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劫

九万里罡风撕裂云层时，小空赤脚踏碎了南天门最后一根蟠龙柱。混铁棍上沾着的仙血正冒着青烟，他望着玉阶尽头那座鎏金宝殿，恍惚看见五百年前大圣爷踹翻八卦炉时溅起的紫金火雨。

"花果山的猴子，也配来凌霄殿撒野？"托塔天王掌中七宝玲珑塔嗡鸣震颤，塔檐垂落的玄铁锁链化作三千条毒蛟。小空咧嘴一笑，背后突然炸开七十二道火环——每道火光里都浮动着花果山瀑布的水雾，混着五指山下他刨出的血泥。

混铁棍捅穿宝塔的瞬间，小空听见自己骨骼在燃烧。五百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蜷缩在五指山裂缝里，用獠牙撕扯嵌着金箍的岩石。血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时，他尝到了当年大圣爷啃食铜汁铁丸的滋味。

十万天兵化作的劫灰还在飘洒，小空忽然嗅到一缕熟稔的桃香。这味道不该出现在三十三重天，该在花果山水帘洞前那株九千年蟠桃树上，该混着大圣爷从东海偷来的酒香。

"小猢狲。"

这声叹息震碎了小空周身火环。他看见九品莲台上端坐的金身佛陀，袈裟上绣着的不是万字纹，而是五百年前被八卦炉烧穿的锁子甲纹路。佛掌托着的不是钵盂，是半截沾着桃胶的金箍棒。

"他们说您成佛了。"小空的獠牙刺破嘴唇，混铁棍指着佛陀眉心的朱砂，"可俺看见的，分明是当年在阎罗殿撕生死簿的齐天大圣！"

斗战胜佛抬手截住劈向玉帝的混铁棍时，掌心绽开的不是佛光，是五指山下浸透五百年的石屑。小空突然看清那袈裟下若隐若现的伤痕——那是老君炼丹炉三昧真火都烧不化的倔强，此刻却被香火愿力镀上金边。

"打碎这凌霄殿，然后呢？"佛陀指尖轻点，小空看见水帘洞前三千猴精正在啃食发霉的仙桃，"再被压五百年？让花果山彻底变成炼丹炉里的炭渣？"

混铁棍哐当坠地，小空忽然想起大圣爷教他驾筋斗云那日。云海翻涌间，那袭猎猎作响的赭黄袍突然顿住："若有一日俺老孙不在了，你须记得——"后半句被罡风吹散，如今想来，许是早看见了这命定的莲台。

当小空扛着混铁棍走出南天门时，三十三重天正在下雪。不是瑶池的琼花玉屑，是真正的凡间雪，裹着花果山泥土的腥气。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见冰晶里封着五百年前的画面：齐天大圣把最后一颗金丹塞进他嘴里，自己吞下如来掌中的铜汁。

云层深处传来钟磬之音，混着只有猴子听得懂的嘶吼。小空突然大笑，七十二道火环尽数崩裂，在雪幕中烧出泼天赤霞。他朝着西方竖起中指，混铁棍搅碎漫天风雪： 

"成你的佛去吧，孙、悟、空！"

后记

三百年后，东胜神洲有妖猴持铁棍打上灵山。如来掌心雷落下时，那猴子突然化作七十二盏血灯，每盏灯芯都燃着半截金箍。

西天极乐世界的莲池里，某位佛陀的念珠突然崩断，三百零一颗菩提子坠入凡尘，落地皆成挂满金锁的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