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恰逢秋季,辛弃疾举灯望着墙上的剑,长舒一口气,想起祖父辛赞常带他“登高望远,指画山河。”

祖父辛赞在时,恰逢“靖康之变”,宋朝首都被金朝攻下。辛赞含恨而终,苦不能上阵杀敌,他常常与辛弃疾说起:“如今宋朝正逢危亡之际,却无人力挺杀敌,金人已欺到我们头上,我们却不敢吱声。可惜我力不从心,不能为宋朝献出微力。愿你承我志,杀金人,卫大宋。”

可等辛弃疾走上战争时,祖父辛赞却已离开人世,但收复河山之志,早印在辛弃疾心上。

“大人。”刘安在门外喊道,月光从门缝透进屋内。

“请进。”辛弃疾应道,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子上,那堆满公文的桌子,瞧见了也有些累。

刘安轻推开门,来到辛弃疾眼前,叹道:“如今我收到消息,赖文政贩卖私茶,还成立了一支茶商军,在江西一带作乱。”

“竟如此,明日带一批人马,去平定他们。”辛弃疾眼神犀利,想起他担任江西提刑官以来,这贩卖私茶一事,一直是他心中的刺,一旦不拔,这刺定扎根,难以动摇。

“诺。”刘安拱手退下,轻轻把门关上。

翌日,秋风萧瑟,卷起几层沙土。几匹马绕过山腰;辛弃疾骑马眺望远方,拉住缰绳,看着刘安,问道:“确定他们经过此处?”

“在下收到探子来报,今早他们定经过此山。”刘安说道。

“我们兵分两路,刘安带一队人马守在山腰处,我带一队人马守在山脚处。若他们的队伍完全经过山腰,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辛弃疾剑眉微翘,轻挥着缰绳,“一队人马跟在我身后。”

“驾……”

马踏黄沙卷起沙土。辛弃疾披着红色披风绕着山飞奔而去,那干瘦的脸沾着少许灰。

风透过山的缝隙吹着,两旁的群山夹杂着一条小路。路上没有行人,辛弃疾抬手示意跟随的士兵停下,往远处观望,路上没有马蹄印,也没有行人的脚印 。他再回过头看着山腰处,那条曲折的小路不知延伸到何处?往另一头望去,依然看不到尽头。辛弃疾看着路旁的枯草,也不像是可以藏身之处,他抬头望向山顶, 喊道:“登山设伏。”

其中一名士兵说道:“大人,此山看似有些高,要不……”

辛弃疾抬头观察着附近的山,指着最矮的那座山,“那边有座矮山,我们把马拴好,登到山顶,见到赖文政一群人通过,再滑落而下,把他们一网打尽。”

十几名士兵收到辛弃疾指令,牵着马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拴好。辛弃疾差几人砍下一些树枝,挡在十几匹马面前,再令一探子埋伏在山下,若遇到来人不是赖文政就举白旗,若是赖文政就举红旗。探子经过辛弃疾精心挑选,其听力和视力都比一般人好。辛弃疾安排好一切之后,就让士兵们登上矮山。

矮山说高不高,大致有五六米左右。可有些士兵爬到一半,就累得喘气。辛弃疾见此有些失望,没想到经此事还能看出士兵缺乏训练。想到这里,辛弃疾有些惭愧,但在惭愧的情绪中,夹杂着一丝愤怒。他吼道:“快些爬,莫要被人发现了。”

士兵们把绳索抛到那座山的树枝上,直到绳索拽在树上紧紧的,才开始往上爬。

枯树上的叶子早落得差不多,绳索挂在枝干上,惊动了原本栖息在枯树上的乌鸦。乌鸦哀鸣几声,从枯树上飞走。辛弃疾听到动静,连忙紧握着手里的剑,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只乌鸦飞过头顶。为了让埋伏能够顺利进行,辛弃疾时不时看着四周,没有半分松懈。

良久,辛弃疾带着士兵登上矮山,静静地埋伏在山顶上,等待着赖文政的出现。

快到午时,一缕阳光照耀到山顶上。士兵们又渴又饥,其中一位忍不住埋怨道:“大人,这都等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辛弃疾叹道:“再等一会,如再无人,再做打算?”

“一会是多久?”那名士兵嘴唇发白,喉咙快淡出味来。

“这样,再等半个时辰,他们若不出现,我们就打道回府。”辛弃疾望着远方,总感觉有东西在动,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人影还是动物?

