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走(71)卖孩谋生

第二天上午，十三娘叫她跟自己去给老张打电话。路上，她反复并叮嘱婆婆到了那里不要乱说话。没想电话一通，老太太就说漏了嘴。

老张问她：“你同意把孩子送人了？”

“是的。”

“上回你不是说不想把孙子送人吗？”

“是呀。“

“你现在怎么又同意了？”

“我同意你领养女娃，不是领养我大孙子。”

“你不是叫我领养男孩？”

“我可没说要送你大孙子。”

获知她没有把大孙子送人的打算，老张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挂了。”婆婆对十三娘说。

“怎么这么快就挂了？”

“我也纳闷。”

“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除了说你送野孩子的事，其他什么都没说。”

知道她说漏嘴之后，十三娘当场就火了，问她为什么不按自己交代的话说。

“我是按你交代的说呀。”婆婆说。

“你跟他说送野孩子干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嘛。”

“你这不是砸我饭碗吗？”

“我没砸你饭碗，只是实话实说。”

她气得骂了婆婆几句，马上又给老张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什么时候过来接孩子？”她问他。

“老人家不同意，我过去干什么？”

“她同意了。”

“老太太没说把大孙子送人。”

“你来领养我女儿吧。”

“这事我得考虑一下。”

“你考虑这么久了，该下决心了。”

“我还没跟老婆说。”

“你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这事不着急。”

其实，不是他不着急，而是不怎么想领养那个孩子。两口子商量了一下，认为应该到别处看看再决定。但他不想把真实想法告诉十三娘，所以想拖一段时间再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十三娘问他。

“过几天吧。”

“过去好几天了。”

“我再考虑一下。”

“你别考虑了，赶快来接孩子吧。”她说，“你给的大米吃完了，我养不起她了。”

“你这么快就吃完一袋大米？”

“不快了。”

老张上回拉了一百斤大米过来，按一天吃两斤大米来算，至少可以吃五十天。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时间内，母女俩竟然吃掉这么多大米。

他问十三娘：“这么短的时间，你是如何吃掉这么多大米？”

“我一顿要吃好几碗，你自己算算？”

“你一天要吃几斤大米？”老张大吃一惊。

“是的。”

“你为什么吃这么多？”

“我不吃这么多就没法活。”

老张吃惊不已，说他们两口子合起来也吃不了这么多饭。

“你们天天吃肉，肚子里全是油水。我十天半个月也不沾油星，怎么能跟你比呢？”

“难怪你把家里吃得揭不开锅了。”

她不否认这是导致家贫的一部分原因，但她现在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只想催促老张抓紧时间过来接孩子。

所以，她对老张说：“现在不是讨论我食量的时候，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过来接孩子就行。”

“我现在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过来，你就在家耐心等着吧。”

“家里没吃没喝，我一天都等不了。”

“那怎么办？”老张说，“即便我把孩子接过来也不能一直养着你呀。”

“你把孩子接走就行，我不用你养。”

“好吧，我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你快点儿。”

“行，我尽量快一点。”

放下电话，老张把事情跟老婆一说，问她要不要把那孩子接过来抚养。

“你怎么想的呢？”老婆问他。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那孩子。不光是她长得不像中国人，还因为她不太讨人喜欢。”

“你决定吧。”

“她催得很紧，我心里有点摇摆不定。”

“你要是不想领养那孩子，以后就别接她的电话了。”

“如果不领养那孩子，我们去哪儿找孩子领养？”

“找不到好孩子就不领养了。”

“我们老了以后怎么办？”老张忧心忡忡地说，“到时候谁给我们端茶倒水、收尸呢？”

老婆也忧虑这个问题，所以有点犹豫。她想了一下，然后让老张先去把孩子接回来看看。

“把她接过来就意味着要负责了。”老张说。

“你跟她说先接回来养一段时间，要是彼此合适的话就办领养手续。如果孩子不合我们心意，我们再把她送回去。”

老张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所以答应了。两天后，十三娘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她开口就问：“你什么时候来接孩子？”

“快了。”老张说，“你要是急着把孩子送出去，我明天就过去看看。但我们想先把孩子带回来养一段时间，先了解一下她的脾性。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再考虑收养。”

急于解决生存的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行，我明天就过去看看。”老张说。

“你过来的时候顺便给我拿一袋大米、一桶花生油。”她提醒老张，说。

“我上次带过去的油也吃完了？”

“是的。”

“你吃那么多油干什么？”

“我只吃了一桶，另一桶被别人拿走了。”

“谁拿你的油？”

她没敢说自己偷菜被主人算账的事，编谎说油被人偷了。然后她对老张说：“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带东西过来。”

”好吧，我尽量。”

挂电话前，她又加了一句：“我们一家三口好长时间都没开荤了，你顺便给我买一块猪肉。”

