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孩子

文/弋一

01 战争远去了吗？

小村的高山上，藏着许多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痕迹，提醒我们战争从未远去。

站在山头上，一眼望过去，大地还在初春寒冷的衰败中，听村里的人说，杏花开过一树了，因为寒冷，一夜间败落。

农民们在小城里浇筑着文明，为城市输送去新鲜的水果、蔬菜以及粮食。而这些为我们带去一切生活必备饮食原材料的农民们，却因为没有知识，世世代代生活在贫困里。

你很难想象，贫困带给人视野上的局限。当你问山里放羊的孩子：“你以后要做什么？”孩子会对你说：“好好放羊，然后娶媳妇。”

若你追问：“娶完媳妇呢？”他会回答：“生孩子。”

“那你的孩子以后干什么？”

“放羊。”

这是，多么残酷的对话。他们可能目不识丁，但是他们可以比城市里兽医专业毕业的学生，更熟悉羊的病痛，也更知道，如何缓解它们的疼痛。然而，他们会的一切，却不足以让他们走出大山。

战争远去了，可留给时代的人才之战，却在每时每刻发生着。而这些孩子，或许都没有参场这种战争的入场券。

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为山里的孩子们，感到担忧。

02 老人的暮年啊！

除了孩子们，农村里的老人们也值得关注。

那些老人们，重病在床，却无力住进医院，只能等身体一点点走向暮年。晚年凄凉地生活在一个小隔间里，那个隔间里可能只有一小扇狭小的窗户，光透进来，却折射出满目尘埃。

他们居住的环境并不干净，他们的儿子、儿媳妇，也已经年迈。他们可能已无法正常下地活动，年迈的儿子，也不能移动老者分毫。

老人生活的屋子，四处弥漫着屎尿的味道，刺鼻，更刺心。

为了驱赶严寒，北方的农家都烧炕，炉子里的烟出不去，就弥留在屋子里，原本就有些咳嗽的老人，却必须长久生活在这儿。他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个冬？还有没有下一个冬，我们都不得而知。

他们是那样贫困，但是，他们却是战争的亲历者，历史的见证人。他们的牙荡然无存，嘴里也有暮年的气味，但他们，却用一生，承载着历史的痕迹。

当我与别人一同抱着老人在炕上挪动时，发现老人是那么轻，然而，如果他离去，那段历史，可能就再无人讲述。

我们极力想要拍下老人，但因为移动老人，给他带去的痛苦，和他眼里深知自己身体日渐坏下去的失落，让我觉得我们那样残酷。想了很久，我放弃了老人的拍摄。

回城市的路上，满目都是昏黄，落日壮丽着。但我的心，却随着落日沉下去。

03 时代的问号

这些贫困山区里的老人、孩子，他们的晚年、现在以及未来，是值得引起世界注意的。因为，整个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都有无数这样的老人和孩子。

更令人心痛的是，我们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却像生活在两个世界一样。

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但被农村精心浇筑的城市，如今却在抛弃农村。农村向城市的过渡，也让许多农村不伦不类。

这是整个中国，最艰难的时期。这种艰难，不只体现为病毒蔓延后的初步复苏，也体现在两个一百年目标和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历史交汇期。

所以，尽管山里的孩子们和老人们的日子得到了改善，但知识的鸿沟，并没有因此缩小——一个能绣出最美的花朵的孩子，却不知道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

当这些残酷的现实，铺在追求奢侈品的物欲横流的世界中时，我的心中，有许多激荡的情感在碰撞。

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但耕种大地的孩子们却只能一直耕种大地。可是，如果有能力，他们也能开辟和建造大地啊。

这时候，在寒冷的北风中，我对时代的认知和对自己的认知，好像又清晰了一些。

当我们正在用勤奋书写时代的时候，下一代也在长起来。可下一代中，有那样多的孩子，他们注定要走向命运不同的两端。

即便我们有幸用十年，培养了一棵大树，还有千千万万株树苗的现在在等着我们。我们能成为树苗的现在吗？我们能撑起树苗的未来吗？

这是时代的问号。

但我们这一代，要用努力和奉献的一生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