“诺。”几个士兵纷纷应道,又打起精神来。

辛弃疾盯着探子,那搁在探子身旁的两面旗,还是没有举起过。

远方的东西似乎又动了。辛弃疾眼睛眯成缝,仔细盯着,那东西像是一辆似牛似马的独轮车。

探子忽然举起手,像是听到什么动静。

“准备,前方有人。”辛弃疾看出探子的意思,一边手握着剑,一边手紧拽着绳索。

一头驴出现在辛弃疾眼前。辛弃疾轻声道:“大家稍安勿躁,等他们全部出现再行动。”

十几名士兵点头,一边手拽紧绳索,另一边手紧握着剑。几头驴陆续出现在辛弃疾的视线中。驴拉着独轮车,车上托着几个大袋子。一个人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都快些,不然出了意外,你们负责。”

探子瞧着走在前面的人:豹子头、高鼻梁、薄嘴唇,正是赖文政无疑。随后,他连忙举起红旗。

辛弃疾缓缓把手抬起,看着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出现,大致数了一下,有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都配着刀剑,看上去身手不凡。

士兵们看着辛弃疾的手,心里有些着急。

辛弃疾看着远方,隐隐约约听到马啼声,想必是刘安的人马。

“前面可是赖文政?”刘安在后面喊道。

“不好,有埋伏 。刘四,戒备。”赖文政前后观望一下,马啼声越来越近。

辛弃疾迅速挥手,好来一个前后夹击。

士兵们抛下绳索,迅速从山顶滑落下来。

赖文政看着前后都有官兵,心里打着寒颤,拽着一旁刘四的衣角,“刘四,你可愿替我受牢狱之灾,我日后定想方设法救你出来。”

刘四退后一步,摇了摇头,喊着:“赖文政在此。”

“你这是作甚?”赖文政气愤地吼道:“你这忘恩负义之辈,算我看错你了。”

辛弃疾带领着士兵,滑落到山底下,堵住赖文政一群人的去路。

刘四瞧见辛弃疾,迅速把刀丢在地上,喊到:“大人,在下受赖文政胁迫……”

“闭嘴。”赖文政拔出剑指向辛弃疾,指责道:“你们身为大宋官员,放任着金兵压境,不但不管不顾,还举着长剑架在自己人脖子上,真是可笑至极。”

辛弃疾站在赖文政对面,被他这段话痛击着心。他长叹了一口气,想起朝堂上:主和派居多,让主战派的诏书如同废纸一般,搁置在天子脚下。仁甫与他一致,虽都主战,可力量单薄,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无奈之下,他与仁甫退了一步,再做长久打算。

“大人,小心。”刘四朝辛弃疾这边喊道。

一把锋利的刀即将刺向辛弃疾。辛弃疾没有反应过来,来不及躲避。

刘四冲到辛弃疾面前,挡下赖文政一刀,“赖文政,这下算还清了吧。

辛弃疾大怒,拔剑刺向赖文政的腹部,“我本无意杀你,你却一心想取我性命。”

赖文政捂住腹部,鲜血流于指缝间,大笑道:“天下将是金人的天下,你我都负载其中。”

此声回荡在山间,震撼着辛弃疾的心。赖文政倒在地上,仰天长叹,一命呜呼。刘四捂住伤口,血从指缝滴落下来。辛弃疾见状,跑过去搀扶刘四,“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死在赖文政手里了。”

“大人,在下无心作恶,全是赖文政所逼。”刘四说道,气虚很弱,伤口处的血还在流着。

辛弃疾用力按住刘四的伤口,“先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疗伤。”

刘安带领着其他士兵捉住其他人,他看到局面平定,才往辛弃疾那边走去,“大人,已全数拿下。”

“带回去。”辛弃疾看着这些作恶的人,心里有些气愤。

“诺。”

“等等,差两人带刘四去疗伤。他救我一命,务必厚待他。”辛弃疾轻轻松开手,看着一旁虚弱的刘四,他眼睛微闭,嘴唇发白,静躺在地上。

刘安差两名士兵扶起刘四,“快马加鞭,带他回提刑司疗伤。”

“诺。”一名士兵把刘四扛到马上,另一名士兵牵着马快速奔走着。

“驾…”

辛弃疾看着托着刘四的马,心里有些担扰。

“大人务必担扰,刘四吉人自有天相。”刘安说道看着倒在地上的赖文政,“只是这赖文政实在可恶,不如将他鞭尸示众,好让百姓知晓……”

“不可。”辛弃疾连忙打断刘安的话,“将他厚葬吧。”

“如此…就依大人说的办吧。”刘安心中虽有疑惑,但没有提出来,只好吩咐几名士兵将赖文政厚葬。

辛弃疾看着一切办妥之后,便骑上马,喊道:“回提刑司。”

刘安和士兵们骑着马、押着贩卖私盐的人,朝着提刑司前进。

一会过后,辛弃疾他们回到提刑司,其他士兵把赖文政余党押入大牢。

一名医师刚从刘四厢房走出来,他背着医箱,瞧见辛弃疾,连忙拱手行礼:“大人,小人已护住患者性命。”

“他可有大碍?”辛弃疾问道。

“只是失血过多,已无大碍。”医师抚着长胡须,那银白色的胡须似雪一样,搁置在漫长的岁月中。

“竟如此,那就多谢医师了。”辛弃疾说罢,走向刘四的厢房。

“大人。”刘安在辛弃疾身后喊道,心里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何事?”辛弃疾回头看着刘安。

“刘四不可信,他竟背叛赖文政,他日定会背叛大人。”刘安没有忍住,脱口而出。

“刘安,我与赖文政不同,待刘四也不同,你怎可拿我与那赖文政相提并论。”辛弃疾神情严肃,眼睛眯着缝,似乎在思索什么。

刘安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跪下,“属下无心冒犯,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起来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辛弃疾细想一下,“不如你与我一同去看看刘四,免得我当局者迷。”

“诺。”刘安缓缓起身,跟在辛弃疾后面,往厢房的方向走去。辛弃疾进入厢房,看着刘四躺在床上,便问道:“可有好些?”