她停顿一下，接又说：“我不要求你抬半头猪过来，只要按上次的标准买就行。“

老张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答应了。晚上，他把十三娘的要求跟老婆一说，问她有什么意见。

“她把我们当救世主了。”老婆说。

“我也这么认为。”老张说，“你要是没法接受这个条件，我明天就不去了。”

虽说十三娘的要求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老婆还是认为他应该去一趟，先把孩子带回来看看，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好吧，我明天过去一趟。”

次日上午，老张从自家店里拿了一小瓶油，又去米店买了一包五十斤重的大米。路过市场的时候，他又去买了一块两斤重的肉。

他之所以不按十三娘要求的分量买东西，不是自己花不起这个钱，而是不想让她养成这种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把东西准备妥当之后，他马上开车去了凤凰村。还没进村子，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翘首以待。

“她等不急了。”

这么一想，他故意把车速放慢下来。一看见摩托车进村，十三娘马上向前面走过去。确定那人是老张后，她向他扬手说：“我等你好久了。”

他以乌龟般的速度开过去，问十三娘为什么站在这里。

“我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一晚上没睡。”十三娘兴奋地说。

“为什么？”

“我家没米下锅了。”

“家里一点米都没了？”

“我们昨晚只喝了一点清汤。”

“这么可怜？”

“是的。”

“走吧，我给你拿了点吃的。”

到家把车停好后，他没急着把东西拿下来，而是先进屋跟她谈条件。

他对十三娘说：“我老婆没见过孩子，让我先带她回去养一段时间。要是双方合得来，这事就这么定了。假如彼此觉得不合适，我再把她送回来给你。”

“行，你们说了算。”

把事情谈成之后，老张才去外面把东西拿进来。看见米袋缩小了一半，十三娘心生不满，问他为什么不按上次的规格买礼物。

“我上回已经提前预支了礼物，原本这次不打算再买东西过来。看在你没米下锅的份上，我还是给你买了点东西。你不应该感到知足吗？”

事已至此，十三娘只好认了。把东西收下之后，她问老张还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

“没了，我带的礼物全在这里。”老张说。

“怎么会没了呢？”

“你还想要什么？”

其实，她想要点钱，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所以她以另一种方式暗示老张意思一下，说自己十月怀胎不容易，而且还养了孩子两年。先不说花时间陪伴她，光吃饭穿衣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听了这话，老张问她是不是想问自己要抚养费。

她嘿嘿一笑，说：“大哥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说吧，你想要多少抚养费？”

“你自己看着给吧，只要差不多就行。”

老张本来想领养曹阳，但未能如愿，所以他不想在这孩子身上花太多钱，只想给她几百块钱意思一下就行。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十三娘一说，问她愿不愿意。

“你只想花几百块钱领养我的孩子？”她激动地问。

“是的。”老张说，“这是我和老婆商量的结果。”

“钱太少了。”她不同意以这么低的价格把孩子送出去。

“你想要多少？”

“至少四位数。”

“不好意思，我们没这么多钱。”

“你们开店做生意，怎么会没钱？”

“我们开的是小店，只能挣点生活费。”

“不可能。”她不相信开食油店每个月只能挣点生活费。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老张说，“目前为止为止，我们只能给你这么多钱。你愿意的话，我就把孩子带走。如果你没法接受这样的条件，我们尊重你的意愿。”

她想了好久，还是觉得抚养费太少，问老张能不能把价格提高点。

老张原本打算给她五百块钱了事，进屋看见那孩子满地打滚还骂人，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那一刻起，他突然发现给五百块钱有点多了。

于是，他对十三娘说：“我们只能付你三百块钱抚养费。”

十三娘原本以为他至少会付自己千儿八百，没想他竟然只想付三百块钱了事。听说这个数字之后，她非常气愤地问老张：“一头猪都不止这个价，更何况一个能为你养老送终的孩子。”

“孩子太小，我们领回去还要花钱抚养。目前来看，我们只能付这么多钱。”

“不行，钱太少了。”

老张沉思一会，加了五十块钱，问她满不满意。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可以讨价还价？”

“我已经退了一步，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你就不能多加点钱吗？”十三娘说，“为了陪伴她成长，这些年我什么都没干。每天吃糠咽菜，只为把她抚养成人。因生活所迫，我才不得已把她送给你抚养。没想你竟然趁人之危，把价格压得这么低。”

“不是我不想多付钱，而是我们只有这个经济实力。”

十三娘不相信，让他再加点钱。

“加不了了。”老张摊手说，“我的家底就这样，你不能要求我们借钱领养孩子。”

“三百五十块钱太少了。”她对老张说，“你要是给个八百块钱，我心里也舒服一点。”

“不好意思，我们给不起。”老张说，“你要是没法接受这个价目，那就把孩子留下来自己养吧。”

