃往了东吴,于是诸葛诞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寿春县。
魏廷下诏任命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享有与三公同样的地位)、扬州都督。
毌丘俭被夷灭三族,与他有关联的七百多名同党也都被下了大狱,由魏·侍御史杜友负责审理这些犯人。
最终杜友只不过是把其中十几个闹得最欢的头领给处死了,其余的人全都无罪释放。
毌丘俭的孙女本来也应该处死,但是她在这之前就已经怀上了丈夫刘氏的孩子,因此被关在了廷尉监狱之中,暂时没有受到任何处置。
魏·司隶主簿程威认为:“妇女嫁作人妇之后,如果已经怀孕、生产,那么她就算作是夫家的家庭成员,与本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就算处死了已经嫁人的女子,也对禁奸除恶、铲除祸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不仅如此,还让母女二人生死相隔,有损孝道和亲情啊!
男子娶了女子之后,不会因为女方的娘家有罪而受牵连,而女子却要被夫家和娘家两头连累,这对女性公平吗?女性本就是比男性要弱势的群体,这是关爱弱小的体现吗?
我认为没有出嫁的女子理应跟着自己的父母一同受刑,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这种刑事案件只能受夫家的牵连。”
魏廷批准了程威的提议,并且在律令上增加了相关条款。
4.魏·大将军·舞阳忠武侯司马师在返回洛阳的路上病得越来越重了,只好暂时先前往许昌,临行前安排中郎将参军事贾充(贾逵之子)管理各部军队。
魏·卫将军司马昭立刻动身从洛阳赶往许昌,兄弟二人见面后,司马师要求司马昭统筹管理全国军队。
闰正月辛亥日,司马师在许昌去世。
魏主曹髦让尚书傅嘏带着诏书前去找司马昭,以“淮南叛乱刚刚平息”为由,要求卫将军司马昭暂时在许昌屯兵一段时日,以作为朝廷在外的军事防备力量;然后曹髦要求尚书傅嘏接管司马昭的军队,将兵众带回洛阳。
魏·中书侍郎钟会之前常常与司马师一起商议军机大事、机密要务,是司马氏的心腹党羽,看到曹髦的诏书后知道他这是准备夺走司马昭的兵权。为了帮助司马昭,钟会与傅嘏一起商量着写下了一封表文,提出“让傅嘏跟司马昭一起从许昌出发,然后在洛水南岸屯兵”的请求。
二月丁巳日,魏主曹髦下诏任命卫将军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总领尚书事务)。
由于帮司马昭保住了兵权、巩固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因此钟会认为自己在司马昭那儿立下了无可比拟的功劳,更是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尚书傅嘏看到钟会有些飘了,便告诫他说:“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但是功业可不是那么容易建下的,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骄傲自满。”
5.吴·丞相孙峻得知魏·镇东大将军·扬州都督诸葛诞已经占据了寿春县,便带兵从橐皋返回了建业。
吴主孙亮任命降将文钦为都护、镇北大将军、幽州牧。
6.三月,魏主曹髦册封卞氏(武宣皇后卞氏之弟·卞秉的曾孙女)为皇后,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7.秋天,七月,吴将孙仪、张怡、林恂计划杀死丞相孙峻,但是并没有成功实施,有几十人受此案牵连从而被诛杀。
吴·全公主孙鲁班与朱公主孙鲁豫关系很差,于是孙鲁班跟孙峻说“朱公主与孙仪等人是同谋”,于是孙峻找了个理由将孙鲁豫处死了。
吴·丞相孙峻安排卫尉冯朝修缮广陵郡废弃的城池,启动这项工程需要动用大量人力、需要花费数不尽的钱财,东吴朝臣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劝孙峻打消这个念头。
只有滕胤提出了反对意见,然而遭到了孙峻的拒绝。
孙峻仍然坚持修缮城池,但是一直到最后,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也没有成功将广陵郡的城池修缮完毕。
8.汉·卫将军姜维再一次打算出兵北伐,而征西大将军张翼在朝堂上当面反驳姜维的提议。
张翼认为:“汉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国,无论是人力还是物资都经不起频繁的战争消耗,不应该总想着征兵作战。”
但是姜维不顾张翼的反对,仍然选择兴兵伐魏。
八月,汉·卫将军姜维统领车骑将军夏侯霸、征西大将军张翼带领着几万人马进兵陇西郡的枹罕(音“扶喊”)县,直指狄道县。
魏·征西将军陈泰下令雍州刺史王经进驻狄道县屯兵,叮嘱他等自己带兵赶来两军会合后,再一起进兵迎击汉军。
当时,魏·陈泰正在陈仓县屯兵,王经率领部队在故关(位于洮水西侧)与汉·姜维交战,但是没有取得任何优势,只好选择渡过洮水前往东岸暂避汉军锋芒。
陈泰得知王经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在狄道城屯兵坚守,而是选择与姜维交战,肯定会出现重大变故,于是赶紧发兵向狄道县奔赴而去。
魏·雍州刺史王经在陈泰赶来前,已经在洮水西岸与汉·卫将军姜维展开了激烈的交战,被姜维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只好带着一万多人狼狈逃到洮水以东,退入狄道城。
此战,大部分魏兵都在此战中丧生,王经损失了数以万计的人马。
汉·征西大将军张翼对姜维说:“见好就收吧,别再继续追击了,可千万不要画蛇添足让这次的胜利前功尽弃啊!”