刘四瞧见辛弃疾,缓缓起身,准备行礼。

辛弃疾迅速上前,搀扶着他,“你救我一命,无需多礼。”

“在下惭愧呀,跟随赖文政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刘四自责道。

不知赖文政可有同伙?或者他在何处训练茶商军?”刘安站在一旁问道。

“赖文政做事小心,每次运私盐都会出动全部人马。至于他在何处训练茶商军……”刘四眼神闪烁,顿了一下。

“可有难言之隐?”辛弃疾问道。

“不知道大人可认识王毅?”

“此乃何人?”辛弃疾瞧出刘四心里害怕,“你但发无妨,不要顾虑太多。”

刘四长舒一口气,“此人将府邸安置在城南训练茶商军的教场附近,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嫌吵闹,还时常过来与赖文政聊几句。”

“此话当真?”辛弃疾再次确认着。

“千真万确,我可不敢欺大人呀。”

辛弃疾瞧刘四眼神笃定,倒不像说谎。

“大人,此人我倒听说过。”刘安想起王毅这个人来。

“说来听听。”辛弃疾看向刘安。

“此人有一叔父是台臣王蔺。因此,在下猜测,这王毅定狗仗人势,与赖文政勾结。”

“空口无凭,不如我们去教场瞧一瞧。”辛弃疾瞧着刘四,“你好好养伤,有事唤医师。”

辛弃疾说罢,走出门外,刘安跟随在后。刘安迅速上前,从马厩中牵来两匹骏马,“大人,请上马。”

辛弃疾骑上马,轻挥着缰绳,马奔走在门前的沙子路上。刘安骑着马跟随在辛弃疾后面,看着前面黄沙扑面而来。

“驾…”

两匹马朝着城南教场奔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好经过王毅府邸。辛弃疾仔细瞧着四周,发现王毅府邸的东南面正是一教场。

“去那里瞧瞧。”辛弃疾骑着马直奔教场。

教场没有门,一眼看上去很宽广。

“不错。”辛弃疾拉住缰绳,“此地甚好。”

刘安看着这宽广的教场,说道:“此地利于练兵。”

“我正有此意。我意在创建一支军队,就在此地训练,你看如何?”辛弃疾看着这偌大的教场,不用反而浪费。

“大人,为何突然有此想法?”刘安问道。

“今日看士兵们爬山设伏时,爬一矮山竟然喘气,日后还能作甚?”辛弃疾想起那些士兵,心里有些气愤。

“没想到提刑司里的士兵,竟然如此不堪,想来也着实丢人。”刘安感慨道 ,“只是不知大人可想好军队名字?”

辛弃疾细想了一下,似乎也没有什么精美的词藻,思来想去,脑子里蹦出一个老虎图腾,“不如就叫飞虎军吧。”

教场门外忽然出现两个人,他们走进教场,瞧着辛弃疾和刘安。其中一人戴着一顶帽子,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年纪看上去有三十来岁。他撇了一下嘴,嘴边那颗黑痣动了一下,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此作甚?”

刘安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莫非你就是王毅?”

“怎么?你识得我?”王毅轻挥着扇子,冷笑道。

“原来你就是王毅,幸会幸会。”辛弃疾瞧了王毅一眼,肚子圆鼓鼓的,臃肿的脸有些泛黄,嘴边还有一颗黑痣。乍一看,倒不像什么善类。

“这位是提刑官辛大人。”刘安介绍道。

“原来是辛大人。可不知道今日大人来此地有何贵干?”王毅眼神闪烁,像藏着什么事。

“实不相瞒,在下想在此处训练手下士兵。”辛弃疾说道,心里想试探王毅一番。

王毅紧皱眉头,思索一会,拍手称道:“此乃好事呀!如今金人压境,朝廷官员倒像缩头乌龟一般,被金人吓得都不敢吱声。”

“只是……不知会不会叨扰到王公子?”辛弃疾打量着他,等待他的回复。

“大人说笑了,创军队乃大事,在下岂敢说叨扰。”王毅笑道,“只是在下府中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竟如此,王公子慢走。”

王毅扬袖而去,心里有些不甘。刘安看着王毅离开,问道:“大人,你觉得王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辛弃疾抚了一下长须,细想一番,叹道:“此人不简单,日后还需留意。”

“要不我派人盯着他?”

