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刹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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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夜，皓月如钩。
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破雪夜的宁静，马背上白面玉冠的俊少年面色凝重。
怀前一位浅紫长裙少女，眉心紧蹙，鲜红的血正顺着袖口点点滴落。
“墨风，别闹了，放我下来！”马背上的少女忍痛喝道。
马蹄声并未停止。
少年如炬的目光直视前路，紧蹙的眉头越发拧紧。
突然，一大口鲜红的血自紫裙少女口中喷迸而出，马蹄所经之处似点点腊梅拓印在雪地里。
“紫嫣！紫嫣！”见怀中的紫衣少女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少年疾声唤道。
怀中人面色苍白，已然奄奄一息，少年焦躁地蹬腿夹紧马肚，加快步伐，身后的皑皑白雪随着马蹄的狂奔在黑夜飞扬而起，似片片梨花漫天洒落。
“这小子是不是傻？就让这美娇娘等死？”路边不远处，说话之人声音粗野，身高不足六尺，却满脸络腮胡，目光炯炯有神。
只是装扮着实滑稽，上身着一件草皮蓑衣，下身确是一条肥肥大大的麻面长裤，一时让人辨不出善恶。
“你看不出来么？他这是快马加鞭寻药去了。”络腮胡旁边的中年男子悠哉的说道。
回答的人一袭白袍，身形长欣，肤若桃花，明明是男子，眉目间却少了点英气，多了些女子身上的妩媚，腰间玉佩格外引人注目，玉佩上醒目的刻着大大的"春"字。
“寻药？”
“对！前方二十里处就是禀藏阁。估计是要那东西与那老阁主换药去。”
“这娘们可不能死，要不咱俩可没法回去交差了。”络腮胡子扯着粗野的嗓子大声嚷道。
“那还不跟去看看？”
“走！”
随着一阵寒风扬起，两个人瞬间消逝在茫茫雪夜之中。
墨风策马疾驰，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英气逼人的脸越发冷峻。
感觉到怀中的紫嫣气息越发微弱，墨风强忍住内心的恐慌轻声唤道：“紫嫣，马上就到了禀藏阁了，坚持住。”
（二）
目光所及之处，一座古朴的阁楼映入眼帘，阁楼外型很精巧，檐角挂着铜铃，在月夜的风雪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阁楼前左右两侧悬挂的两盏红灯笼映照出"禀藏阁"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墨风勒马停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抱着奄奄一息的紫嫣翻身下马。
“禀老阁主！晚辈有要事求见！求您开门！”
然而阁楼内一片寂静，并未有任何回应。
早就耳闻禀藏阁只救有缘人，墨风对眼前的景象仿佛早有准备。
“没有缘那我就来结缘！得罪了！”墨风咬了咬牙，一脚踹开禀藏阁厚重的大门，抱着紫嫣直接闯了进去。
“晚辈墨风前来结缘，求阁主先救人！”
阁内大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正中央的紫檀木案几上放置着一盏青瓷茶盏，茶香袅袅。
“无名宵小之辈，胆敢擅闯我禀藏阁，我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跟我结缘？”一个苍劲的声音突然响起。
墨风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老者身着青色长袍，手持拂尘，目光如炬。
“禀老阁主，晚辈墨风，求您救救我师妹。”墨风单膝跪地：“她中了七绝散，我知道这世间只有您能救她了。”
老阁主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墨风怀中的紫嫣：“七绝散？这可是我禀藏阁的独门毒药，她怎么会中此毒？”
墨风脸色一变：“我和师妹奉掌门之命去给清修观掌门送书信，不曾想被半路杀出一队人马偷袭，我和师妹奋力抵抗，但不曾想到最后这些贼匪居然对我师妹使出了七绝散。阁主慈悲，求您救她一命。”
老阁主上前仔细端详片刻，冷笑道：“让我慈悲？你可知道，这丫头是什么人？”
墨风愣住了：“紫嫣她，是我的师妹啊。”
“师妹？你师出何派？”老者哈哈大笑。
“晚辈乃银山派弟子，掌门是雪夜银狐银白川。”
“你可知道，你怀中的女子就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紫衣罗刹？”
“不可能！我师妹生性纯良，虽然我与她不是幼年就拜在同一师门，但掌门在三年前带回她时，她也只是区区一个弱女子，只是觉得她骨骼清奇，是个学武的好料，师傅才收她为徒。”
老者不再言语，只是掌心发力，微风吹开了紫嫣左肩衣物，左肩下侧一朵浅紫色的桃花赫然显现。
“老夫的禀藏阁内囊括了世间珍奇药材，前来求药之人不乏被紫衣罗刹所伤，求药者提供的各类特征的画像我这都有几十张了，老夫绝对不会认错。”
墨风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紫嫣。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往日的温柔，怎么可能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不可能…...”墨风喃喃道：“紫嫣她平时那么善良…...”
