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乡关何处》野夫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在中国古代所有描写思乡的诗词中,唐朝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应该可以名列前茅。崔颢在唐朝开元十一年进士及第,算是少年得志。他性格放荡不羁,不拘一格,曾任(中央秘书处副秘书长)。早期诗作多为描写闺阁之事的情诗,中年后因政治变故(战争)而在边疆任职。因远离中原家乡,长年不得归乡,晚年诗作大部分是饱含乡愁的忧思之作。
乡愁,历来都是那些颠沛流离于故乡之外,饱经流浪之苦的游子的心痛。就如本书作者野夫一般,试问“乡关何处”?直指乡愁,一针见血。哪怕崔颢的诗句经历了上千年的时光,依然穿破时空植入乡愁的内核,弥漫于山河岁月的时光变迁之中。
作为非主流的纯文学作品,能够引起关注而得到诸多读者的认可不多,一是不讨喜,二是不容易流行。因为这类作品对于读者的基本文学素养是有要求的,也就是说是一种有门槛的接受。
散文随笔类文学,这些年看了不少,但是内容深刻者不多。特别是触及命运,人生无常的更是鲜有。没有亲身经历,又哪来刻骨铭心?在掩卷之余尚能让读者沉醉不醒,无法自拔的文字,在这本书看到了。也许这并不只是靠文字、靠技术可以达到的,而是必须经历生命最残酷最无情的历程,才能抵达命运的深处。
对于生命,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埋得越深的才是越真的,时间最长的才是最难忘记的。经过时间的淘洗,剩下的就构成了只有生命才有的回忆,无法忘却。而这些生命的极致,大多数人是无法触及的,这不是人的选择,而是命运的意志,你的生命本来就无此劫。恰恰生命中所有的这一切,在野夫身上凑齐了,于是他成了那个在暗黑的夜里发声的那个人:“中宵酒醒,常觉无路可走,坎难人生,此时应该言说,否则,将在这巨大的黑暗里窒息。”
这样的文字看得很慢很小心,甚至有些慌张,经常一不小心又会把自己置身于某个场景之中,那样的熟悉那样的雷同。经常会分不清楚那些回忆究竟是属于谁的,还是属于那段特定的年代。在阅读中,总是在不经意间随着野夫的内省、疼痛和呼唤勾勒出被自己深埋而来不及整理的感伤,走进同样的内疚和悔恨里欲罢不能。
当我读到那段写有金斯堡纪念母亲的长诗《祈祷》时,如野夫一般禁不住念出声来,从而忍不住的大放悲声,只不过没有初春的月夜而是似刀的寒夜。我没能看见母亲放在阳光下的钥匙,只是想起母亲低头时,从眼镜上边斜视我而露出的微笑,在我上一次离开家的时候。
有一本书名是《皮囊》的散文随笔集,如《乡关何处》一样都是对故乡、故人的记忆。作者陈崇光在书里有这样一句话:“我多想从人生这列奔驰的列车破窗而出,去把那些离开我们的人拉住,可是,我知道,无论我怎样用力怎样拍窗大喊都没有用,离开的终究要下车,而活着的还将乘着列车朝前,直到自己该下车的那一个站台”。既然无力,就只能藉以文字,哪怕文字在生死面前也同样的无力,但至少还能让自己记住,提醒自己不再忘记。
关于他们的写作,应该不仅仅是回忆,回忆只是必经的过程,而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文字的形式给自己的心灵赎罪和买单,把今生所欠的、所负的以及那些所有的遗憾一一清算,全盘埋单。虽然知道这样做也无法改变的任何结果,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总会忍不住的心痛愧疚。面对灵魂,我们只有寄托于文字,才有可能放下。
其实我们知道,再怎样的文字,都不足以承载生命的流逝和回忆的沉重。可是,不管怎样,我们最终还是要他们从回忆中走出来,在白的纸,亮的光,依然顽强的岁月中,与他们结伴同行。
回忆这东西,其实挺残忍的,越往深处越发感觉到悲和痛。快乐的东西往往是不用回忆的,他会伴随着你的生命随时浮现。而那些隐藏深理的,往往就是刻苦铭心,不能自己的疼痛。只有下狠心,痛下杀手,往记忆的深处挖,才会发现那种柔软的痛。这就是生命中无法回避的殇逝。
野夫这样的经历,在作家中少有,特别是在盛世之下的和平年代。我不是特别清楚野夫人生经历中具体的缘起缘灭,但是,在他文字里面体现出来的那种沧桑和悲怆,足以让我安静与沉思。像他这样闯荡江湖多年,人生阅历丰富,古典文学功底深厚,特别是还会写旧体诗,真是这个时代少有。也正是因为他对古典文学及旧体诗的浸淫,使得他在语境的创造、文字的应用上,总能让人感觉到民国时那种古典与现代的文化交融。他书写的文字就如在苍山之中埋藏多年的一壶老酒,揭开坛盖,扑鼻而来的尽是醇香与醉意。
读野夫的文字会有一种疼痛感,会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叔本华的悲观主义,还有音乐家马勒的G大调第四交响曲,氤氲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悲伤。在他的书里能够感受到厚重的悲观主义色彩,这不是来自对命运多舛的自悲自怜而是经历命运的自强不息,乐观豁达。这本书最让人感受到的就是“疼痛”二字吧。
最后不得不提的是柴静写的《序》,与周去蓬的《绿皮火车》的《序》一样具有画龙点睛般的神来之力。柴静的《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理解与碰撞,如非那种过硬的交情是写不出这样的真情的。《序》与书的内容遥相响应,野夫写他人,柴静画野夫,于是乎,这本书瞬间变得立体了起来。柴静向来就是那种助人一臂之力的大善人,对朋友用心用情,哪怕是写个序,也能显得用用心良苦,总能击中人心。于是乎,这本书的《序》似乎就成了书的注脚,不仅仅只是描述野夫个人。
之所以取宋之问的诗句“近乡情更怯”作为标题,是为了呼应“日暮乡关何处是”的那种呼唤。无论家乡在哪,那些人在哪,我们只要走近一步,哪怕是一小步,都是一种苦痛。回忆就是寻找,寻找就是回归,每一次回忆就是一次是回归,无论多远离我们多久,回忆都让我们心痛。近乡情更怯。
2019年12月1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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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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