“先别打草惊蛇。”辛弃疾说道,来到马旁,“我们先回提刑司,明日再带领士兵修炼。”

“那赖文政的事情,就此了结了吗?”刘安问道。

辛弃疾总觉得此事没完,看了看四周,指着教场那边,好像有两三个房间,“去那边瞧一瞧。”辛弃疾看着房间离他有些远,便骑上马朝那边奔去。

刘安也骑上马,朝着辛弃疾所指的方向奔去。

他们两人来到房间门前,迅速下马看着眼前的房间。一共有三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扇门,每一扇门都上了锁。刘安拔出腰间的配剑,迅速砍断房间的锁。辛弃疾轻推开第一扇门,里面有几个大箱子,走进一看,才发现全是武器。辛弃疾笑道:“正好,武器都省了。”

“是呀。”刘安也笑道。

辛弃疾走出第一扇门,再朝二扇门走去。第二间房间看着大一些,打开一看,发现地上都铺着草席,草席上面皆有一张被子。辛弃疾瞧着没有什么特别,就往第三间房间走去,推开门一看,才发现是书房,墙上挂着几幅画,画中皆是女子,其中几幅画中的女子穿得十分单薄,甚至有些露骨。刘安笑道:“没想到这赖文政倒是性情中人。”

“我看不像。”辛弃疾看着墙上的画,虽有些不雅,但他总觉得这间房间,定藏着什么 。他仔细瞧了一下,走到墙边,轻轻敲击着墙,那青灰色的墙砖,发出脆的一声响。

“大人是怀疑这面墙后别有洞天?”刘安问道。

“这赖文政好歹是名商人,你觉得他会随身携带钱财等物品吗?”

“这倒也是。说不准钱财之物就在这间房间。”刘安反应过来,继续敲着墙砖。

“前面两个房间看过,倒没有什么特别。可这间房间,墙上挂着这么多画,倒像是分散人的注意力。”辛弃疾边说边走到一幅画面前,那幅画中的女子比其他女子平凡许多,不仅没有惊艳他人,脸上还布满密密麻麻的雀斑。辛弃疾微微点头,掀起那幅画,轻敲着墙砖,墙砖发出“咚咚”几声空鼓声。辛弃疾取下挂在腰带上的匕首,轻轻把那面砖划开,里面发出一道金黄色的光,那闪闪发光的珠宝正藏在那面砖后。

刘安心里窃喜,“这下建立军队也不惧钱财不够了。”

辛弃疾看着这些珠宝一团一团的,叹道:“天助我也,有此等钱财,建军伐金,指日可待。”

“那在下取一袋子把这些财物装起来。”刘安笑道。

“不急,先派人守住这里。明日开始训练士兵之时,再动用这些财物。”辛弃疾说罢,轻轻把那面砖嵌在墙上。

“那在下这就回提刑司,差人看管此地。”刘安说道,走出房间,骑上马。

辛弃疾也骑上马,“我与你一同回去,把士兵们领到此地。”

“诺。”

两匹马朝着提刑司的方向奔走着。天空灰沉沉的,不知马奔了多久,才见到提刑司门口。

翌日,辛弃疾将提刑司的士兵带进教场。刘安举着一面白虎旗,上面嵌着“飞虎军”三个字。

辛弃疾看着站得整整齐齐的士兵们,约莫上百人,长舒一口气,喊道:“今日,我们飞虎军正式成立,我们应谨记誓言,伐金人,卫大宋。”

“伐金人,卫大宋。”士兵们纷纷喊道。但有一人不以为然,他轻声道:“如今大宋官员都在主和,我们还练甚。”

辛弃疾听到那名士兵所言,指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喊道:“你是何人,坏我军心。”

那人应道:“小人松望,虽说得难听,但句句属实。”

“何为实?”辛弃疾怒斥道,“你在今日说此话,又是何意?”

“大宋官员纷纷主和,我们就算练就一身本事,不能上阵杀敌,又有何用?”

其他士兵听到,也纷纷点头。

“刘安,松望坏军心,拖下去鞭打五十。”辛弃疾盯着松望说道。

“诺。”刘安吩咐两人,把松望拖下去。

两名士兵拽着松望的手。松望扎挣道,“大人,我句句属实。如大宋不能主战,我们就算勤加苦练,也毫无用处。”

辛弃疾深叹一口气,看着松望被拖下去,绑在木桩上,两名士兵鞭打着他。松望疼得大叫,二十鞭下去,竟晕了过去。

刘安看着大人静默在一旁,便说道:“就算朝廷不主战,我们也该做好随时上阵杀敌的准备。”

士兵们听到,心里像多了一股劲。

忽然,教场外传来马啼声。刘四拉住缰绳,马停住了脚步。

“你伤还未好尽,不该来此地。”辛弃疾望着刘四说道。

“在下听说大人要成立军队,小的不才,也想成为军中一员 。”刘四拱手行礼,眼里闪过一道光 。

辛弃疾问道:“可你的伤……”

刘四打断辛弃疾的话,“那点小伤,已无大碍。”

“也罢,你先在军中记录一些事情,待几日之后 ,再进行训练。”辛弃疾想着刘四的伤还需养几日,免得伤口裂开。

“诺,一切依大人所言。”刘四缓缓起身,“那如今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辛弃疾没想到刘四这么积极,顿了一下,看着一旁的刘安,“去给他安排一些小活。”

刘安思索一下,想起刚刚被打晕的松望,想抛出一个诱饵试探刘四,“刚刚有一士兵因说错话被大人抽了几鞭子,你且看看他伤势如何?”