说完，他就去搬刚下架的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十三娘上前阻挡，道。

“既然你不同意，我只好把东西带回去了，”

“东西都带来了，你还带回去干什么？”

“事儿没成，我当然要把东西带回去了。”

“你上次带来的东西都没带回去。”

“那是你强行留下的，不是我自愿送给你。”老张一边说，一边往外面搬东西。

眼看他就要把东西绑回车上了，十三娘吓得赶紧上去拉住他，说：“行了，你把东西放下吧。”

“你同意了？”

十三娘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他可以先交三百五十块钱把孩子带走。要是觉得满意的话，后期再补上一点余款。

自始至终，老张就没想过弄分期付款，只想一次性买断她和孩子的关系。但他没直说自己的目的，而是同意了十三娘的建议。

于是，他把搬出去的东西又搬了回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事前准备的五百块钱，并从中抽出三张百元大钞给她，另外又给了五十元零钱。

一看他手上还有二百元，十三娘问他为什么不一起给自己。

“我要留着这钱给孩子买奶粉，不能全部给你。”老张说。

“我早就给孩子断奶了，她不需要吃奶粉。”

老张看了一眼面黄肌瘦的孩子，说一看就营养不良。把孩子领回去之后，他必须给孩子增加点营养，否则会发育迟缓。

“你先把这钱给我，回家再想办法给她增加营养。”

“我把钱全给你，我去哪儿弄钱给她买奶粉？”

“你给她做点好吃的就行，不用再喝奶粉。“

“那不行，我们必须为她的健康负责。”

十三娘费尽口舌也没法说服老张把那两百块钱给自己。没办法之下，她只好以三百五十块钱成交。

把孩子给他之前，她问老张身上有没有糖。

“没有。”老张说。

“你去外面小店买几颗糖吧。”

“买糖干什么？”

“哄孩子。”

“好吧。”

老张出去买糖后，她问女儿想不想吃肉。

“想。”孩子答。

“那你跟刚才那位爷爷走吧，他家不仅每天有吃不完的肉，还有糖。”

“你也去吗？”

“我不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

“那怎么成？”她对孩子说，“妈妈要在家干活，有空的时候再去看你。”

“你什么时候有空？”

“没事干的时候。”

孩子又问：“你什么时候没事干？”

“把菜园子种满之后，我就没事干了。”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好吧。”

“你答应跟爷爷走了？”

“嗯。”

“等会你可不能哭鼻子。”

“不哭。”

“那行，我们拉勾。”

孩子在她的引导之下，伸出小手指和她拉了一下勾。没一会儿，老张就回来了。

他刚把抓着糖果的手伸过去，孩子就一把抢了过去。老张有点郁闷，但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于是，他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问孩子：“好吃吗？”

“好吃。”孩子笑嘻嘻地说。

“你想不想每天都有糖吃？”

“想。”

“行，那你跟我走吧。爷爷家有好多好吃的，无论你怎么吃都行。”

他示意十三娘找根背带过来，把孩子绑在自己身上。

“好的，你等一下。”

十三娘去找背带的时候，他让孩子叫自己爷爷。

“爷爷。”孩子倒是很爽快地如了他的心愿。

“乖孩子。”

他一高兴，又让孩子叫自己爸爸。孩子一脸奇妙，眨巴着双眼看了他好久，才说自己的爸爸死了。

“那是旧爸爸，我是你的新爸爸。”

孩子搞不懂情况，没叫他爸爸。老张点不高兴，问她为什么不叫自己爸爸。

“我叫你爷爷了呀，为什么还要叫爸爸？”

老张想了想，才说：“我既是你爷爷，又是你爸爸。”

“我不要爸爸，只要爷爷。”孩子叫道。

“为什么？”

“叫爷爷有糖吃，叫爸爸没糖吃。”

曹吴能还活着的时候，她叫过几次爸爸。不但没有糖吃，还经常被他凶一顿。所以，她认为叫爸爸得不到什么好处。

“谁说的？”老张问她。

“我爸爸说的。”

“哪个爸爸说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只知道曹吴能的存在，所以手指曹阳的房间，说住在里面的那个爸爸。

老张问她：“你说的是不是你哥哥的爸爸？”

她笑了笑，跑开了。

这时，十三娘拿着背带从房间走了出来，一把拉住孩子，说：“你别跑了，赶快过来吧。”

随后她把背带递给老张，然后对孩子说：“妈妈让你跟爷爷走了。”

“去哪里？”她问。

“回他家去。”

“我去他家干什么？”

“吃肉、吃糖。”

孩子高兴地跳起来，说好。

“我让他把你背走了？”十三娘又问了一遍。

她没出声了。

十三娘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见她没反应，才把她放到老张的背上，并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绑了起来。随后，十三娘问她有什么话想跟妈妈说。但她只顾吃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