“善良？”老阁主冷哼一声：“你可知道，她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墨风低头看着紫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紫嫣浑身是血的被掌门带了回来；想起了她总是独自一人练剑到深夜；想起了她偶尔露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眼神……
“即便如此”，墨风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也要救她。”
老阁主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可知救她的代价？”
“无论什么代价，我一人承担。”
（三）
老阁主沉默片刻，突然笑道：“好一个痴情种。既然如此，老夫就成全你，不过……”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禀老头，你倒是会做生意啊！"
墨风回头，只见一个络腮胡大汉和一位身材长欣的白袍男子走了进来。
来者正是之前在路边窥视的二人。
“何方来者？”墨风警惕地问道。
络腮胡大汉咧嘴一笑：“小子，我们可是来救你心上人的。”
白袍男子轻摇折扇，笑道：“不错。禀老头，你那些陈年旧账，也该算算了。”
禀老阁主面色闪过一丝慌乱：“你们是春……”
“没错”，白袍男子收起折扇，“我们就是春字门的人。”
墨风听得一头雾水，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能救紫嫣，我什么都愿意做。”
络腮胡大汉拍了拍墨风的肩膀：“好小子，有情有义。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可知道，这丫头可是我们春字门的叛徒？”
墨风再次震惊：“什么？”
白袍用手摸了摸腰间的令牌，叹道：“三年前，她盗走了我们门中的至宝七绝散的配方，从此销声匿迹。我们找了她整整三年。”
“七绝散是春字门的？那劫杀我们的人也是你们的人？！”
“七绝散为何会外传，这得问问你怀中之人，就你们两个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真要想取你性命还用大费周折么？”
墨风低头看着紫嫣，内心早已乱成一团：“紫嫣，你到底背负了多少秘密？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不过，”白袍男子话锋一转：“既然你对她情深意切，我们倒是可以网开一面。只要你答应加入我们春字门，我们就救这个叛徒一命，如何？”
“可我已有师门，如若再加入贵派，银掌门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值得贵派纳入麾下的地方。”
“小子，那你自己选吧，我要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现在不需要弄明原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墨风沉默了。他知道，一旦加入"春"字门，就意味着要与银山派为敌。但是……
他低头看着紫嫣苍白的脸，想起她曾经的银铃般的笑声，想起她为他挡下的那一剑……
“好，我答应你们。”墨风坚定地说。
老阁主见状，脸色大变：“不可！你可知道春字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
话未说完，络腮胡大汉已经一掌拍出，老阁主应声倒地。
“多嘴。”络腮胡大汉啐了一口，转头对墨风说，“小子，记住你的承诺。现在，救人要紧。”
白袍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这是七绝散的解药，快给她服下。”
墨风接过丹药，小心翼翼地喂紫嫣服下。不一会儿，紫嫣的脸色就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
“她需要休息。”白袍男子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墨风抱起紫嫣，跟着两人走出禀藏阁。
漫天风雪依旧，寒夜依旧，钩月依旧，但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但是为了紫嫣，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不远处，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四）
寒夜的风雪夹杂凉意，醒来的紫嫣虽伤势已明显好转，但看上去依然孱弱不堪，不一会又昏睡了过去。
墨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在春字门高矮二人组的指引下来到一处隐秘的山谷。
沿着狭长的山谷行径数百米，视线便豁然开朗，在四周被高耸山峰环绕的密处，一座古朴的庭院映入眼帘，仿佛与世隔绝。
白袍男子推开院门，示意墨风将紫嫣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
“敢问二位名号？”安顿好紫嫣后，墨风谦逊的抱拳问道。
“春字门春云霄，他是我师弟春惊雷。”腰间别着春字令牌的白衣男子笑着回道。
“小子，我们救她也是有条件的，加入春字门一事，你可不能反悔。”说话的正是麻衣络腮胡男子春惊雷。
“她需要静养几日，七绝散的毒性虽已解，但她的内力损耗严重，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春云霄淡淡说道。
墨风点头，轻轻在紫嫣床边坐下，为她盖好被褥。紫嫣俏美的脸庞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握着她冰凉的手，墨风心里五味杂陈。
“小子，出来一下，趁她尚未清醒，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和你谈谈。”春惊雷站在门口，语气不容置疑。
墨风随即起身，跟随两人来到庭院中央。春云霄负手而立，目光深邃，缓缓开口：“小子，你可知道这丫头的真实身份？”
墨风心中一阵疑惑，继而平静地答道：“她不就是你们口中杀人无数的紫衣罗刹么？”
