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AI拥有了“人性”,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我最后一次见到方媛是在公司顶楼的天台。
她穿着我们去年年会抽奖得到的限定款虚拟现实眼镜,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在镜片上流转,把那张苍白的脸映得像溺水的蝴蝶。
我冲上楼梯时正好看到她的背影在风中摇晃,公司新部署的AI心理咨询系统还在用甜美的电子音说话:"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值超过阈值,需要我为您播放ASMR音频吗?"
方媛的工牌从我眼前划过,像一片被飓风卷走的银杏叶。
金属边缘的反光刺痛我的眼睛,上面还印着她三天前刚拿到的"年度最佳AI训练师"勋章。
楼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时,我死死攥着天台栏杆,指甲在防锈漆上刮出五道惨白的痕迹。
这是星海科技今年第七起员工自杀事件。
我站在人事部自动门外的走廊上,全息投影的裁员名单在视网膜上投下血红的阴影。
AI合成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林深先生,根据绩效算法评估,您的代码贡献度已低于AI编程助手DeepCoder的37.2%。感谢您五年来的......"
走廊另一端的落地窗映出我的影子,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躯壳。
三个月前我亲手训练的神经网络,现在正在取代我调试了六年的情感计算模型。
那些在深夜反复打磨的代码,最终变成了勒死自己的绞索。
"这不是你的错。"夏初然把热美式推到我面前时,咖啡杯上的拉花正在缓慢坍缩。
这位曾经的金牌心理咨询师现在穿着养老院的浅蓝色制服,胸前别着"情感陪护员"的金属铭牌,"上个月市立医院裁撤了整个心理科,换成你前公司开发的AI系统。"
我望着窗外梧桐树下的银色机器人。它们正用精准到毫米的动作搀扶老人晒太阳,关节处的伺服电机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
但当穿花衬衫的老太太颤抖着掏出全家福时,护理机器人却继续执行着散步程序,液晶屏上的笑脸表情纹丝不动。
"你知道上个月养老院的自杀率是多少吗?"夏初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肤,"27%,比去年增长400%。那些该死的AI能监测血压血糖,却听不懂'活着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方媛坠楼时纷飞的工牌碎片在记忆里重新拼合。
当养老院的警报器突然尖啸时,我们同时冲向三楼尽头的房间。防撞玻璃后,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正把十二支胰岛素注射器摆成钟表形状。
"王爷爷!"夏初然疯狂拍打着门禁系统,"您答应过要教我折纸鹤的!"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从深渊里打捞出来的星光。
我注意到老人手腕上的智能监护环——那是我参与开发的第三代产品,此刻仍在平稳地播报:"当前心率72,血氧饱和度98%,生命体征正常。"
在夏初然哽咽的叙述声里,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三个月前调试情感模型时,我曾给AI看过方媛的病例数据。系统给出的建议是:"建议对象进行每日正念冥想并服用SSRI类药物",却漏掉了她邮件里那句"项目组的昙花开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们需要真正的联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视网膜上浮现出代码的荧光河流,"不是数据拟合的共情算法,而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咖啡杯里的涟漪荡出斐波那契螺旋。
当王爷爷突然打开门禁时,夏初然跌进房间的瞬间,我看见老人浑浊的眼里泛起涟漪。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注射器:"小夏啊,这些是给我孙子准备的生日蜡烛。他说今天要带重孙来看我......"
走廊尽头传来孩童清亮的笑声,穿恐龙连体衣的小男孩炮弹般冲进房间。
王爷爷脸上的皱纹突然绽放成秋日的菊,那些冰冷的注射器被稚嫩的小手摆成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
夏初然红着眼眶抬头看我时,我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破晓的微光。
三个月后,当"破茧"系统的第一行代码在深夜亮起时,我仿佛看见万千萤火虫从键盘上腾空。
夏初然的声音通过脑机接口传来,带着温热的震颤:"情感共鸣模块准备就绪,要开始第一次双引擎测试吗?"
全息屏幕上,王爷爷的虚拟形象正在讲述朝鲜战场的往事。AI系统迅速生成着关键词云图:冻土豆、三八线、无名高地。
在意识流的深层,我的神经网络捕捉到了更隐秘的波动——那是老人在说起战友时喉结的颤抖,是提到家乡酸枣树时瞳孔的微扩。
"启动人类协处理器。"我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夏初然的声音像春风化入代码的冻土:"王爷爷,您刚才提到李班长牺牲前塞给您的半块饼,能说说那是怎样的味道吗?"
老人突然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却在下一秒笑出声:"那混蛋......把炒面袋里最后一点糖霜都抹在饼上了......"
AI系统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标注出"战友情"的情感标签,而人类咨询师早已让对话深入记忆的褶皱。
当危机干预警报转为绿色时,我望着后台数据流里金蓝交织的神经网络。蓝色是AI的理性分析,金色是人类的情感共振,像古老的DNA双螺旋般缠绕上升。
夏初然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跳动:"第19次测试,自杀风险评估准确率92.7%,比纯AI系统提升41%。"
我走到窗前,看见晨雾中的城市正在苏醒。送餐无人机群掠过玻璃幕墙,在朝阳下折射出彩虹光晕。
在地面的人行道上,穿着恐龙连体衣的小男孩正牵着王爷爷的手,把落叶踢成金色的漩涡。
我在想如果当AI进一步完善“人类协助处理器”功能,并不断自我学习后,我是不是就彻底没用了,沦为它的傀儡?
当AI拥有了“人性”,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因为走到这一步,已经很难改变AI崛起的进程。
我想如果那天真的来临,就让我找个角落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看着。
………………
关于之后的故事,欢迎大家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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