“不知……他在何处?”刘四应道。

刘安指着第二个房间,“此地你应比我熟,想必知道该怎么走 。”

“说来惭愧,在下在赖文政身边时,对此地甚是熟悉,只是被其逼迫,才误入歧途。”刘四叹道,看着第二个房间。

“前事无须再提,竟然你有心改之,就该忘掉过错,踏实做人。”辛弃疾对刘四说道。

“诺,那在下先去照料那个士兵。”刘四说罢,往第二个房间走去。

辛弃疾看着一旁的刘安,“你这诱饵抛得甚好。”

“大人过奖了。”刘安笑道。

辛弃疾看着士兵们绕着教场奔跑着,其中一位士兵故意放慢脚步,让后面的人跟上。辛弃疾见状,让刘安取来鞭子,想教训一下那名士兵。那名士兵毫无防备,连辛弃疾向他这边走来,都毫无察觉。辛弃疾在其身后抽了一鞭,“像你这懒散之辈 ,就该鞭打。”

那名士兵捂着后背,嚎叫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小的实在跑不动了。”

辛弃疾看着那名士兵身材魁梧,谁知中看不中用。他叹道:“连教场都跑累,将来如何杀敌?”说罢,辛弃疾又向其抽打一鞭。那名士兵一声不吭,心里着实不悦,拖着沉重的步伐跑起来。

刘安见状赶来,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如今金人欺人太甚,我等再懒散下去,大宋就要亡在我们手里。”辛弃疾叹道,甩了一下长鞭,朝着士兵们喊道:“谁若掉伍,休怪我鞭下无情。”

士兵们听道,边擦拭着汗水边跑起来。教场上的沙土卷起来,地上印着一排又一排脚印。有些士兵累得喘气,但瞧着辛弃疾手里的长鞭,也咬紧牙关跑着。

刘安举起军旗挥动着,喊道:“伐金人,卫大宋。”

辛弃疾长舒一口气,望着金人所在之地,那无法实现的壮志,犹如滔滔江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数日后,被辛弃疾鞭打过的十几名士兵不见了踪影。刘安查知是松望带头逃走,可至于他们逃到何处却一概不知。刘安派探子去查探,可已过了两日,却豪无音讯。他看着一旁的辛弃疾,想起近日都是刘四照看松望,他心里便生了疑惑。

辛弃疾瞧着卷起的沙土,士兵们在教场上练习马术,想到松望等人便问道:“查到他们下落了吗?”

“已派探子查探,暂无消息。”刘安说道,“只是在下有些疑惑。”

“但说无妨。”辛弃疾瞧着刘安,总感觉他心里藏着什么事。

“据我所知,这出逃一事是松望带头,而近日接触松望最多的人便是刘四。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之所以探子查不到消息,是因为他们就藏在附近。”刘安思索了一番,望着不远处的王府。

“你怀疑他们在王毅府里?”辛弃疾瞧着四周无人再说道。

“正是,不仅如此我还认为赖文政先前与王毅有勾结,不然那日王毅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教场,我想他是来打探消息的。而这个刘四说不定与王毅存在某些关联,在下担心他们是冲着大人来的。”刘安眉头紧锁,看着一旁的辛弃疾。

“这样……差几人盯着王毅。”辛弃疾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刘四也派人盯着,避免他们把事情闹大。”

“诺。”刘安应道,吩咐几人盯着王毅和刘四。

将近黄昏,橘黄色的光洒在教场上。一名探子骑着马奔向教场,快到教场时,他拉住缰绳使马停下。

刘安看着探子往他这边赶来,便问:“如何,可有松望等人的消息?”

“有,他们就藏在王毅府邸,我亲眼所见。”探子来到刘安和辛弃疾面前,边拱手行礼边说道。

“此话当真?”辛弃疾眼神犀利,再次确认。

“当真,给小的十个胆也不敢扯谎。”探子说道。

“刘安,带上十余人随我去一趟王毅府邸。”辛弃疾说道,紧拽着腰间剑,朝探子喊道:“牵我马来。”

探子迅速退下,把辛弃疾的马牵来。

不久,探子把马牵来。

辛弃疾骑上马,回头看向刘安。

刘安叫上十余人纷纷骑上马,跟随在辛弃疾身后。

辛弃疾挥动缰绳,让马朝着王毅府邸奔去。

王毅府邸离教场较近,不到一会功夫,辛弃疾就带着人马来到王毅府邸。

刘安拴好马后,走到门前敲门,“有人在否?”

一名随从轻轻打开门,“门外何人

?”

