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时的隐喻
深秋的河总带着某种隐喻。我在渡口石阶上坐下时,暮色正从水面漫上来,将对岸的芦苇染成烟灰色。曾以为河水是流动的镜子,能照见所有途经的倒影,直到此刻看见自己的影子碎在涟漪里,才惊觉观望本身已是一种距离——就像指尖触不到月光,当我们试图定义某种存在,便已站在它的光谱之外。
山在雾中起伏如未拆封的信。去年春日攀至半山时,云絮正从松针间漏下来,那时总想着丈量峰顶与天空的距离,直到今晨在山脚下看见雾气缠绕的山麓,才明白真正的山从不在海拔表里。它是石阶上苔藓的纹路,是鸟鸣跌落深涧的回响,是无论走多远都横亘在呼吸里的青黛。当我们把它当作需要征服的坐标,便永远困在海拔的执念中;唯有承认自己始终在它的褶皱里穿行,方能听见雾散时岩缝里渗出的细流私语。
最凛冽的风总是藏在记忆褶皱里。昨夜路过巷口的桂树,忽然被十年前的秋雨淋湿——那时我们在树下分食一块月饼,月光碎在彼此肩头。曾以为回忆是需要锁进抽屉的标本,于是用忙碌的碎石填满心河,却发现有些情绪如同潮汐,越是抗拒越在午夜漫过心岸。直到某个清晨,我站在桂树下看落叶旋舞,忽然不再试图挥散那份怅惘——原来思念不是需要扑灭的烛火,而是让记忆透气的窗棂。当我接纳了这份温柔的重量,它竟像晨雾般在曦光中渐渐消散,露出下面蛰伏的温暖:当时你递来月饼时指尖的温度,桂花落在你发间的模样。
原来生命的困局,皆因我们误解了"强大"的定义。就像试图攥紧流水的人终将两手空茫,唯有摊开掌心任它漫过,才能看见掌纹里倒映的星光。我们总在与遗憾对峙,和时光角力,却忘了河流之所以能穿越荒原,是因为它懂得避让礁石的棱角;群山之所以能托起云霞,是因为它接纳了每道沟壑的宿命。
雾霭漫过河岸时,我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个紧蹙眉头的身影正在被水波轻轻摇晃,像一片即将沉入深秋的叶子。忽然想起庄子说的"外化而内不化",原来真正的坚韧不是对抗世界的锋利,而是如流水般顺应万物的姿态。当我们不再与情绪争夺主场,而是像接纳季节更迭般接纳它的来去,那些曾以为永远不会结痂的伤痕,竟会在某个黄昏化作贝壳,藏着潮声退去后的宁静。
风掠过渡口的灯笼,带来远山寺院的暮鼓。河水依旧流淌,山影依旧沉默,而我终于懂得:真正的强大是让自己成为一片虚空的谷,任世间万物流转自如。当我们学会在失落中栽种期待,在沧桑里孕育慈悲,那些曾以为无法泅渡的愁云,终将化作滋养心灵的朝露。就像此刻,我坐在岁月的岸边,看往事如雾气般聚散无常,忽然发现掌心握着的,不是与世界对抗的盾牌,而是一捧接纳百川的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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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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