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转化一个问题学生,我看到了教育的“四盏灯”
“别人骂我一句,我就打他一耳光!别人打我一耳光我就砍他一刀!别人敢砍我一刀,我就让他去死!18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如此骇人的话语,出自谁口?这是我中途接管一个八年级班级时,在一位叫海林的男孩的作文本上看到的内容。当我的目光落在这段狠话上,内心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惶惑。
随后,我向同事们打听海林的情况。同事们纷纷摇头,称他表现极为恶劣:无缘无故殴打男生、挑衅女生;在大课间与体育老师公然冲突;甚至偷偷携带刀具到学校,以此吓唬同学;更为离谱的是,他利用周末潜入坟场,钻进一座废弃坟墓,将死者的骨头带回教室,恐吓老师和同学。同事们都劝我,对待这样的学生,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让他在监狱中度过余生,让老天爷来收他。然而,我内心却始终不愿放弃。
从一位母亲的角度出发,我不忍看到他重蹈马加爵的覆辙,害人害己;从教育的意义层面来讲,转化一名特殊学生,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培养一名大学生。那么,我该如何引导这个孩子走上正轨呢?
这时,我想起了曾读过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书中的杨过年少时期,与眼前的少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杨过最终成为了令人敬仰的神雕大侠,这是为何呢?其一,14岁的他,价值观尚未完全定型,正处于人生最具可塑性的阶段。郭靖发现了他,并将他带回桃花岛,成为杨过的精神导师,为他重塑了正确的价值体系。其二,杨过在全真派学武时,遇到了无条件关爱他的孙婆婆。孙婆婆为了救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临终前还托付小龙女收留并照顾他。杨过自幼缺失父爱,母亲又早早离世,情感世界一片荒芜。而孙婆婆和小龙女的出现,让他的情感世界逐渐丰盈起来。一个拥有正确价值体系且情感丰富的人,又怎会走上歧途呢?更何况,杨过还邂逅了生命中的“重要伙伴”——神雕。神雕传授给他绝世武功,使他在凶险的江湖中不仅能够自保,还能行侠仗义。杨过的成长与蜕变,无疑是一个问题少年成功转化的典范。
我意识到,只要给予海林所渴望的关爱,与他建立起健康、互信的师生关系,他就会愿意倾听我的教诲。我便可以趁机帮他重建价值体系,同时教会他如何与同学相处,如何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引导他逐步回归正轨。
于是,我开始深入他的生活,探寻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试图洞察他内心深处最迫切的诉求。我先后进行了不少于20次的家访。原来,他是一个极为可怜的孩子。出生仅三天,母亲就试图抛弃他,满月后母亲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父亲长期在外打工,无暇顾及他。他在一个缺乏关爱与呵护的家庭环境中长大,逐渐养成了凶悍、自卑又狂妄的性格。
既然他缺爱,那我就给予他满满的爱。首先,我从物质层面入手,赢得他的好感。我时常为他购买他喜爱的零食,还邀请他到我家中用餐。其次,我从精神层面滋养他。我任命他为“班级安全官”,其职责包括课间巡逻以防止校园霸凌、保管教室医药箱、检查班级卫生等。这份爱,既蕴含着师者的关怀,又饱含着母性的温暖,既有对他的接纳,也有对他的理解。正是这份爱,让他对我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和依赖感。
鉴于他三观不正,我着手帮助他重建价值体系,教导他明辨是非,为他构建一个健康的精神世界。我还将与他相处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整理成文并打印出来供他阅读,以期达到自我教育的目的。这些文章后来结集出版,书名为《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我希望通过这本书告诉他,过去的种种并非他的过错,他需要做的是放下过去,重新开始。2013年,这本书荣获了“影响中国教师的100本图书”奖,感动了众多一线教师。海林说,他拿到这本书后,每看一次便痛哭流涕,泪水都哭干了。也正是这本书,让他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武警战士。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一个极端案例,不具有代表性。但我想说,如此极端的学生我都未曾放弃,又怎会忽视其他学生呢?将每个学生的成长视为我的“国家大事”,这是我坚定不移的教育信念。
有人问我:“你用三年时间改造一个学生,值得吗?”我会坚定而响亮地回答:“特别值得!”我所改造的,不仅仅是一个学生,更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教育的四盏明灯:
1.看见之灯。我不再追问“你怎么了”,而是用心观察“你经历了什么”。当男孩砸碎玻璃时,我留意到他颤抖的手腕上新旧交叠的割痕。
2.重构之灯。将“问题行为”转化为“特殊才能”。例如,性格暴戾之人,往往具备维护秩序的能力;性格孤僻者,通常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那个男孩在坟场探险的独特经历,后来成为他讲解野外生存技巧的生动素材。
3.仪式之灯。设立“情绪焚烧炉”,让学生把内心的痛苦倾诉于纸上,然后集体点燃纸张,将灰烬埋进花盆,栽种多肉植物。海林栽种的那株多肉名为“重生”,据他说,至今仍在老家的院子里,生长得极为繁茂。
4.希望之灯。制作“未来明信片”,引导学生给五年后的自己写下期许之语,由老师保管并在特定时间寄出。海林的明信片上仅有一行字:“我要成为让别人不再惧怕黑暗的人。”
有了这四盏教育之灯,我既能看到孩子在困境中挣扎的狼狈模样,又能透过眼前的黑暗,预见他们未来的光明前景。这四盏灯,不仅照亮了我前行的教育之路,更让我看到了学生们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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