“告诉你们主子,辛弃疾来访 。”辛弃疾喊道,上前推门。木门发出“咔吱”一声,透过门缝瞧见王毅往这边赶来。

“何人在此喧哗?”王毅从屋内喊道。

“是辛大人来访。”随从应了一声。

“原来是辛大人呀。”王毅从屋内走出来,“不知大人寻我何事?”

“我收到消息,有几名士兵逃到你府中,不知消息是否属实?”辛弃疾透过门缝望里面瞧了一眼。

“大人,在下哪敢私藏逃兵。”王毅眼神闪躲。

“有没有,一搜便知。”辛弃疾挥手示意。刘安便带人闯进屋内。

王毅冷笑道:“辛大人如此,不怕被扣上什么罪名?”

“身正不怕影子斜。”辛弃疾从门外望着刘安带人从西屋出又进了东屋。

未久,刘安带领着士兵们走出来。

辛弃疾看向刘安,只见他缓缓摇头,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怎么,没搜着人吧?”王毅不屑地问。

“得罪了。”辛弃疾叹道,骑上马扬袖而去。

刘安也骑上马,跟随在辛弃疾后面。

辛弃疾回头瞧了刘安一眼,“当真没瞧着人?”

“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搜了,依然没发现那十余名逃兵。”刘安说道,思索了一会,“会不会有人泄露了消息?”

“你怀疑刘四?”辛弃疾问道。

“除了他,在下想不到其他人。”

“罢了,先回去教场瞧瞧。”辛弃疾挥动着缰绳,马往教场奔去。

月儿挂在半空中,十几匹马奔进教场,马影埋进土里。

刘安进了教场,喊道:“刘四何在?”连喊了几声,不见刘四人影。

辛弃疾下马,瞧了教场一眼,“看来他已逃走。”

“大人,要不在下派人把他追回来。”刘安心里有些气愤。

“罢了,他救我一命,如今背叛我,也算还清了。”辛弃疾叹道,望着夜空,繁星点缀,却感到围绕在月亮旁的星星随时会陨落。他想起陈同甫,像许久没收到他来信了,也不知这位与他主战的故人如今是什么模样。

数日后,台臣王蔺以辛弃疾“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为由弹劾。官家看到弹劾书,及十余名士兵的上表,顿时大怒,罢免了辛弃疾所有官职。辛弃疾收拾好包袱骑上马,出了提刑司门口,叹了一口气,“茫茫苍天竟逼得我无路可逃。”

“驾…”刘安骑马前来送行,“大人有何打算?就任由他们诬陷大人吗?”

“如今我只是一介草民,怎敢造次,不如回上饶庄园种种菜、除除草,就此度过一生。”辛弃疾长叹道。

“竟如此,我愿同大人当一山野村夫,不理金人来犯,也不管朝廷琐事,就此了结此生。”刘安紧握拳头,看着提刑司,这里是辛弃疾提拔他的地方。

“刘安你有大好前程,岂能浪费在山野之间。”辛弃疾心如刀割,唉声长叹。

“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没有大人,也不会有今日的我。”刘安下定决心。

“罢了罢了,脚长在你身上,你去何方,随你。”辛弃疾扬袖,骑马奔在前方。

刘安跟随在后,喊道:“我此生只愿跟随大人 。”

辛弃疾往府的方向赶去 ,他骑马奔于市内,雇了一辆马车来到辛府。夫人和铁柱听闻消息,早收拾好包袱。辛弃疾看到夫人和铁柱,叹道:“夫人,如今正逢落魄时期,你与铁柱可能要受苦了。”

铁柱笑道:“父亲说笑了,不管父亲去何处,我都一同前往 。”

辛弃疾看着铁柱,心里有些欣慰。

夫人在一旁笑道:“大人,我们一同回上饶吧。”

“我愿为大人开路。”刘安骑马前行。

夫人和铁柱坐在马车上。车夫挥动着鞭子,让马车跟随着刘安,前行在路上。

辛弃疾骑马与马车并行,一同前往上饶。

许久,只见午时圆日高挂,光落在黄沙上。

刘安拉住缰绳,马停在上饶庄园门前。辛弃疾也停好马,从马上下来,看着沾着灰的庄园叹道:“吾即将老去,就连这庄园也随之‘老去’。

“父亲不老,这庄园只是沾了些灰 。”铁柱搀扶着夫人下了马车。车夫摸了摸兜里的银两,挥动长鞭使马飞奔而去。

“罢了,回庄园收拾吧。”辛弃疾取下腰间的钥匙,插进钥匙孔中,锁外泛起一层锈,那斑斑点点的痕迹布满一排又一排。辛弃疾扭动着钥匙,有些费劲才把锁打开。那空旷的院子里长满杂草,在院子里有一亭子,亭子面前是一面湖。辛弃疾看向亭子那边,亭上有一面牌,上面刻着“带湖庄园”几个大字。”辛弃疾走近湖一看,那湖水早已枯竭,这将近十余年无人问津的庄园早变了模样。他见此有些悲痛,思索一番,叹道:“不如把这庄园更名为稼轩吧。”

“稼轩?”刘安念道,“此名甚好。”

