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自卑刻进了骨子里

花开花落，事起事成。

2018年，人人都说那是个美好的年，没有之后几年的疫情，没有地震等等。但是2018年于我来说似一把刀，不是利刃般的锋利，而是柴刀般的夯实，夯实到让我疼了一年又一年。

那年，一通电话铃声响彻我们周边的大街小巷。人人都说：“王家儿子出息了，在苏州开了个很大的公司呦，喊父母过去数钱呢。”隔壁李婶还颇为打趣地讲道说我生的好，小公主命呢。那时候，我是一个对读书有瘾的人，一门心思全在读书上。所以我有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家里情况我只是略微知道一点，是哥哥在苏州干服装生意越干越大，人手不够想让父母过去帮忙。哥哥与我相反，是上学期间的捣蛋鬼，除了学习样样精通，所以哥哥早早辍学，背了个小破包就独自去海南拜师学艺了。哥哥小小年纪便开始赚钱，对家里很大方，对父母很孝顺，所以哥哥的脾性父母是再清楚不过的。父母接到电话后当然是开心的，一来是想帮帮哥哥的事业，二来是也不用在老家这边干这么重的活儿。于是父母简单把我安置给爷爷，给了我一部手机就去苏州了。我记得父母走时，家里小院里种的花长势很好，个头都塞过了我一截。爷爷从乡下来到我们家里的时候，一进门就叹了叹花开得势头足，还浇了一刻的水呢。

那时候为了方便，我是住宿形式的学生，食堂吃饭宿舍睡觉，只在周末才被爷爷接回家里。那个时候我总是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饭菜，每每吃完就会不舒服好一阵子，于是不吃饭成了我的常态，也正是那个时候落下了严重的胃病，直至今日。但我们家里的孩子似乎报喜不报忧，能吃苦受累的个性都是印在记忆里的，我从来没有和家人说过我的不舒服。我只是一味读书，读得榜上有名，读得小有名气。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学习了一长段时间，我们要在一个周末开家长会了，爷爷自然不适宜爬上爬下来为我开家长会，那只好是姑姑出席。那个时候我是班长，要和其他班委负责家长会前的工作，如准备纸杯，摆好桌椅等，所以那个周末我自然没有休息，留在了教室里，也有机会目睹开家长会的全部事宜。家长会当天，姑姑虽出席，却迟到。原来，那个时候正好是姑姑家的闺女儿生下了我的小外甥不久，姑姑姑父赶着想去看小外孙呢，他们似乎很急很急，等不到我一个小时左右的家长会结束。他们是最晚去的，也是最早离开的。在老师给家长们讲完话后，会有家长与老师关于自家孩子的专属谈话。家长们好奇谁家孩子是第一名，哪个孩子数学考了满分，哪个孩子又是倒数其实不是件稀奇的事儿。家长慢慢地唠着，也就慢慢知道了角落里的那个个子矮矮的小丫头是第一名。其中有个家长和旁边家长说“第一名那孩子好像家长没来给开会是吧”，那一刻我低下头了，为的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显出自己的狼狈窘迫。也就是那个时刻，是我第一次有些怪罪父母把我丢在老家这边，我用手机拨通了苏州的电话，但是我还是没把怪罪的话说出来，只是将姑姑的出席完美化了，向母亲叙述到姑姑很负责来为我开家长会了。之所以选择美化姑姑的出席，是因为我自小就知道姑姑和妈妈的关系一般般，我不希望妈妈去因为姑姑的不负责任而且怪罪记恨。家长会之事就此落下了幕。

小院的花好像开的不是很旺盛了，但总归还是有些颜色的。我依旧是读书，周末回家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周末回家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爷爷总是喜欢给我做白菜。我是一个很讨厌吃白菜的人，但毕竟从小不是和爷爷居住爷爷不知道我的喜好也实属正常，所以我也没有去挑剔。一切似乎如旧，我还是成绩很好，还是每周末都吃白菜。突然某天，班主任急切地找到我说爷爷来校门口接我了。我很困惑，那天明明不是周末的。不过没有太多时间迟疑，我还是草草写好假条出去了。路上爷爷没有同我说话，只是一味叹气，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了应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回到家里，看到了垂头丧气的父母。父母抱了抱我，说想念我，想见见我，便让我回房间里了。后来我偷听到了，原来是家里开在苏州的服装厂破产了，遭人陷害，订单出错，流动资金不足，导致工人工资欠缺。父母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人，他们知道工人的工资不能拖欠。于是卖了厂里的机器，抵押了车间工厂，也便买了老家这边的汽车，掏空了家里的存款清完了所有人的工资，正式宣布破产。那个时候我们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件财产就是一套小平房。哥哥不认输，不肯回河北老家来，自己留在了苏州想从头再来，父母拗不过他，但更不能在苏州徒增哥哥的负担，便两人回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突然见到了父母的缘由。

