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表演前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与冬季限定形式写作【倒数】&不一样之【轻】。
位于文化馆舞台中间,一扇轻飘飘的屏幕垂下来,上面冒出几个大字:“残疾少年表演大会”,在大字旁有几个小字——主办方:“周景华”。
忽然,屏幕一闪,又出现几行字:
致亲爱的你们
花人残缺接受风雨洗礼方可重开
愿阳光沐浴你们
在不同于别人的生活里
活出自己的精彩。
我仔细盯着屏幕,馆长朗读完这几行字之后,屏幕便缓缓升起来,接着只瞧见一袭红布垂下来,在红布后面藏着几个人影,在人影挥动的地方,冒出锣鼓声。就这样,第一场表演开始了。
距离我和程毅上台表演还有四十五分钟 ,此时我们正坐在第五排,位置倒还不错,这其中少不了父亲的功劳。父亲轻声在我耳边说,一会上台一定要想起平日我教你的,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一定要拿到第一名。我本不紧张,被父亲这么一说,心脏却加速跳了起来。父亲又扫了坐在我身旁的程毅,但程毅那聋子方才没有盯着父亲的嘴型,瞧他那呆滞的目光,许是没有听到。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记住,每一个步骤,先迈步再起跳,别搞乱了顺序。程毅点了点头,眼睛盯着舞台。
此时场内坐满人,前排坐在中间正是本市最富有的慈善家,听父亲说起,他姓周,别人都喊他作“周老板”。周老板隔着我们有几排,背对着我们。我只瞧见他圆溜溜的脑袋在晃,不知道在晃什么,此时的表演似乎没什么看头。
据说,周老板这次要自掏腰包给这些所谓的“残疾人”,这一活动的意义像是在卖惨,让我联想到路边的乞丐,他们拿着破了一角的碗在街头行乞,可如今社会竞争大,连乞丐都要开始表演,哪怕自己缺胳膊断腿也要表演出一个节目。为了钱表演,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只不过比起乞丐,我们此时也在表演着。父亲让我表演一个聋子,一个听不见鼓声的聋子。这让我感到自己正跻身于街头乞丐当中,在大街上表演博取同情。这让我很不满,却又不能拒绝父亲的心意。他所想的与我所想的完全不在于一个世界,但在这个世界里我又不得不与他产生一种像是被逼无奈又自愿妥协的融合。
这次表演考虑到周老板宝贵的时间,将节目压缩在一个小时内,使得五场节目各十二分钟。我们要在这短短十二分钟内分出胜负,只有第一名的名额,才能得到周老板的赞助。
父亲早已经打听好这一次赞助金额,只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闭口不言。此时他正往后面几排张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神情十分严肃。
程毅紧握拳头,眼睛盯着舞台。台上站着一个少年,他脱下右手手套,只见他无名指断了一截。
我轻声说,这也算残疾人。父亲微笑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仔细看。那少年将手挡在脸前,似乎要让观众注意他那截空无一物且断了的无名指。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毕竟时间宝贵,只见他合上手掌,吹了一口气,再次展开便出现一个气球,他再吹一口气,气球自动变大。前排有人喊,很神奇。可父亲迅速向后排扫了一眼,顿时后面便有人喊道,一截手指断了,算什么残疾人。周老板脑袋晃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李秘书起身,朝后面喊道,不许喧哗。父亲起身,朝李秘书鞠躬。
昨日,我见过李秘书。父亲送走他的时候,按着我的头狠狠地给李秘书鞠躬。我很不满,却拗不过父亲那粗大的手掌。
