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晋分军疲楚

公元前566年。

郑国上卿公子騑，字子驷，谋杀了郑僖公，立郑僖公的弟弟嘉为君，史称郑简公。

注：

1.【郑僖公：姬姓，郑氏，名恽(yùn)，一名髡(kūn)顽，公元前570年-公元前566年在位，在位5年。郑成公之子。公元前566年，因政见不合，被叔公公子騑所弑。】

2.【公子騑：姬姓，字子驷，郑穆公之子，是郑灵公和郑襄公的弟弟，春秋时期郑国大夫。

公元前605年秋，郑襄公继位，封公子騑为大夫。

公元前571年，郑僖公继位，封公子騑为执政大臣。

公元前566年，公子騑谋杀郑僖公，改立公子嘉为郑国国君，是为郑简公。

公元前563年，公子騑被杀。

郑国国君世系：郑穆公之子郑灵公、郑襄公。郑襄公之子郑悼公、郑成公。郑成公之子郑僖公。所以公子騑是郑僖公的爷爷辈。】

3.【郑简公：姬姓，名嘉，公元前565年-公元前530年在位，在位36年。郑成公之子，郑僖公之弟】

派人向楚国令尹公子贞汇报，说：“归附晋国都是髠顽（郑僖公）的意思，如今髠顽已死，愿意与楚国结盟，请求退兵罢战！”

楚国令尹公子贞接受了盟约，撤兵回国。

晋悼公听到郑国又归顺楚国了，就召集诸大夫商议，说：“如今陈、郑两国都背叛我们了，应当先讨伐谁呢？”

荀罃回答说：“陈国是个小国，地方偏僻，对于争霸的大业影响不大；郑国地处中原的中心，向来争霸者都是先征服郑国。宁可失去十个陈国，也不能失去一个郑国啊（陈国小地偏，无益于成败之数；郑为中国之枢，自来图伯，必先服郑。宁失十陈，不可失一郑也）！”

韩厥说：“荀罃有见识有决断，能征服郑国的，一定是他。我现在已经老了，脑子和身体都不行了，所以我请求把中军元帅的位置让给他，让他为国家建立功勋吧（子羽识见明决，能定郑者必此人，臣力衰智耄，愿以中军斧钺让之）。”

注：

1.【子羽：荀罃，字子羽）】

2.【识见：指见解，见识，知识和见闻。明决：明达有决断。】

3.【斧钺：fu yue，钺是大斧。斧、钺都是兵器。此处作为元帅指挥权的象征。】

晋悼公不同意，韩厥坚决请求让位，晋悼公不得已，勉强同意了。

韩厥告老致政。

荀罃就升为中军元帅，统领大军讨伐郑国。

大军来到虎牢关，郑国就派使臣前来求和，荀罃同意了，等到晋国军队撤退（比及晋师反旆）。楚共王又亲自率兵讨伐郑国，郑国又投靠了楚国。

晋悼公大怒，对诸大夫说：“郑国反复无常，军队来了就归顺，军队撤了就背叛，如果想让他坚定立场，应该怎么办呢（郑人反覆，兵至则从，兵撤复叛，今欲得其坚附，当用何策）？”

荀罃献计说：“我们之所以不能收服郑国，是因为楚国也在尽力争夺。如果想要郑国坚定立场，必须先疲惫楚军，想要使楚军疲惫，必须用‘以逸待劳’的策略（晋所以不能收郑者，以楚人争之甚力也，今欲收郑，必先敝楚；欲敝楚，必用‘以逸待劳’之策）。”

注：

【敝：bì，本意是指破旧，引申义疲惫,困乏,衰败，《左传·襄公九年》：“还师以敝楚”。注：“疲也”。】

晋悼公问：“何谓‘以逸待劳’之策？”

