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流年||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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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

作者：蓝江               

十几岁的时候，一个人走在乡村的公路，远远听到后面有车的声音，必定是要先停下来，转过身去看个究竟，只要车是冲着我的方向开，必定会耐心等待着，直到那吓人的家伙或迅速或缓慢地由我身边驶过，才敢放下心去走我的路。

学会骑自行车以后，胆子似乎大了些。远远听到车来的声音，通常是不必停住的，但一定要非常自觉地紧紧靠在路边走，倘若司机们为了警告，行在身后稍远处陡地鸣一声笛，我是断断支撑不住，立刻就会胆战心惊地跳下车来目送它呼啸而过。

其实，十几岁的我并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要去担心“天祸报应”，只是对自己小小的生命太珍爱——万一，万一后面的车子没长眼睛，堂而皇之地从我身上碾过呢？大概那时以为，转过身来直面着司机，至少是一种较好的明示吧。

参加工作以后，每天骑着车子来来去去，车技确是提高了许多。走在宽宽的公路上，听着身前身后或尖利或钝挫的笛声，已不再有多少惊怯的表现。渐渐地，便是行在窄窄的路中，前有行人，后有车辆，司机们不耐烦地按着喇叭猪嚎也似地叫，亦能悠然踏着脚踏如泰山般稳稳当当。

于是便不再畏怕“交通岗”。

回想初到城中的日子，最头疼的莫过于经过繁华的十字路口了。平时是尽量回避着交通要冲的，繁华的十字路口，不走，宁可迂回。然而工作了的人，官身不由己，某某会议，不能不参加吧？月末报表，不能不报送吧？因此硬着头皮也要过“关”。

每次，远远地，看着红灯绿灯的交替变换，心里就跟着一怦一动的。待到近处，逢着红灯，必定立即止步，然而环顾左右人，却大都昂扬直进，或躲躲闪闪穿插过去。我却不敢。

就等着绿灯吧！然而等来绿灯却无人为我让路，只好推着自行车慢慢捱过，慢慢捱的结果是往往要被狂叫的车辆逼在路中，进亦不能，退亦不能，于是便每每惊出一身冷汗！

小城人无论走路开车都喜欢争分夺秒，几十秒虽短，决不放过。所以绿灯直进，红灯不止，这已成了习惯了。如我一般的“小字辈”在窘迫之余只有好好地适应。“怕”是毫无道理的，面对着闪烁的红绿灯，你哭丧着脸在原地站上半天，看有谁理你？路终要自己争夺。

不得已，我也开始摸索经验。起先，碰见红灯胆子不壮，就看着同行的陌路人，依附着人家走，走了几次无碍，勇气遂增。

无伴的时候，也能乘着间隙快快闯过。后来，渐渐地，又领略了先发制人的奥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纵是人流汹涌车辆不绝，也能面不改色，左弯右拐及时通过了……

当然，在这途路中，也亲见了许多撞车的事，小小不言的，两人一皱眉，抱怨一声各自走开；严重一点儿的碰破皮毛伤了筋骨，撞歪了车把扭断了车条，更严重的就是血流满地了。

然而小城人看得开，今天的触目惊心到了明日已属过眼云烟，更何况大多数人是眼不见心不惊，所以纷纷攘攘的人儿依旧行啊行……有时想想，在这车水马龙的世界中，我能一直好好地存活，真是万幸，于是也愈加珍爱自己年轻的生命。

但早已不再怕车。不是有许多人，为了怕而惊慌失措，终致伤残亡命的吗？而我，已经得到磨练了。磨练后更懂得生命的珍贵，也更明白：环境不能够压倒人，除非你自愿倒地。

                        【时光轴：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