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一）：画了一个圈

人到了一定年纪总爱怀旧，有些陈旧的话题都说过很多次了，不知道哪一天，又会被重新翻出来再说一说，这就好比，记忆中的过往就如同一本旧相册，怀旧的人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

今天的下午茶，再次打开头脑里的旧相册，这一次翻到几个姐姐，翻到一个堂姐的时候顺便翻到上初三的时候，在堂姐家借住了一年。因为离家较远，学校没有宿舍，而堂姐家就在学校后面。

同村的一个叫我姑姑的女同学，没有亲戚可以借住，就跟我蹭住。堂姐为此腾出一间放杂物小偏屋，两条长凳上搭上几块长木板，铺上席子，就是简易的床了。

曾经有一次睡到半夜，我睡的这头长凳的腿趴下了，把我从梦中摔醒过来，醒来发现我的头正在亲密地接触地面，两条腿正在准备做后空翻。

就说那位侄女同学吧，那时候她的家庭条件比我好得多，因为她的父亲在县城最好的单位，又精明能干，头脑灵活；母亲是持家的好手，人长得漂亮，为人处世得体大方。总而言之，全是优质基因。只是在当时，优质基因也解决不了住宿问题，只好跟我同住一块木板上。

八十年代初，她的父亲有眼光，第一个出来干个体户，开了个大大的五金店，很快便赚的盆丰钵满，成为我们村第一个暴发户。

侄女同学初三毕业后，没考取任何学校，她父亲为了让她摆脱农村，成为城里人，过上优越的生活。县城内第一家规模宏大的商业大楼成立以后，她的父亲花了几千元给她买了户口，并安排进新的商业大楼做了骄傲的营业员。因为那家商业大楼是很难进的，都是有头有脸有钱人的子女才能进的去。

我上师范的最后那年，我在上学，她在接受培训；我师范毕业，她已经在商业大厦卖化妆品。我去逛商场，她在柜台里，我在柜台外，我们简单打个招呼，因为那柜台的化妆品当时的我也买不起。

我一直以为，她的起点比我们高，她家庭条件优越，她父亲有能力也舍得给她投资，她长相漂亮，她早早进城，买了城市户口，有一份城里人的工作，她的生活肯定是比她父辈优越，更是我们可望不可及的。

这么多年，她在做什么呢？想象中，她必须是阔太太，因为他们一直在向阔太太方向努力。

和她再相见是三年前，17年一个老板同学请吃饭，邀请了几个旧时同窗，酒桌上有她。中间隔了三十多年，再见我们都已是两鬓斑白的老太婆了。

桌上同学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她在某某街道开了一个五金店，开店好多年了，这些年生意越来越不景气。

我记得她父亲就是开五金店的，心里暗暗吃惊：明明就要跳出去了，怎么绕了一大圈，一切又都绕回原点？人生仿佛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山不转水转，转来转去绕不过那个圈……吗？

然后我们梳理了一些身边的例子：

我伯伯喜欢做点小生意，伯伯家弟弟，八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内最大的国企。由于弟弟才华出众，长相俊美，董事长把亲侄女许配给他，并升职提干加重用。眼看弟弟就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前途无量我们家老祖坟要冒烟了，结果董事长被查，弟弟受到牵连，升职无望，最后连工作都没了。

当年的高材生，满腹才华，春风得意，家乡人谁都以为他未来一定会前程似锦，却在似锦的前程向他招手的时候，突遇变故，被打回原点。被打回原点后挣扎了几年，最后妥妥滴做了个体小老板。现在的他在做生意，闲的时候和一群同样个体小老板一起打麻将。也许会在寂寞的时候，回想起过往的风光荣耀以及踌躇满志，然而往事已随风。

我叔家哥哥在家乡开饭馆，如今他儿子在南京开饭店。

曾有个扣扣好友写过她的一个熟人，因为人美有文化，七十年代就在镇里广播站当播音员，所有人都认为前程一片大好，未来无限风光，结果到后来还是回家开了个寿衣花圈店，因为她父亲就是做这个的。

我的一个学生，父亲是开照相馆的，她姊妹俩先后换了很多工作，换了好多行业，最后姊妹俩都开照相馆。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有些人能走出那个圈，有些人走出了又绕回来。

很多人试图挣脱父辈生活的圈子，荣宗耀祖，飞黄腾达，比如我的一些同学，但最终只有少数人成功，大多数都绕回原地。寥寥几个成功者跳出圈子的，曾光环耀眼众星捧月，却在某个环节咔哒一声，闪了腰，让众多灰扑扑的同学们扼腕叹息，最终感慨平平淡淡才是真。

人生如同绕了一个圈，只是此圈已非彼圈，因为时代在发展，生活水平在提高，圈圈的范围也已扩大，衡量成功和幸福的标准也不再是唯一。健康平安，过好自己的一生就是成功。

然后我和先生大眼对小眼互看了一眼：

公公是医生，先生和他的几个哥哥不是医生就是教师，哥哥家侄子复旦大学博士毕业，结果还是做了大学教师。

我父亲是匠，我也是匠，先生也是匠，教书匠，我们的儿子说什么都不愿教书也不愿当医生，那他会不会也是匠，会是什么匠？不管是什么匠，希望他能靠自己的双手和聪明才智，过好自己的人生，平安，健康，幸福。

今天勤奋一回，准备连更两篇。配图的这幅画，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