那少年听到台下安静后,又接着表演,只见他空嘴吹了几个泡泡,泡泡的颜色各种各样,以黄、蓝、红三种为主,它们飘到半空中,随着少年伸手,泡泡全破了,而此时锣鼓声刚好响起,短暂的十二分钟过去了。少年鞠躬离开舞台,前面响起断续的掌声,但没响多久便结束了。我觉得无趣,起身上厕所。父亲拉住我说,去哪里。我说,厕所。父亲看了看四周,轻声说,快点回来再和程毅排练一次,前面三组我不担心,只担心第四组是一个变数。我点了点头,迅速跑向厕所。绕过楼梯底,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是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女孩说话。男人说,记住了,一会上台或者下台都不要说话。女孩说,好。我瞧见女孩从我侧面而过,她眼神闪躲,低着头走出去。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早上八点四十五分,从开场到现在已有十五分钟,再不快些,免不了被父亲痛骂一下。我迅速跑进厕所,用不了两分钟便出来跑到后台。
按照原计划,我们要在后台排练十分钟,可一想起我昨日与程毅的排练效果一般,便提不起劲来。
程毅和我同龄,今年刚满十五岁,他是一个聋哑人,前一个月上过一次电视,只因为他在路边为一名著名记者指路,便能出现在电视里。父亲瞧见他,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又一遍,确认是那张脸之后,才收留他,让他与我一同练习舞狮。
父亲算是镇上最出名的舞狮教头,他教出来的徒弟都在市里表演过,当然这不包括我。真算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表演。父亲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从不让我称他为父亲,而是称他为师父,但我总想避免这一称呼,因此我与他之间的第一句往往是他先提。
此时,我正朝他那边走去,绕过门前的鱼缸,里面养着一只老乌龟,他正在水里吐着泡泡,忽然场内的掌声响起,他却吓得将头缩回壳里。我回头望向台上一眼,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名蒙着面的少年站在火圈前。我隐约听到最后排的人在喊,那个少年好像是个盲人,该死,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盲人。男人挥着鞭子抽着地,冒出响声过后,少年便迅速穿过火圈,在灯光落在他头顶上时,我好像见到他有几个头发卷起来,不知方才是否被火烧焦。
我看得几乎忘记时间,直到父亲冲过来推了我一下,我才迅速向前。父亲轻声说,第二场会被淘汰的,不值得你多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再次排练好。我点了点头,走到后台狮头摆好的地方。大师兄和程毅站在一旁等待。大师兄负责敲鼓,他的鼓我倒是能听得十分清楚,每一个节奏都不会落下,只是程毅……
我瞧他垂着头,连忙走过去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再排练一次。他伸出手,在自己手上写了几个字。我没反应过来,他又写了一次,我才看清是“对不起”。我有些内疚,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父亲早为我们摆好的新木桩。我说,我要上了。他弯下腰,跟在身后。我举着沉重的狮头来到木桩旁,大师兄的鼓声再次响起,我准备跳桩,可程毅却反应慢一拍,导致我开始跳跃,他还站在原地。父亲瞧见,叹了一口气,拽出程毅,望着他的眼睛说,没时间了,能不能一次性做好?程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连我也看不出他要表达什么。他忽然拿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一会跳桩的时候,你身子往后仰一下可以吗?我点了点头,望向大师兄。大师兄抡起鼓棒,有节奏地击打着。我迈出步伐,快跳到桩的时候身子往后仰一下。他迅速拽着我的腰间,我借力跳到桩上。他双脚在地下摆了几下,鼓声变快了一些,他起跳又晚了一拍,身子没站在桩上。我低头瞧着他,他缩着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用手指甩了几下。我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忍无可忍地从桩上跳下来。父亲喊了我一声,你要去哪里?我说,我不上台了,没意思。父亲瞪着我,看了一眼四周,说,你知道我为了你这次表演花了多少心思吗?我说,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父亲挥手抽了我一巴掌。我迅速脱下衣服,跑回观众席上。后排的人瞧了我一眼,又看向父亲那边。父亲和程毅紧跟在后。