辛弃疾看了看四周,往院子墙角走去,有一锄头立在墙角。辛弃疾上前,手持锄头准备锄草。

铁柱见状,纷纷上前说道:“父亲,这草让我锄…”

辛弃疾摆手,望着铁柱,说道:“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话音刚落,他手持锄头,往枯黄的野草挥去。那硬绷绷的黄土落下一个印子,野草埋在地上。

轻风袭来,院子里的野草左右摇晃。四个人影在院子里走走停停、进进出出,从日挂枝头到日落西山,忙碌了许久,院子的野草几乎锄尽。夫人收拾一番,做了几道小菜。辛弃疾望着院子,瞧着天空漂浮而来的炊烟,心里的牵挂也放下许多。

辛弃疾在庄园待了一段时间,自号“稼轩居士”。每日拎着锄头在院里锄草,或到田里给野菜浇浇水。虽过得怡然自得,却未忘记挂在屋内那面墙上的利剑。原本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可一封信打断了辛弃疾的平静。信是陈同甫寄来的,里面是他主战失败的感慨。辛弃疾见此,放下那封信,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脸上干巴巴的,泛起皱纹,可恨心中抱负未实现,自个即将老去;他拿起毛笔给陈同甫回了封信,信中写道:“今号稼轩居士,闲来无事,想约同甫于铅山一聚,不知意下如何?”信写好之后,辛弃疾托刘安去寄,自己却静默在一旁,望着傍晚降临,月光透过窗前,照耀在那面墙上。辛弃疾望着墙上的剑,迈步上前取下剑,冲出院子起身一跃,举剑一挑一刺,眼神犀利,剑光四射,身体与剑合一,影与光相融。

秋风吹起落叶,纷纷坠下,辛弃疾挑剑,一概斩落,泛黄的叶被斩成两半,落在辛弃疾脚边。

刘安闻剑声而来,取一坛酒前去助兴,走近辛弃疾时,面朝他把酒往他那边丢去。辛弃疾转身一接,开坛痛饮。两人拔剑四顾,边饮酒边舞剑,辛弃疾握着剑,像找回曾经的自己。

几日后,辛弃疾收到陈同甫回信,信里约今夜戌时于铅山一聚。

辛弃疾大悦,日落之前便披上长袍准备骑马前往。夫人瞧着外面飞雪,给其取来披风,说道:“今日正逢冬,天寒地冻,还请添衣。”辛弃疾接过披风,谢过夫人,迈出门外。刘安早牵来两匹马,在院子等候,“大人请上马。”辛弃疾大笑一声,骑上马往上铅奔去。刘安跟随在后,看着雪纷纷落下,呼出一口寒气。

两匹马踏在雪地上,印着一排又一排的马蹄印。出了上饶,连奔数十里,才到铅山。铅山有一湖名为“鹅湖”,先前辛弃疾与陈同甫来过此地。当时逢春,还见到群鹅戏水。如今雪覆盖在屋檐上,却是一片寂然。陈同甫坐在湖旁的亭上,望着风雪中走来的两人,心里窃喜,连吩咐下人取出两盏酒杯,往杯里倒满酒,静待二人至此。

辛弃疾登到亭上,望着陈同甫,叹道:“许久不见,你咋成了这般模样 。”辛弃疾瞧着陈同甫目光呆滞,脸色泛黄,神情有些迟疑,不由感慨道。

陈同甫叹道,“人生在世却躲不过一个变字。”辛弃疾坐在陈同甫身旁,举杯痛饮,叹道:“大宋不北伐,吾等也不再是少年郎,想起昔日的《美芹十论》再到如今一介平民,即便剑再锋利也斩不下金人脑袋。”

“实不相瞒,此次前行,主在劝说几人主战,刚好经过此地,来此见你一面。”陈同甫给辛弃疾倒满酒,从兜里拿出一张地图,“你且观此图,看有何想法?”

辛弃疾把地图铺开,指着川陕、荆襄、两淮三个地方说道:“若是我为大将军,我定在这三个地方屯兵,并越过海路,登上山东,若能拿下山东,就可直奔燕京。”

“妙哉,可叹主和派安图享乐,任由金人压境。”陈同甫长叹一口气,看着苦寻而来的地图,也只能铺在没有气息的桌上。

“罢了,我此生恐不能上阵杀敌了。”辛弃疾说道,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愿你能达成所愿。”

刘安紧握拳头站起来,“如今大宋将要覆灭,那些安图享乐之辈竟还主和,就连官家……”

“刘安!”辛弃疾喊道,拽着刘安的手,“你且坐下,不可轻易议论官家 。”

刘安坐下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无论怎样,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会坚决主战。”陈同甫举起酒杯和辛弃疾同饮一杯。

辛弃疾看着桌上的地图,“壮志未酬,人先老去。”