荀罃回答说：“军队不能经常调动，经常调动就会疲劳；诸侯也不能总让他们出兵，经常出兵就会有怨言。内部疲劳而外部抱怨，这样人心不齐，就不好对付楚国了。我计划把我们的四军，分成三组，把各诸侯国的兵力也分成三组搭配在一起，每次只用一组，轮换着派往前线，楚军来了我们就撤退，他们退了我们再前进。用我们的一组人马，牵制楚国的全部军队，让他求战不得，求安不能，我军没有战事伤亡，楚军却有道路奔波之苦。我们能马上就去，他们不能马上就来，这样，就把楚国折腾的疲劳了，而郑国就会坚定立场归附我晋国了！”

（兵不可以数动，数动则疲，诸侯不可以屡勤，屡勤则怨，内疲而外怨，以此御楚，臣未见其胜也。臣请举四军之众，分而为三，将各国亦分派配搭，每次只用一军，更番出入，楚进则我退，楚退则我复进，以我之一军，牵楚之全军，彼求战不得，求息又不得，我无暴骨之凶，彼有道涂之苦，我能亟往，彼不能亟来，如是而楚可疲，郑可固也）

晋悼公说：“这个计策很好！”

立即命令荀罃在曲梁集结军队进行训练，把四军分为三组，制定轮换的次序，荀罃登坛发布命令，坛上竖起一面杏黄色大旆，上面写着“中军元帅智”。

注：

【曲梁：山西潞城县北】

他本是荀氏，为什么写“智”字呢？

原来荀罃、荀偃叔侄都是中军大将，军中同姓，没法区别。

荀罃的父亲荀首，食采于智（山西永济市北）；荀偃的父亲荀庚，自从晋国在三军之外另设三行的时候，曾经担任中行将军，所以对他俩就以智氏、中行氏来区别。

自此以后，荀罃被称为智罃，荀偃被称为中行偃，这样在军中称呼起来（军中耳目），就不乱了。

这都是荀罃制定的规则，分派的三组军队是：

第一军，上军元帅荀偃，副将韩起，鲁、曹、邾三国以兵从，中军副将范匄接应；

第二军，下军元帅栾黡，副将士鲂，齐、滕、薛三国以兵从，中军上大夫魏颉接应；

第三军，新军元帅赵武，副将魏相，宋、卫、郳三国以兵从，中军下大夫荀会接应。

注：

【郳：ni，周代附庸国名，一称小邾。故址在今山东滕州境内】

荀罃传令：第一次上军出征，第二次下军出征，第三次新军出征，中军的兵将，拆分分配到另外三军中接应，周而复始，只要取得了盟约回来，就算有功，但是不许与楚兵交战。

却说公子杨干，乃是晋悼公之同母弟，年方一十九岁，新拜中军戎御之职，血气方刚，未经战阵，听说整兵伐郑，磨拳擦掌，巴不得独自率领一队，立刻上前线厮杀，可是却没被智罃安排任务，按纳不住心中一股锐气，就自告奋勇担任先锋，愿效死力。

注：

1.【戎御：róng yù，指兵车的驾御者。《国语·晋语七》:"知 栾纠 之能御，以和于政也，使为戎御。" 韦昭 注:"戎御，御公戎车。"】

2.【整兵：指整饬军队。语出《吴子·治兵》:"一鼓整兵。"】

智罃说：“按今天的分军计策，只要求速进速退，不是和敌人打仗，不是为了战胜敌人，现在已经安排完了，小将军虽然勇武，但这次用不上。”

杨干一再请求参加战斗。

智罃说：“既然小将军坚持要为国效力，那就暂时在荀会大夫部下接应新军吧。”

杨干又说：“新军是派在第三次出征，我等不及，请派我在第一军部下吧。”

智罃不同意，杨干仗着自己是晋侯的亲弟弟，也不管命令，直接带领本部的兵车和士卒，自成一队，排在中军副将范匄的后面。

司马魏绛奉将令整肃行伍，见杨干的队伍站错位置了（越次成列），就鸣鼓通告于众，说：“杨干故意违反将令，扰乱了行伍秩序，按军法应该斩首，姑念其是晋侯亲弟，暂且把车夫斩首，以严肃军纪。”