我回到座位上,瞧见台上那个女孩。我认得她,正是在厕所遇见的那个女孩。
她正用纤细的手指弹着钢琴。她弹的曲子很柔和,慢慢地灌进我的耳朵,让我的内心平静许多。父亲和程毅各坐在我身旁。父亲拉了我一把,说,要不这样,一会我们把鼓声撤了,你们就表演跳桩。我看向程毅说,他这种状态我该怎么表演!程毅盯着我,在纸上写着,对不起。很显然,他方才没听到父亲的话。我摊了摊手对父亲说,他又聋又哑,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父亲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台上,什么也没说。女孩弹的比方才快一些,感觉有一股力量在琴键上滑动。我想激动站起来,朝着所有人喊道,我不比了,烦得很。可没等我站起来,后面几排却有一个人站起来喊道,她不是哑巴,我刚刚听到她说话了。与此同时,我发现父亲的手举起来又放下。我回头看向那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女孩的手颤抖一下,使刚才的力量感出现断层,这仿佛让人从山顶开始往下滑。她看了一眼观众席,眼睛移向别处,没有看向观众席也没有看向钢琴。
父亲又一次抬手,后面那个人吼道,下台,她根本就是假的哑巴,没资格参加这次表演。李秘书迅速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视线时而移到父亲身上,又时而移到后面那个人身上。随后他吼道,是不是真的,等表演结束后我们会查明。
女孩手抖得厉害,使后面的音时而高时而低。我说,她一开始弹得挺好的。父亲瞪了我一眼说,有什么好的,还比不上我的舞狮呢。
后面的人吵得越厉害,女孩缩在钢琴底下,捂住自己的耳朵,头都不敢探出来,像那只乌龟躲在水底下慢慢下潜,丧失觅食的本领。我想她此时应该畏惧人类,畏惧一切的声音。我为她感到担忧,默默为她计时,距离下一场表演还有三分钟,在这三分钟内将是她的痛苦回忆。后面那一排人,总感觉他们的眼睛长得有些奇怪,当我再次看向他们时,他们的眼睛都会往这边斜视,莫不是他们头顶的灯光太亮,但仔细瞧了几排的灯光,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我想,定存在某种原因,而这个原因很可能在父亲身上。他的眼睛似乎也开始向后面偷瞄,至于他在看什么,我一时还拿不到主意。
全场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那个女孩躲在钢琴下默默哭泣。直到锣声响了之后,我才见到馆长偷偷给女孩塞了几张纸巾。女孩接过纸巾,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说罢,她便下台了。舞台上的红布降下来,将钢琴盖住,但很快红布便再次升起来。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联想到自己会随着红布升起出现在舞台上,不由变得更紧张。
时间很快,距离我和程毅上台表演还有二十五分钟。我偷偷看了一旁的程毅,他托着腮,紧皱眉头,似乎在想什么。我没有理会他,眼睛注视着那一片红布。
一会儿,红布后面出现一个断了双腿的少年,只瞧见他的裤脚被系起来,正趴在滑板上,朝我们挥手。一会红布又出现一个断臂的女人,她一只手举着一个圆圈按在地上,那个断腿的少年滑着滑板从圆圈中穿过去。全场一片安静,只听见父亲的跺脚声。我和程毅看得很入迷,心想红布后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忽然,红布缓缓拉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前方,嘴里咬着一只笔,朝我们点了点头。少年朝他递来一张纸,铺在地板上。女人朝孩子走来,拉下披在他身上外套的拉链。我明显看到那个孩子,他四肢全无。他眼睛开始闪躲。女人朝他递来一张纸,说,写吧,小君。那个孩子原来叫小君。我听到台下有人轻声说:多么可怜的孩子呀,谁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小君咬着笔,在纸上写着一句话,不对,是一句诗。这句诗是李白写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小君的字写得十分好看,一笔一划都显得十分工整。台下的人纷纷鼓掌,连坐在后面几排的人也一同鼓掌。父亲跺脚声越来越大,只瞧见他频频回头,又不断地叹气,嘴里时不时冒出:可恶,一定要内幕。