“此地图送你,来日再与你共商抗金大计。”陈同甫缓缓起身,准备拜别。

“你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这主和派权势滔天,你且小心。”辛弃疾起身相送。

“生死由天定,我志不改。”陈同甫大笑一声,向亭下走去。下人给他牵来马,与他一同骑在马上。

辛弃疾挥手告别,看着陈同甫骑马远去,也走到亭下,骑马直奔庄园。刘安也骑上马,紧跟其后。

雪下得有些厚,落在衣裳上,透着寒气。马奔了许久,辛弃疾他们才回到庄园。

夫人和铁柱的厢房灭了灯,想必早已睡下。辛弃疾下马回到房间,取来一坛酒,一人独饮,不知饮了多久,醉意上头,躺在床上迷糊睡去。

心里有志,志从梦来。辛弃疾在梦中见到自己披上铠甲,站在沙场上点兵,看着满天黄沙,喊道:“伐金人,卫大宋。”

士兵们纷纷喊道:“伐金人,卫大宋 。”

刘四和王毅等人嘲讽道:“大宋兵力不足,何以伐金人?”

“放肆,休扰乱军心。”辛弃疾大怒,“来人,将扰乱军心者斩首示众 。”

士兵刀落,刘四和王毅等人头颅落地,血溅到辛弃疾脸上。辛弃疾从梦中醒来,嘴里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念罢,他思索片刻,借着油灯微光,起身来到桌旁,手持毛笔,给陈同甫写一封信 。信上题了一个名字,为“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辛弃疾回想起梦里的场景,纷纷下笔,边写边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每一句每一字都显得铿锵有力。辛弃疾看着写好的词,轻吹着墨水,长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铜镜,那白发和泛起的皱纹提醒着他,可岁月不饶人,抱负仍没实现。他望着燕京的方向,想马踏山河,直取燕京,却不知多少失地未被收回,不知多少将士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更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岁月可待北伐令下。恐终身不得志,又恐大宋被金人侵犯,愁上心头,夜不能寐。他缓缓起身,取下墙上的剑,看着锋利的剑沾了些灰,取来抹布擦拭着剑,想起这二十多载,这把剑始终没有架在金人的脖子上,就如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忍。

天边泛起鱼肚白,信上的墨水早已经干透,可不知陈同甫到了何处,辛弃疾想着不如先把信寄到陈同甫家中,日后他回去定能看到。

“相公,该起身用膳了。”夫人在门外喊道。

“稍等片刻。”辛弃疾把信装进信封中,起身往门外走去,来到门前打开门,唤了一声刘安:“刘安,在否?”

刘安从院子里走到辛弃疾这边,“大人何事?”

“此信寄于陈同甫家中。”辛弃疾把手里的信递给刘安。

刘安接过信,骑着马出门找信使。

辛弃疾看着刘安骑马踏在雪地上,那厚厚的一层雪逐渐融化成水。

十三年后,辛弃疾卧病不起,白发垂在枕边,脸上有些苍白,嘴唇干巴巴地合在一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剑,手脚抬不起力气,嘴里喘着粗气。

铁柱坐在辛弃疾床旁,看着年迈的父亲,心痛不已;他叹一口气,念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我却……”辛弃疾手拍着床,喊道:“铁柱,取我剑来。”

“父亲要剑何用?”铁柱问道。

“杀贼之心永不灭。”辛弃疾叹道,轻咳一声,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想起十几年前,陈同甫因为主战惨死在狱中,心里隐隐作痛;那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人逝去了,让他对北伐少了许多信心;这十几余年,他每每站在门外等待着朝廷令下,可等来的却是调转的令,而北伐的令却迟迟不下。为此,他前几日派刘安前去打探金人的消息,可直至今日仍不见归来。

月挂枝头,寒风潜入屋内。辛弃疾躺在床上,头疼得厉害,隐隐约约听到马啼声,起身问道:“是刘安回来否?”

刘安边擦拭着眼泪,边冲进屋里,连忙跪下,“大人,金人压境,可却迟迟不见令下。”

辛弃疾听道,脸色苍白,心如刀绞,不断地轻咳着,咳嗽声越加剧烈,咳出鲜血,卧在床上,喊道:“我此生难不成就搁置在这张床上。”

“大人,北伐令会下的,你莫要心急。”刘安说道。

“茫茫苍天,何薄于我。”辛弃疾眼泪冒出来,看着墙上挂着剑,吼了一声:“取我剑来 。”

夫人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如今你病得厉害,还挂念着金人作甚?”

辛弃疾大笑几声,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二十余载,我等了北伐二十余载,如今我竟连剑都提不动,就连我的挚友同甫也因此身亡…”说到此,辛弃疾又开始咳着,嘴角边冒出鲜血 。

“父亲,可不要伤着自己。”铁柱安抚道。

“刘安,取我剑来。”辛弃疾再吼了一声,“这是军令。”

“诺,大人。”刘安起身,往剑的方向走去。

辛弃疾瞧着剑,吼道:“杀贼…杀贼。”吼声越来越虚,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铁柱瞧着父亲身体抽搐了一下,便没了动静,伸手探了一下父亲呼吸,已然断气,他哀嚎道:“父亲……”

刘安拔出剑,直指燕京,喊道:“杀金人,卫大宋 。”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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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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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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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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