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说课》看讲课的艺术

毕飞宇的《小说课》应该是一本上课的语录,或者说是教案。他讲得那么精彩,这其中当然源于智慧的思考,但另外一方面,语言的艺术也是必不可缺的。

怎么能把话说的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听众爱听呢?以毕飞宇讲鲁迅《故乡》为例,我来学习一下他语言的艺术。

1.读到这里,我们能感受到什么呢?我们首先会感觉到冷。不是动态的、北风呼啸的那种冷,是寂静的、天寒地冻的那种冷。

“我们首先会感觉到冷。”从自我感受切入文本的解读,这是我们引领学生第一步。然而,第一步结束之后呢?“不是动态的、北风呼啸的那种冷,是寂静的、天寒地冻的那种冷。”把感受细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冷?把感受具体化,是寂静天寒地冻的那种冷。再把两种冷做对比:不是……是,一下子引领读者从感觉上走入了文本。

2.常识告诉我们,呐喊必然是激情澎湃的,必然是汪洋恣肆的,甚至于,必然是脸红脖子粗的……作为一个拥有特殊“腔调”的小说家,鲁迅永远也不可能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叫喊的,那叫郭沫若,不叫鲁迅。

这一段是在讲鲁迅式的呐喊。“脸红脖子粗”这五个字儿的画面感对“呐喊”二字做了很好的解读,最妙的是最后一句的对比,一下子让我们又回到了郭沫若的《女神》:“翱翔!翱翔!欢唱!欢唱!”可不就是扯着脖子在喊吗?怎么让人记起一个动作?看,最好的办法就是为这个动作匹配一副画面,赋予动作以画面的方式定格。

3.基础体温最低的是谁?当然是张爱玲。因为特殊的原因,因为大气候,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家总体上是热的,偏偏就出了一个张爱玲,这也是异数。这个张爱玲太聪明了,太明白了,冰雪聪明,所以她就和冰雪一样冷。她的冷是骨子里的。人们喜欢张爱玲,人们也害怕张爱玲,谁不怕?我就怕。我要是遇见张爱玲,离她八丈远我就会向她鞠躬,这样我就不必和她握手了。我受不了她冰冷的手。

作家写作也有体温。体温高的如巴金,如路遥,抱着一颗温热的心给读者,在他们面前,一切文字都是虚设,你会被他深挚的赤子之心所感化。体温低的如鲁迅,如张爱玲。张爱玲的体温有多低?看了毕飞宇上面的这段文字,恐怕每位读者都对张爱玲的冷有了深入认识。

张爱玲的冷到了让人怕的程度,怕到当我见了她的时候,只敢远距离的鞠躬,而不敢近距离的握手,因为受不了手的温度。最后的这段形容,妙极了。用想象和夸张的手法,把一个高冷女神推送到我们面前。

4.鲁迅着力描绘了一个东西,那就是少年的“我”和少年的“闰土”之间的关系。我把这种关系叫作自然性,人与人的自然性。它太美好了。在这里,鲁迅的笔调是抒情的、诗意的,这些文字就像泰坦尼克号,在海洋里任意驰骋。鲁迅先生为什么一反常态,要抒情?要诗意?他的用意一目了然了。在这里,所有的抒情和所有的诗意都在为小说的内部积蓄能量,在提速,就是为了撞击“老爷”那座冰山。这个撞击太悲伤了、太寒冷了,是文明的大灾难和大事故。

比喻要精彩,凭借什么?一是要陌生化,二是要有内在神韵的相似性。鲁迅描写闰土的这段抒情性文字像什么?若是让我来写,可能就像天空的云自由自在,这个比喻实在是恶俗。但是像海洋中的泰坦尼克号就不一样了,在自由之外,还掺杂着浪漫抒情性。更何况,这个比喻还有后半部分,当闰土喊出“老爷”的时候,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如果比喻成白云,那后面撞上什么才能构成悲剧呢?所以,一个小小的比喻,可以看出写作者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这距离,怎么才能越来越近呢?如此想来,真的是令人叹息。写作这事儿,固然需要努力,更需要才华啊!

幸好,写作只是爱好而已,教书才是主业。借写作推动自己教学艺术长进,岂不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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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ng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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