馆长举着锣准备敲响,可他的视线却落在那个孩子身上。他那慈祥的目光,停止行动,在那一瞬间,我忘记自己是下一场的表演者。我看了一下时间,很显然,他们的表演时间已经结束了。可馆长问,孩子,你几岁了?女人从孩子嘴里取下毛笔,说,他话不多。孩子说,八岁了。馆长点了点头,看向台下第一排的周老板,又问了一句,这孩子的四肢怎么没了?孩子眼睛闪躲,没有看向观众,而是看向女人。父亲连忙站起来喊道,我想一定是这个女人拐了这个孩子。后排有人起哄,对,我们也觉得是。女人连忙摇头说,不是的,他们是我收留的,我和他们境遇基本相同,都因为灾难失去双亲和导致自身残疾,所以我心疼他们,看到他们无依无靠,我就想着,能帮他们一点是一点。父亲哑口了,看向后排那群人,他们却安静地坐着。
馆长点了点头,看向周老板。我们都无法看清周老板的脸,只见他微微点头。我看了一下时间,离自己上台表演还有三分钟。我轻声对一旁的程毅说,要不,我们不比了。可我忘了,这么小声,程毅是听不到的。程毅眼眶里藏着泪水,抬起手不由自主地擦了一下。我拍了他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我看向他。他在纸上写着我方才的话:要不,我们不比了。我点了点头,站起来往舞台的反方向跑。父亲立刻叫住我,你去哪?我朝他喊道,我不比了,已经输了。父亲在后面追着,在他追我的同时,我听到一阵锣鼓声。是后台传来的声音,我们的表演时间到了。我跑到后面几排座位,父亲连忙追过来,后面几排人将父亲围起来,我想这其中缘由只有父亲自己清楚。我顺着后排旁的楼梯往二楼跑,隐隐约约听到馆长在喊:最后一场表演者请上台表演。台上不见有人,台下却喊道,让刚才的那孩子再表演一次。只有十二分钟,能表演什么呢?我没想到自己会为他们着想。周老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李秘书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脸沉下来,又转向周老板,脸带微笑。
本属于我和程毅的表演时间到了,只见红布一开。少年顺着滑板出来,孩子趴在他身上,女人连忙跑出来,一只手拎着一大捆白纸。孩子咬着毛笔,少年举着墨。孩子毛笔蘸墨,几滴墨水不小心溅到他脸颊上。他此时眼神坚定,盯着垂下来的白纸,在纸上挥动着笔。少年的身子拖着他,随着他笔的方向转动。他们三个配合得很有默契,像是同一个脑子在干同一件事情。台下除了掌声,只剩下父亲的埋怨声。程毅边鼓掌边朝楼梯这边走来。
周老板看到孩子画的水墨画,纷纷鼓掌。我从上往下看着那幅画,好像看到一束阳光。孩子嘴边的几条伤痕暴露在舞台的灯光下,他的牙齿紧咬着毛笔在纸上挥动。我有所幸运又有所不幸——幸运的,我的表演时间给了他们;不幸的是,我是一个不上台就退却的失败者。我想,这是一场华丽的笑话,因他们而华丽,因我们而成笑话。
台下彻底乱了,前排在鼓掌,后排却起了争执。父亲被几个人围住,他想挤出门口,被一个人推了一把,不小心撞在门口的鱼缸上,里面的那一只乌龟被撞飞出来,头缩在壳里,再也没有探出来。我担心父亲受伤,连忙跑过去,刚下楼梯就遇到程毅。我说,你怎么来了?程毅拿出一张纸写道:可以和我来一下吗?我看向父亲那边,大师兄已经将他扶起,心想应该没什么大碍。程毅又在纸上写着:就十二分钟,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我点了点头,便跟着他走了。
他带我走出门口,拿起我们的表演服装。他一直在行动,没有停下来,便又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路上满是人群,我们绕到文化馆后面。那里有一个废弃篮球场,很空旷,静下来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此时那边正传来阵阵掌声。我说,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程毅指着不远处的木桩,在纸上写着:看,我们可以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次表演。我想,这里没有观众,表演给谁看呢?可看到他这么坚持,我便点了点头。只见他从一旁的草丛里翻出来一个中国鼓,鼓看起来不脏,像不久前才擦过。我说,你哪里来的鼓?他在纸上写着:先换衣服,我一会再告诉你。我点了点头,换上衣服。他换得比我还快,用手敲着鼓,像是在和我说,我们的表演正式开始。我想象着此时自己正在文化馆台上,下面坐着很多观众:父亲、馆长、周老板、李秘书等等。他们正在为我鼓掌,我举起狮头,鼓声在我心中响着。
