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雕踪

腊月里第三场雪落时,凤凰岭的松枝都压得弯了腰。狗娃裹着老棉袄蹲在门槛上,看檐角冰棱子一拃长地垂着,在暮色里泛着幽幽的青光。村口老槐树的枯枝突然"咔嚓"折断,惊得他缩了缩脖颈——这场雪怕是要封山了。

是夜北风打着旋儿钻进窗缝,狗娃在被窝里蜷成团儿。半梦半醒间,忽听得鸡埘里炸开扑棱棱的响动,黄泥墙上掠过道黑影,倒像是谁擎着墨笔在天幕上重重抹了一道。他贴着窗棂子偷觑,月光在雪地上淌成银溪,溪心立着个铁塔似的黑影,金喙映着寒星,正将鸡雏当栗子般啄食。

"是座山雕哩。"狗娃想起老辈人说过,三十年前这孽畜叼走过郑家三岁的幺儿。他攥着被角的手沁出冷汗,听得自己心子咚咚直往腔子里撞。

次日雪霁,老叔踩着齐膝深的雪窝子来。这位常年披着靛青布衫的长辈立在院当间,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的烟丝:"要捉这扁毛畜生,得使渔网。"他说这话时,眼角的褶子堆成朵菊花,倒像是要逮条草鱼下酒。

渔网是拿桐油浸过的,腥气裹着陈年的鱼鳞味。六个汉子猫在柴垛后守到第三夜,北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寅时三刻,雕影掠过月轮,铁爪叩地铮然有声。老叔低喝:"收网!"七八双手拽得麻绳发烫,那雕在网中扑腾出金铁相击的声响,翎毛乱飞如飘雪。

猪圈里关着这凶物,倒把原先的臊气都压住了。狗娃半夜被窸窣声惊醒,却见月光里立着个灰袍老丈,须发皆白似落满霜花。"老朽修得人形不易..."话音未落,远处山梁传来闷雷滚动。老人指节嶙峋的手指向东方:"日出之地有金砂成河,只是寅时前必要折返。"

五更天骑雕东去时,风刮得耳根生疼。那金沙滩果真璀璨如银河倾泻,狗娃才捧起两把,东天已泛鱼肚白。座山雕长唳一声冲霄而起,他怀里的金粒子顺着指缝漏下去,在晨光里划出流星似的轨迹。

回村路上,雕羽掠过结冰的沱江,狗娃望着江面碎银般的冰凌,忽然想起被啄食的芦花母鸡——今晨本该收三枚温热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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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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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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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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