春云霄轻笑一声：“紫衣罗刹是她的江湖名号，她的真实身份是春字门掌门春翼寒的女儿春紫嫣。”
墨风瞳孔一缩，心中震惊：“春翼寒的女儿？”可紫嫣如果真是春翼寒的女儿，这两人不应该是毕恭毕敬才对么？再尔，春翼寒并未婚配，哪来的女儿，而且她的女儿为何会在银山派？”
春云霄仿佛一眼看穿了墨风心中所想，继续笑着说道：“你想知道她的生父是谁么？”
墨风茫然地摇头。
“她的生父，正是你们银山派掌门——银白川。”春云霄语气平静，却如惊雷般在墨风耳边炸响。
“什么？！”墨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紫嫣是……掌门的女儿？可你们之前在禀藏阁还说紫嫣是春字门的叛徒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许久未开口的春惊雷忍不住一吐为快：“很多年前，春翼寒在一次武林大会上对银白川一见钟情，不顾银白川已有家室的事实，仍执意纠缠，直至有了身孕，而后银白川为了保全银山派的江湖名声，背弃了春翼寒，并对众人宣告是春翼寒设计纠缠自己，最终春翼寒心灰意冷，并带着身孕回到春字门。”
“在诞下春紫嫣之时，春翼寒并未把她视若珍宝，只是把她当成了今后的接班人来培养，要求她无情无欲，心狠手辣，一心想让她练就春字门的独门绝学幻春术来称霸武林。”
春惊雷继续说道：“幻春术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武功，需要以男女情欲为引，修炼者在第一次行男女之事前，必须以九九八十一人的心头血为练功入门的引子，吸食得心头血越多，根基就越扎实。紫嫣这丫头看似疯魔，却留有几分善念，终于不堪掌门的肆意摆布，在三年前盗取了七绝散的解药离开了春字门，谁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在机缘巧合下，居然由被她的亲生父亲银白川救回了银山派。”
“那这么说，紫嫣自己就有七绝散的解药？”
“应该是。”
墨风心中疑惑重重，脑海中时而浮现出银白川那张威严的脸，时而浮现出以及紫嫣平日里温柔的笑容。他从未想过，紫嫣竟有着如此复杂难堪的过往，而相较于紫嫣的过去，他眼前更担心两人即将要面临的一切。
“你们为何执意要我加入春字门？”墨风低声问道，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这个你不用着急，随我们一同到了春字门，自然有人会告诉你。你小子可是任重道远啊，哈哈哈哈哈！“说完二人仰天长笑后甩手进入了屋内。
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过了几日紫嫣逐渐清醒了过来，在她看到春字门那二人时，眼神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紫嫣，你好点了么？感觉还难不难受？？墨风关切的问道，心中的那些担忧和疑虑他想一个一个向他心爱的人求证。
“感觉好多了。”紫嫣看向墨风的目光满是柔情。
“紫嫣，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我想跟你聊会。”
“墨风，你坐下来说。”
“你三年前是为什么来到的银山派？掌门是从哪把你救回来的？”
“墨风，我当时已经昏迷不醒了，记不清了。”
“你当时浑身是血，禀藏阁的阁主说你是杀人无数的紫衣罗刹，但我不相信，他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还有，春字门这两人说你是春翼寒的女儿，这是真的么？”
而最终紫嫣一言未发，仿佛已全部默认。
墨风自嘲的笑了几声，说道：“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这些年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说实话么？是怕我接受不了还是觉得我不值得你信任？”
回想起这几年自己一直对紫嫣无话不说的坦诚，赤诚地袒露心声，种种爱意在紫嫣杂乱如麻的过往里显得是那么的滑稽幼稚。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墨风，是我对不起你，但有些事情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不知如何开口，如果你因为这些讨厌我，我接受，我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
“不会再打扰我？你现在说得这么轻巧，你一句不再打扰我就可以风轻云淡的抽身离去，那我呢？我对你付出的感情你要怎么偿还！你明明知道我早就不能没有你......”墨风心中万念俱灰，一步步慢慢往外退去。
而正在此时，一大口鲜血突然从紫嫣口中喷薄而出，墨风见状早已忘了自己内心的委屈和伤痛，大声叫道：“春云霄！”
闻声赶来的二人被眼前的场景着实吓了一跳，一边念叨着这姑奶奶可不能出事，一边赶紧调整气息为紫嫣运气调整心脉。
“是我不好，明知你毒性未解，还说出如此让你伤心的话语。紫嫣，你不要难过，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墨风把紫嫣抱在怀里呢喃道。
而此刻的紫嫣面色煞白，再次陷入了昏迷。
“不行，我们得带你俩赶紧回春字门，紫嫣等不了了。”春惊雷果断的说道。
“是的，她身上不光是有七绝散的毒，如果我没记错的，她今年已经18了，到了该修炼幻春术的时候了，她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掌门封印的心头血已经压制不住了，如果不双修，她恐怕难逃一劫。”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墨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他不能失去紫嫣，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必踏无疑！
墨风大概明白了春字门需要自己所行之事，如果双修可以救所爱之人，他不惧师门压力，江湖流言，即便背上了背叛师门的罪名，他也定会救紫嫣。
三人即刻上马疾驰而去，雪地里只留下一溜烟被马蹄踏起的雪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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