立即命令军校把车夫斩了，在坛下悬挂首级示众。

军中肃然。

杨干一向骄贵自恣，不知道军法这么厉害。见车夫被斩，吓得魂不附体，十分恐惧，又带了三分羞愧，三分恼怒，立即驾车驰出军营，直接跑到晋悼公面前，哭拜在地，诉说魏绛怎么欺负人，使自己受辱，没有脸面见诸将了。

晋悼公疼爱自己的弟弟，也没有问明消息情况（不暇致详），就勃然大怒，说：“魏绛竟敢侮辱我的弟弟，那就是侮辱我，一定要杀了他，绝不饶恕（不可纵也）！”

就召来中军尉副羊舌职去擒拿魏绛。

羊舌职入宫拜见晋悼公，说：“魏绛是很有气节的人，有事不避难，有罪不避刑，等他处理完公事，一定会亲自前来谢罪，不用我去抓他（绛志节之士，有事不避难，有罪不避刑，军事已毕，必当自来谢罪，不须臣往）。”

不一会儿，魏绛果然来了，右手拿着宝剑，左手托着奏章，要入朝请罪。来到午门，听说晋悼公要派人捉拿自己，就把奏章交给随从，让他去递交给晋悼公，然后就要自刎。

下军副将士鲂、主候大夫张老，匆忙跑了，看见魏绛要自刎，慌忙夺下宝剑，说：“我们听说司马入朝，一定是为杨公子的事，所以急忙跑来。想要一起禀告主公，为什么司马要轻生自杀？”

注：

【主候大夫：军中官职名。主管斥候之事，即负责侦察敌情等事】

魏绛就说了晋侯召羊舌大夫，让他捉拿自己的意思。

二人说：“这是国家的公事，司马奉公执法，不徇私情，有什么罪？为什么要自杀？不用你的随从转交奏章了，我们愿意替你启奏主公（此乃国家公事，司马奉法无私，何必自丧其身？不须令仆上书，某等愿代为启奏）！”

三个人一同来到宫门，士鲂、张老先进入，拜见晋悼公，呈上魏绛的奏章，晋悼公启而览之，略云：

君不以臣为不肖，使承中军司马之职。臣闻：“三军之命，系于元帅；元帅之权，在乎命令。”有令不遵，有命不用，此河曲之所以无功，邲城之所以致败也。臣戮不用命者，以尽司马之职，臣自知上触介弟，罪当万死，请伏剑于君侧，以明君侯亲亲之谊！

晋悼公读完奏章，急忙问士鲂、张老：“魏绛在哪里呢？”

士鲂、张老回答说：“魏绛认为自己有罪要自杀，我俩尽力给劝住了，现在在宫门外等待主公治罪呢。”

晋悼公豁然站起来，连鞋也来不及穿上，光着脚跑出宫门（悚然起席，不暇穿履，遂跣足步出宫门），拉住魏绛的手，说：“我说的话，是兄弟之情，你做的事，是军旅之事。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弟弟，犯了军法，罪责在我，与你无关。你赶紧回去履职工作去吧（寡人之言，兄弟之情也；子之所行，军旅之事也。寡人不能教训其弟，以犯军刑，过在寡人，于卿无与。卿速就职）！”

羊舌职在旁边大声说：“君主已经已宽恕魏绛无罪，魏绛应该退下了。”

魏绛叩谢不杀之恩，羊舌职与士鲂、张老，同时磕头祝贺，说：“君主有如此奉法之臣，何愁霸业不成？”

四个人辞别晋悼公，一齐出朝。

晋悼公回宫，大骂杨干：“不知礼法，差点让我犯了大错，冤杀爱将！”

命令内侍押往公族大夫韩无忌处，学礼三月，方许相见，杨干含羞郁郁而去。

注：

【公族大夫：是掌管公族及卿大夫子弟的官职。出自《左传·昭公五年》：“韩襄为公族大夫，韩须受命而使矣。”】

髯翁有诗云：

　　军法无亲敢乱行，中军司马面如霜。

　　悼公伯志方磨励，肯使忠臣剑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