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

图片来自网络

    沙发是暗灰色的,上面还有一层浮毛,我不确定那还能不能被称作毛,因为都已经被压成了一坨,似乎是毛抓住了尘,或者尘裹挟了毛。

  我踢了它一脚,它嗷地叫了一声跑掉了。这只死狗,我对自己说,然后坐在沙发上。这个位置的风光很好,透过客厅落地窗上的泥点能够看到一大片令人窒息的楼。

  一个挨一个,一层压一层。

  “你怎么又踢它。”她从浴室里走出来说。

  “它在你的沙发上拉屎了。”我说。

  “你恶心不恶心。”她压着嗓子说。

  她应该正在拿着毛巾擦拭自己的身子,从头发开始,把湿漉漉沾满了整个空气。那只泰迪肯定在舔她的小腿,它喜欢喝洗澡水。

  我看着天,天像一张巨大的肚皮,蔓延在参差的楼宇。

  “这里太拥挤了。”我说,“我能看到对面厕所里蹲着的屁股。”

  她哈哈笑了起来,随即又问,“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

  “房子的事你是不是跟你爸妈说了?他们是不是在想办法了。”她看我沉默了一会,继续说,“我也觉得这里太拥挤了。”

  “嗯。”

  “其实也不是,你知道的,毕竟不是自己的。”

  “那要是自己的房子就不拥挤了吗?”我问。

  “应该是吧。”她抱起泰迪,接着说,“你跟你爸妈说了对吧。”

  “说了。”

  “那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了,对吗?”

  “对吧。”

  “对吧?”

  “对。”

  对,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

  世界仿佛被压缩成了一个瓶子,我稍微一动,某个不太严实的缝隙就会破裂,然后越来越大,吞噬一切的大。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开始害怕改变。时间会蚕食一切,把绚烂的变成暗淡,像只小虫,也会慢慢吃掉我所坐着的沙发。

  我可以想象正常的正常,生老病死,线性的行走,在每个节点开出应开的花,再在下一个节点开花前枯萎。我恐慌的恐慌,不止是一套房子,哪怕拥挤地像长歪了的牙齿。

  天空灰了起来,要下雨了。

  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被浇灭了。

  “胡柔柔。”我站了起来。

  “啊?”她从卧室里走出来。

  我们分开吧。我不喜欢行走的感情,在不痛不痒的道路上喘息着,它们没有温度也没有挣扎的痛苦,看得到的尽头比看不到的尽头更加可怕。窗外的楼更像是一个个棺材盒子,把本身已经狭小得不行的生命紧锁。

  焦虑让我灼热,她看着我,在等我说些什么。

  “天要下雨了。”

  我又坐回了布满狗毛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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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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