他们回来之时，小院的花已经几尽凋落，只还有一点在苟延残喘，就像是我们家里少有的自尊。听闻父母回来，邻居们都来探望，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索性平时我们家的人缘不错，少有人挖苦，大家只是一味地惋惜。但是提到想借钱再从头再来做生意时，却没人为我们伸出援助之手，没有人信任我们。父母抬了一辈子的头，在借钱时头低了很多，但是却无济于事。后来转向了亲戚，亲戚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姥姥。在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家里这边穷，姥姥一直瞧不上父亲，所以和父亲关系很僵，姥姥在我母亲坐月子之时因为和我父亲意见不和直接起身而走，丢下了我母亲一人，至那个时候我母亲的关节落下了病根。姥姥从小偏心大姨家里的孩子，舅舅家里的孩子是我能深刻体会到的，至于姥姥，我并无多少感情。姥姥不是个拮据的人，迫不得已我们家提出想和姥姥借钱，自然被羞辱了一番，那个时候自卑弥漫了我们全家。从此，我们家决心靠自己，省吃俭用，打杂工，打零工，摆摊赚钱还债。之前我是一个很开朗的孩子，朋友很多，总是有数不完的聚会，我的朋友有文质彬彬的学霸，也有自由随性的“黄毛”。我记得，从那之后我记得好些年我没有再买过新年衣服，一直都是穿着重复率很高的那几件老气衣服，校服哪里破了就补哪里，破的厉害就买二手的校服亦或是父母和家里有上一届孩子的家庭去要人家不要的，我也没有再收到过父母给的压岁钱，没有再买过我最爱吃的汉堡，之前的朋友喊我出去的时候我总是推脱，因为我没有零花钱再出去聚会，少了联络，以至于后来我失去了好多朋友，甚至是很孤零零。我从小就很懂事，我不想加重父母的负担，我会少报食堂的餐食费，五元的餐食费我会说成是两元，如此，父母给我的生活费完全不够我的住宿费用，于是我只能省吃甚至是不吃。我总是个子小小的，去打热水，去自己泡袋装的红烧牛肉面，因为总是很饿很饿，吃不饱，所以每到饭点，一袋泡面就能让我很知足，很快乐，以至于后来我真的对泡面有一种深刻的感情。我也是个要强的人，不愿别人看到我的窘迫，我总是和其他住宿的同学说我不爱吃饭，只爱吃泡面，但其实我心里是自卑的。学校里很多活动，因我的成绩优越我都能有资格优先选择参与，但是我却犯愁，因为我没有活动适宜的衣服，活脱脱地像一个老气的小孩子，所以很多活动我都因自卑没有去参加。国家政策总是好的，会有助学金帮助一些家庭贫困的学生完成学业，我自然会申请，但是却被一些同学嘲笑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喜欢抄我的作业，所以只是喜欢阴阳怪气地说话，我想，如果没有抄作业这一项，他们会对我更加恶语相向。家里曾有人来要债，很多人，都很凶，我怕极了，却不敢哭出声，慢慢地我就变得敏感易怕胆小 。之前见到生人熟人我都会热情打招呼，在家里出现变故后我不敢和生人讲话，有稍大一点点的声音我就会很害怕，我成为了超级自卑的一个人。班主任也曾找过我，说我变了好多，总是心事重重，没有活力，我答应他我会改变，但是我没有做到，因为我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总是发颤的身体，控制不住自己寂静晚上无声的哭泣。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性格真的可以完全转变，我讨厌自卑敏感的自己。我记不清了，什么都记不清了，记不清了这是我自卑的多少年了，我只记得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