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红耳兔小姐姐

这篇文章是源于我在知乎上看到的一篇回答，当时特别感动，于是创作成了一篇故事，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人世间的美好。

1

我的后妈叫张兰馨，是爸爸的第三任妻子。

在遇见张兰馨之前，他成功地用自己火暴脾气和极度自私的性格气跑了我亲妈和第一任后妈。

我和妹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犹记得亲妈在离家时，抱着我和妹妹，哭着说，不要怪妈狠心，妈也是没办法，以后不要记恨我，好吗？

妹妹那时年龄尚幼，吃着妈买的棒棒糖，乖巧地点头。我别过脸，把棒棒糖扔在地上，用脚踩得死死的。

但这些幼稚的反抗，并不能改变什么，妈妈还是一哭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

叛逆在那时，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后来，有媒人介绍了第一任后妈，一个丰腴而势利的离婚女人。

那时我爸虽然是个扶不上墙的男人，但胜在年轻，长相也不错，如果不发酒疯，可以蒙骗很多女人，加上我爷爷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晚年从财政局退休后，拿着不菲的养老金。于是，在外人看来，我们家还是个有脸面的人家。

刚过门的第一个月，第一任后妈还会朝我们笑一笑，再后来，她悄悄给我妹塞冷饭，克扣我的补习费，对奶奶恶言恶语，我在一旁经常气得发抖，但看着妹妹总是半夜抱着小枕头蹭着她睡觉，我只能装聋作哑。

我可以不需要母爱，但妹妹不行。

可是，即便这点虚假的温情，爸爸仍旧留不住。在无数个歇斯底里的夜晚，爸爸用狂暴的怒吼，激起后妈恶毒的咒骂，混着外边凄厉的风声，把年幼妹妹吓得瑟瑟发抖。

她拉着我说：“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们不高兴了？”

我用同样颤抖的身体，抱住了妹妹，告诉她："是大人做错了事情，不是你。"

终于有一天，这个丰腴的女人卷走了家里所有存款，一夜失踪。

爷爷气得中风，数月后，念叨着我和妹妹的名字，不甘心地咽气了。

爸爸跪在床前，狂扇自己的耳光，发誓要重新做人。奶奶抓着他的手，老泪纵横，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她心疼。

爷爷走后，爸爸懒散而暴躁的性格收敛了很多，可惜一个三十五岁还一事无成的男人，要说从头再来，实在太难。

奶奶看着我和年幼的妹妹，无奈又动起了帮我们再找后妈的念头。

张兰馨就是这个时候闯进了我们的生活。

2

张兰馨是我们当地唯一没有出嫁的大龄女人。

关于她一直没有出嫁的原因，有人说，是因为她从小失去双亲，很多男方家庭害怕她会克夫。还有人说，张兰馨是心气儿极高的姑娘，整天就知道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装清高。

奶奶腆着老脸找了媒人说亲，张兰馨一开始一口回绝。也对，任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会愿意上来就当人家两个娃的后妈，关键这男人还劣迹斑斑。

但奶奶不死心，几次三番托人带话，还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几个古董首饰。

想当年，奶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张兰馨终于答应和我爸见面。

那天，奶奶给我和妹妹穿上漂亮裙子，叮嘱我要礼貌一点，嘴巴甜一点，给妹妹带好头。

可是转身，我就把我和妹妹的裙子都脱掉了，换上几年前妈妈留下来的旧衣服，样式过时，尺寸短小，套在我已经有些发育的身体上，怪异和滑稽。

跟在爸爸后面，我第一见到了张兰馨。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和温和白皙的面庞，跟我妈很像。爸爸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张兰馨很快上了心，殷勤体贴的样子，跟平时判若两人。

张兰馨一边跟爸爸讲话，一边偷瞄我。我冷着脸不看他，踢着脚下的石头。妹妹这几年也长大了些，不再会见到年轻阿姨就蹭上去叫妈妈，而是怯生生地拉着我的手站在一旁。

后来，爸爸提议一起吃个饭，张兰馨却说要去商场买几件衣服。

我故意用不小的声音说，虚荣！

兰馨或许是听到了，她的表情停滞了一下，但很快朝我璀然一笑，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到了商场，张兰馨很快步入了服装店，帮我和妹妹，挑了几身衣服。

我把新衣服丢在地上，像当年踩棒棒糖一样，死命跺脚。爸爸扬手给了我一巴掌。我朝张兰馨吼道，不要再假惺惺了！

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我以为这样蛮横的搅局，可以吓退张兰馨。

可是没想到，那晚独自回到家，听到的却是奶奶喜上眉梢地奔走相告，那张兰馨终于愿意嫁到我们家了。

3

于是，我有了第三任妈妈。

这个新闻，在我们闭塞的小城，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于是学校里很多人专门跑来问我，拥有三个妈妈，是什么体验。

十二岁的我，把头抱在胸前，屈辱的眼泪瞬间决堤。

回到家，我发疯般乱砸东西，把张兰馨的衣服全部丢到大街，让她滚出我的家。

爸爸拿着棍子，死命往我身上抡，我倔强地一声都不吭。奶奶在一旁哭天抢地，说这个家是要逼死她。

张兰馨眼眶红红，沉默地捡起地上的衣服，拿去后屋的水池去洗了。

爸爸拖着我去跟张兰馨道歉，我不依，双脚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在惨白月光下，像大地裂开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瘦弱的我，终究拧不过身强力壮的爸爸。当我被爸爸强行拖到水池边时， 张兰馨抬头看了我一眼，眼泪随即像是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那晚头顶上，圆盘一样的月亮，在树梢上缓缓游走，有一片乌云悄悄凑过去遮住了它。