姜维听后勃然大怒,认为张翼这话有损军中士气,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当即选择带兵继续前进,将魏·雍州刺史王经包围在了狄道城。
八月辛未日,魏廷下诏要求长水校尉邓艾代理行使安西将军职权,与征西将军陈泰一起进兵抵御汉·卫将军姜维的进攻。
八月戊辰日,魏廷下诏要求太尉司马孚带兵出发,作为陈泰的后续支援部队。
魏·征西将军陈泰向陇西郡进军,他的部将都说:“雍州刺史(王经)刚在姜维手上惨败,汉军现在锐气正盛且人多势众,而将军您手下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姜维的对手,再加上战败后我方士气低迷,就这样直接去与汉军硬碰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啊!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如果被毒蛇咬了手,那么把手砍下来是最有效的防止毒素扩散的方式。’
《孙子兵法》中也说过:‘不是所有的敌兵都必须要打,也不是所有的土地都必须要守。’
牺牲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这都是为了保全大局啊!按照现在的局面看来,已经是不得不舍弃狄道城了。
还不如先派兵占据住险要地段、严防死守,然后等汉军出现可乘之机后再出兵救援王经不迟。”
陈泰说:“姜维带着汉军深入我魏地,目的就是想要通过一场场交战来消耗我军人力、抢夺我军资源的,对于姜维来说,要的就是我军出营与他在战场上一决胜负,以便于他取得一时的战果和胜利。
王经本应按照我的要求加固城防、坚守堡垒、拒不出战,以消耗汉军的士气、消磨其战斗意志,现在王经既然选择与姜维交战,这就等于是正中了姜维的下怀。
如今王经已经在姜维手上惨败,让汉军得了势,如果姜维借着打了胜仗的这股精气神继续东进,占据栎阳县的大片农田和粮仓,然后再攻略周边县邑,招降羌人胡人,那么可就真让汉军有实力与我大魏争夺关中地区和陇西地区了,到时候姜维一纸檄文发往陇西郡、南安郡、天水郡、略阳郡,将会对我朝造成巨大的威胁。
汉军现在斗志昂扬、士气高涨,可谓是所向无前、无人能敌,姜维凭借着这波浩荡的声势,就足够让沿路的城池县邑望风而降了,再加上他手握拼死效力的兵众,那么这大片的土地还能属于大魏吗?岂不是局势画风一转,汉军成了主军、成了守城方,而我军反倒落于下风,成了客军、攻城方了吗?
“《兵法》上说:‘要制造攻城器具、要修建土山高楼,至少也得花三个月的时间。’这对于姜维这支轻兵深入的部队而言,是没那个时间做到的这一步的,就算他包围了狄道城,也不会持续太久。
如今姜维大老远入侵我国疆土,粮食运输仍然是他的头号麻烦,只要等到他粮食供应出问题的时候,就是我军反击的最佳时机;到那时我军迅速出击,这就好比惊雷乍现时来不及捂住耳朵一般,汉军在粮食短缺的困扰下是根本没办法及时应对的。
洮水现在位于汉军的西侧,姜维已经深入了我方地盘,只要我军从高处向汉军发起进攻,控制住他进兵、运粮的要害之地,姜维就算想不撤退也不行了。
我们怎么能放弃支援狄道城,任由姜维继续扩大战果呢?就算他包围了狄道县,也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围困太久,完全没有诸位想的那么可怕,你们何必说出那样泄气的话来!”
说完,魏·征西将军陈泰继续进军翻越高城岭(位于陇西郡首阳县,岭上有渭源城,位于狄道城东南方),趁着夜色悄悄来到了狄道县东南部的高山上,下令让将士们漫山遍野的燃起火把、鸣锣击鼓。
狄道城中被汉军围困的魏军将士们看到救兵已经到来,都信心倍增、士气大涨。
汉·卫将军姜维没有想到魏军的援兵这么快就能赶到,于是带兵上山与陈泰交战。
姜维与陈泰交斗一番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只好率部退回包围圈。
魏·陈泰带领人马做出要截断汉军归路的样子,使得姜维对此深感担忧,于是九月甲辰日,汉·姜维匆匆带兵撤围离去了。
至此,狄道城中的魏兵终于得救。
雍州刺史王经对征西将军陈泰说:“城中的粮食连半个月都撑不到了,要不是将军您来的快,狄道城可就真的要全线崩溃,怕是整个凉州都要落入姜维之手啊!”
魏·征西将军陈泰摆酒设宴犒劳将士,选出了一部分人镇守狄道城,安排人手修缮城池、加固防御设施,然后分部依次将军队遣返撤退,回到上邽县屯兵。
陈泰每次出兵作战,大都采用的是虚张声势的手段吓唬敌兵,并不会轻易真正与敌兵拼杀,因此很少向曹魏中央报告战果战况,即使要上报军情,也都是等部队回到离洛阳较近的郡县后,再让驿站按照常规的送信速度发往洛阳,每回文书传递距离都不会超过六百里。
魏·大将军司马昭说:“陈征西(陈泰)有勇有谋、沉着冷静、处事果断,可谓是国家的藩蔽重臣啊!
救狄道城于破败的边缘,又不找朝廷要求增兵支援,还从来不上书叫苦叫难,敌人在他手上绝没好果子吃——统领军队的大将不都应该像他那样吗?”
汉·卫将军姜维退入钟提(蜀汉的凉州地界,位于羌人地盘之中)驻守。
9.吴大帝孙权并没有在京师(建业)为先祖修建庙宇(即 太庙)用于祭祀供奉,由于武烈皇帝孙坚当初是大汉朝廷的长沙太守,于是孙权只是在长沙郡的临湘县给孙坚立了庙,安排长沙太守定期举行祭祀活动而已。
冬天,十二月,吴主孙亮下令在京师建业修建太庙,并且将吴大帝孙权追尊为“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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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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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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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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