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的纹路

驼色大衣上的栀子花香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漫开时，我正用纸巾擦拭小雨嘴角的羊奶渍。女人弯腰的瞬间，颈间银链滑出衣领，吊坠是只镶满碎钻的爪印。

"我叫苏漫。"她指尖掠过小雨耳后的绒毛，"这个品相的串串很少见。"手机屏幕突然转向我，视频里小雨拖着改装学步车，在爆裂的水柱中倔强地叼着扳手。弹幕如流星划过夜空：#废墟里开出的花#、#会修水管的天使狗#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赞助需要什么条件？"

"每周直播三小时。"她的美甲敲在学步车红丝带上，"观众爱看逆境重生的故事。"

小雨突然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上未拆的缝合线。苏漫的香水味搅动着潮湿的空气，我听见阳台外晾晒的绷带在风里扑簌作响，像群挣扎的白鸽。

第一场直播在暴雨夜进行。镜头对准小雨颤巍巍的后腿时，我摸到它加速的心跳。补光灯烤着它新长的绒毛，弹幕突然炸开烟花特效——有人连刷二十个"宇宙飞船"，留言说要给小雨买进口矫形器。

"谢谢'等雨停'的礼物。"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小雨正用前爪扒拉我的毛衣下摆，它眼中映着滚动的弹幕，像被困在电子海洋里的萤火虫。

下播时支付宝到账提示音惊醒了打盹的小雨。它歪头看我对着五位数的打赏金额发呆，忽然叼来破旧的磨牙棒放在我膝头。那是用医院绷带缠成的玩具，浸着碘伏和泪水的咸涩。

苏漫在第三天寄来全套直播设备。拆箱时小雨忽然对着泡沫板狂吠，我翻开层层珍珠棉，发现底下压着件缀满LED灯的宠物衣服。它背部的控制器闪着幽蓝的光，像蛰伏的电子蜘蛛。

"观众喜欢科技感。"苏漫的语音消息伴着电流杂音，"下周带它去宠物乐园直播水上项目。"

我摸着小雨后腿未愈的伤疤，它正专注地啃新到的鹿角磨牙棒。月光透过新换的纱窗淌进来，给它的胎记镀上银边。那些直播收益足够支付半年房租的转账记录，在黑暗中泛着刺目的白光。

去宠物乐园的大巴上，小雨的爪子死死抠住航空箱网眼。我低头读苏漫发来的台本："十点整假装发现旧伤复发，哭的时候注意左脸45度角..." 怀里的暖水袋渐渐变凉，渗出的水渍在台本上晕开"疼痛"二字。

水上飞盘池泛着诡异的荧光蓝。小雨被套上充气护颈时，我摸到它过速的心跳。镜头对准它湿漉漉的眼睛时，弹幕开始刷屏"宝贝加油"。苏漫在镜头外比划割喉的动作，示意我加大哭腔。

"去捡飞盘好不好？"我的声音碎在风里。小雨拖着不便的后腿扑向水面，LED项圈突然短路迸出火花。它惊恐的尖叫与观众的欢呼同时炸响，我冲进水池的瞬间，看见它月牙胎记上粘着片电子元件。

医院的消毒水味比记忆中的更刺鼻。林医生摘下沾血的橡胶手套："这次是肌肉拉伤，但心理创伤需要时间恢复。"我数着小雨输液管里的气泡，它蜷缩在保温毯里，连梦呓都带着呜咽。

凌晨三点，直播间仍有人追问"残疾狗什么时候返场"。我摸到小雨枕边未拆的矫形器，包装盒上印着苏漫公司的logo。突然弹出的银行短信显示，水上直播的打赏已被平台扣除违约金。

小雨在此时惊醒，颤抖着钻进我睡衣里。我摸到它脊背新结的痂，手机屏幕自动亮起，苏漫的最后一条消息躺在对话框里："观众需要眼泪，而你需要钱。"

晨雾漫进窗户时，我拆下所有直播设备。小雨歪头看我将LED灯衣埋进垃圾桶，忽然叼来那个绷带磨牙棒。阳光掠过它渐愈的伤腿，在瓷砖上投出蝴蝶形状的光斑。

当第一缕秋风拂过窗台，我和小雨正躺在二手地毯上数云朵。它后腿的绒毛已长得能盖住伤疤，跑动时像团跃动的蒲公英。我接听着儿童绘本出版社的电话，画稿里的小狗有着月牙胎记和星星眼。

傍晚取快递时，保安亭大爷递来苏漫公司寄的律师函。我抱着印有"解约赔偿金"的信封上楼，听见门内传来熟悉的抓挠声——小雨又学会了自己开锁。

月光洒满餐桌时，我撕碎律师函折成纸飞机。小雨追着飞机满屋跑，撞翻的颜料在判决书上洇出彩虹。它终于扑住战利品，骄傲地扬起沾满靛蓝的尾巴，胎记在月光下亮如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