她的样子，在昏暗的夜里，跟离家时的妈妈简直一模一样。我的心顿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一下子柔软了下来。

但我依旧没把道歉说出口。

那晚之后，张兰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早起做了热气腾腾的早饭，桌上还多了两杯牛奶和一盒红花油。

“你和妹妹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补钙。一会你趴床上，我给你上点药，昨天你爸打你也忒狠了， 你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

她边说边责怪地看了我一眼。

从那以后，牛奶就没在我们餐桌上断过，有时候上学来不及，张兰馨还会追出门，送到我手里，叮嘱我路上喝掉。

而我，虽再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但沉默依旧填充着我们绝大部分的岁月。

4

张兰馨和我爸结婚后，为了照顾我和妹妹，还有生病的奶奶，就辞去了小学老师的工作，在家里待了三年。不过她喜欢看书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很多个夜晚，她一边看书一边陪着我和妹妹写作业。

时光还算平和地在我们家流淌了三年。

三年后，爸爸自私暴躁，好吃懒做的本性又渐渐暴露，工作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处处跟人吵架。加上这份工作，还是爷爷在世时托人情争取来的，现在爷爷不在了，单位的领导也就无所顾忌，找个正当理由就把我爸开除了。

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家里除了奶奶唉声叹气外，其他人都接受了。

失业后的爸爸，并没有一丝收敛，整日酗酒，东游西逛，晚上醉醺醺地回到家后，故伎重演，找个芝麻粒儿的小事儿，跟张兰馨吵架，甚至动手。

那时我已经十五岁了，个头快超过爸爸，留着短发，穿着牛仔裤，像个假小子。

有次，见老爸又在张兰馨那里耍横逞凶，我冲上去一把推开他，手里举着刀。

爸爸再怎么蛮横，见了刀还是怂了，骂骂咧咧地推门去睡觉了。

兰馨一脸绝望地走出了家门，我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直到她一脸平静地转身对我说，我们回去吧。

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害怕，张兰馨也会像当年的妈妈一样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

后来，张兰馨不仅没走，还在那一年应聘了一家中学的语文老师职位。奶奶问她，为什么不找个清闲的小学老师当一当，还能顾到家里。

兰馨说，大妞和二妞都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生活上照顾什么，如果当上中学老师，我就能够在学习上多帮上她们。

奶奶自觉失言，连连点头，有一行浑浊的眼泪淌下来。

张兰馨见奶奶哭了，叹了一口气，拉着奶奶说：“妈，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张兰馨今天也把话说明白了，我是不会撂下大妞和二妞不管的。”

那时，我就停在房门口，“谢谢”两个字卡在了嗓子眼，可脚底迈不出步子。

最后，我又缓缓退出了房门，把自己闷在被子哭得喘不过气儿。

5

张兰馨工作后，每个月会拿出很大一部分补贴家用，因此气势上也高了很多，再加上我和妹妹的统一抗战，爸爸在这个家彻底怂了。

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男人。

我想如果当年我长得足够大，是不是可以早些制服爸爸，挽回妈妈？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我不可能一夜长大，但老天待我也不薄，带来了馨姨。

对的，在我离家去上大学那一年，我终于改口叫了馨姨。

妹妹因为馨姨的关系，在学校得到了老师的额外照顾，渐渐学习有了起色，中考时，考上了我市里的高中。

大学四年，我努力兼职挣钱，想减轻馨姨的负担。但馨姨总是在电话里说，钱已经打到卡里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定不要苦着自己。

那几年，视频电话渐渐流行，每次馨姨主动打过来，问我近况，身边都是妹妹在一旁亲昵地靠着，一脸幸福。

爸爸那些年老得很快，身体也不算好，连带着脾气也软得彻底，在很多时候，他都是笑呵呵地躲在镜头外面，冷不丁冒出头，补上一两句叮嘱，刷下存在感。

这样久违的温馨，总是惹得我想掉泪，于是匆匆挂掉电话。

6

妹妹考上大学的那年，我已经工作了。

馨姨老早就叮嘱，务必周末回趟家，趁妹妹还没有出远门，给她过个隆重的生日。

那天到家，馨姨早就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高龄的奶奶被人扶到了首席，但是她硬是要让给馨姨，说这个家，如果没有馨姨，估计早就垮了，这些年真是委屈了馨姨。

馨姨被说得很不好意思，一直不肯就坐。

我走过去，强行拉她入座，举着酒杯响亮地说；“妈妈，谢谢你。”

馨姨的惊讶地看着我，很快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忙不迭地说：“好， 好，好女儿，跟妈这么客气干嘛。”

这些年以来，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馨姨，岁月虽然已经爬上了她的脸庞，但是那双温和的眼睛，从未改变。

头发花白的爸爸，此刻也已经失了分寸，在一旁哭得跟一个孩子似的。

岁月终究磨平了一个男人的所有的自负和傲气，没想到有一天，曾经一句怒吼就让我和妹妹瑟瑟发抖的爸爸，也会变成了如今佝偻无助的样子。

还记得那晚月光下，在池边洗衣的馨姨，哭着对我说过：“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你爸吗？我其实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曾经发过誓要孤独终老的，可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和妹妹，就再也放不开了，或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让我此生还有机会做一回母亲。”

但当时，我的心是硬的，脾气也是硬的，她的话，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场拙劣的煽情表演。再后来，她自己再也没有提过。

但我，在很多年以后，永远记住了。

“妈妈，谢谢你。”

这一句虽迟到了很多年，但没有缺席，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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