程毅拖着我,和我动作同步,一步又一步迈上前。我们曾练习无数次,这一次不会再错了。我从狮子口伸出手摘了一根树枝,跳在桩上,他的动作完全跟上我。我们站在高处,看到父亲和大师兄往这边来。大师兄举起那个中国鼓,朝我们说道,奇怪,这不是我一年前丢掉的那一个吗?父亲看向我们,拍了大师兄的肩膀说,起鼓,跟上节奏。鼓声又开始了,这一次我们配合得很好,朝父亲和大师兄眨眼睛,狮子眨眼睛可是我最喜欢的动作,但不知道程毅喜不喜欢。我们站在最高的木桩上,吹着风,听着不远处的掌声。我好像看到那一幅水墨画,画里有许许多多人——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趴着,有的坐着,有的少了右臂,有的少了双腿,有的少了四肢,还有的正等着酷冷的冬天,看着雪压在梅花身上。我好像听到他们其中一个在说,你觉得今年的冬天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另一个又说,也许就在十二分钟之后。我想,就是这短短的十二分钟,让我看到不一样的画面。他们都在台上,我们也在台上。
此此时刚好是冬季,虽未看到雪,却看到不远处的梅花开得十分艳丽。
父亲叹了一口气,朝我们鼓掌。我说,还有几分钟,最后一场表演便结束了。大师兄鼓声加速,那曾被他丢掉的鼓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程毅举着我,在桩上舞动着,我们一会弯腰,一会向上跳跃,速度比方才还快。
听,远方传来一阵锣鼓声。表演结束了,我们这一次表演比任何一次都好。我和程毅站在木桩上,听着不远处的掌声,朝台下的父亲眨眼睛,便从木桩上跳下来。
我们脱下衣服,坐在篮球场边。我看向程毅,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开始好奇他的家乡来自哪里、有什么兴趣爱好,有没有亲人等等。可我看向他时,这些问题又藏在心里。我见他拿出纸,在纸上写着:你好不好奇,最后那幅画画的是什么?我点了点头,说,好奇。说完,他便拽着我的手,原路回到文化馆,那本属于我们的舞台,在他们的演绎下变得格外精彩,此时台下很安静,因为舞台上的表演还没有结束,没有锣鼓声也没有欢呼声,只瞧见那个咬着笔的孩子正在继续作画。我看到他画上的许许多多的人,但这群人的身体都是残缺的,不像是一个完整的人,可画还没有结束,瞧不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孩子继续咬着笔,汗珠在额头上滚动,已经不止十二分钟了,这场表演早超出时间限制。
程毅身子颤抖,一滴泪从脸颊上滑落。我问他,你怎么了?他指着画上那个没有嘴巴的人,嘴唇动了动,又摇了摇头。我想,他心里定藏着不少事,可他不说,我便不问。
女人的白纸快画满了,孩子眼眶里的泪渐渐溢出来,他依旧咬着笔,那个拖着他的少年配合他转动着。
渐渐的,我看到那群人身体残缺部分开始补全,从那一个缺了嘴的人开始补起,他好像多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从嘴里念出来的都是优美诗句。
我想,我懂他想表达的了。
而此时,程毅已哭成泪人。
而画里的人也正在逐渐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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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ng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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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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