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和杏子】之二十一 陈王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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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天哪，世上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哥哥。“杏子在一旁开始切齿了。

“何止如此？”那人继续说：“我下面有个弟弟，长了一脸黄胡子，特别能干，父亲在世时非常喜欢他。有一年，我和他，及另外一个弟弟，一齐回家看望母亲。当家哥哥请黄胡子弟弟下棋，下棋过程中端来一盘枣，黄胡子弟弟吃后当晚就暴毙了。”那人边说，眼泪刷刷流了下来。

“啊，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还有王法没有？你们应该立即报警呀，让警察蜀黍抓他。”杏子挥舞着小拳头说。

“那有什么用？”那人又是一声长叹：“父亲死后，当家哥哥几次都想弄死我，幸好有母亲庇佑，才能死里逃生。不过呢，也被他当贼一样防着，然后就是东西南北，整天变着法折腾我换地方。这不，前不久又让我迁居到这里。唉，什么大富大贵，不过就是一个囚徒罢了。还是上一次，黄胡子弟弟被他毒死后，我和另外那个弟弟被吓跑了胆，抓紧逃回自己的居地，我和那可怜弟弟分手时，写了一组诗送他。其中一首是这么写的：”

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纡。

郁纡将何念？亲爱在离居。

本图相与偕，中更不克俱。

鸱枭鸣衡扼，豺狼当路衢。

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亲疏。

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

“鸱枭鸣衡扼，豺狼当路衢。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亲疏。唉，一个貌比潘安，才追班马的人，怎么落这样一个下场？”桃子姑娘看着对方满脸的忧戚，竟然开始心疼起来：“先生，你现在过得怎样？有什么新的打算？”

“谢谢你，美丽的姑娘。”那人伸袍袖擦拭一下眼圈说：“还能有什么打算？苟延残喘而已。前不久，当家哥哥去世了，新接位的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本来是有些想法的，一连给那侄子写了好几封信，想让那孩子可怜一下这几个老叔叔。如能给我们点舞台，干点实事儿最好。及时不给，也让我们常回家看看，互相走动一下。结果呢，信件发出，还是石沉大海，了无回音。”说罢，他又开始悲伤，高声吟唱起来。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

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

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

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

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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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阵北风吹过，卷着大片的雪花，飘落在那人瘦削憔悴的脸庞上，加上忧伤奇绝的古调，两位姑娘都深受感染。桃子姑娘勉强挤出微笑，安慰对方道：“先生诗词之豪，下笔琳琅；体貌英逸，俊才云蒸。虽一时坎坷，但相信乾坤茫茫，自有欣赏先生才华，抚慰先生心扉之人。”

那人长叹一声：“当初，我在父亲面前受宠，朋友确实不少。但如今沦落到此番光景，哪个还敢来亲近？知我者，唯在那苍天之上，碧水之畔。”

“真的吗？”杏子问：“看来您还有一段类似高山流水、琴瑟相和的故事，能说来听听吗？”

“那年我从洛阳出发，准备返回鄄城。当时太阳西下，人困马乏。我在景山之下驻马停车，漫步于阳林，眺望于洛川。遥想自己身世，不觉精神恍惚。猛一抬头，忽见那巉岩之畔，赫然站着一位绝妙佳人。”

“困顿之际遇美人，看来您艳福不浅呢。”桃子的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连自己都感觉到了那股酸溜溜的味道。

那人没留心桃子情绪的变化，而是顺着自己思路，对着桃子说：“那女郎，眉宇之间与您倒有几分相似。相似的年龄，相似的神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霎时间，桃子的脸红了。轻轻啐了一口道：“先生玩笑了，想我一介粗鄙女子哪里敢当？青山之下，碧水之边，浪漫邂逅，天赐姻缘，您还等什么呢？赶紧向心目中的女神表达吧。”

“我钟情于她的淑美，不觉心旌摇曳。想向她表达爱慕，却又害怕唐突。既怀着眷眷之诚，又恐受女神之欺。心中说不出的惆怅、犹豫和迟疑，终于敛容定神，以礼自持。”

“以礼自持？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能做到以礼自持？”桃子轻轻笑一下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生身心寂寞，得遇女神垂拂，知音眷顾，机不可失，又何必扭捏作态呢？”

“您误解我了。”那人答道：“在下目前虽然落寞，但毕竟还流淌着高贵血脉，平日生活的排场还是有的，各色的侍女，繁杂的宴乐，倒是从未缺位过。我期盼的，倒不是那种感官上的欢愉，更在意心灵上的相通相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番直爽而毫不掩饰的答复，倒让桃子姑娘无话可说。然后，那人继续他的讲述：“那女神见我此般情形，也是很受感动，于是请来她的诸多好友，就在那洛水之上，夕阳之下，为我歌，为我舞，倾听我诉说心中的万般苦恼。她双目流转，容颜泽润，话未出口，却已香气如兰。她体貌婀娜多姿，令我看了茶饭不思。”

“后来呢？”这阵子，杏子反而都顾不上插话，以至于沦为配角了。

“歌毕了，舞罢了，什么都结束了。”那人又吟唱起来：“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诗人从来都是多愁善感。”桃子姑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洛水相逢，曼妙离奇，但终是神人两隔，使君徒增思念而已。”

“姑娘所说极是。”那人答道：“我舍低登高，脚步虽移，心神却仍留在原地。余情绻缱，不时想象着相会的情景和她的容颜；回首顾盼，更是愁绪萦怀。行舟于浩浩的洛水之上，以至于忘记了归程，整夜的心绪都无法平静。以至沾满浓霜直至天明。不得已，只能备马就车，踏上东归的路程。当手执马缰，举鞭欲策之时，却仍是怅然若失，徘徊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