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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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广播已经响起了,播放的是周杰伦的热门歌曲——“蜗牛”。昨晚似乎下过阵雨,空气明显湿润凉爽了很多。太阳正在升起来,睡眼惺忪的刘露第一个从宿舍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她的牙缸。随着歌曲前奏里粉丝们疯狂的尖叫声和舒缓婉转的钢琴声起,她感觉到,这首她熟悉的歌曲唤醒的不仅仅是她的耳朵。
晨光蒙蒙中,宿舍楼前的雪松苍翠挺拔,小山丘上一片绿油油的酢浆草,花朵含苞待放,它们已经准备好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往教学楼的一级一级台阶,不断往南延伸。她不禁用上了英语老师新教的地道句型:“What a beautiful day!”然而,就在她大声脱口而出之后的下一秒,她滑倒了,“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落地的牙缸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宿舍里的其他同学。她恨恨地看着地面,才发现昨晚的雨,刚巧不巧随风飘了一些进了阳台。她的好朋友王静赶紧出来扶她:“没事吧?”她说:“没事!地上有水,小心滑倒。”很快,她察觉到王静脸上竟然还有一丝忍不回去的笑容。这样滑稽的一幕,再好的朋友,忍不住笑也是情理之中。因为毕竟大家的高中生活已经无趣到顶点了,幸灾乐祸或者找点乐子,何乐而不为呢?王静赶紧折回宿舍拿了拖把,拖了地上的水。
这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清晨一刻,这一刻无情地向她揭示了“人不能高兴过头,容易乐极生悲”的真理。但是管它呢,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阵雨过天晴,这不过是生活的小插曲。刘露不喜欢矫情,她自诩自己不是生活在《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多愁善感不是属于她的性格标签。
杰伦还在唱:“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她扶着摔疼的屁股一步一步朝着洗漱间走去。她想,这首歌不仅激励了杰伦自己,还激励了无数像她这样想越走越远、越飞越高的高中生。
今天周一,早自习是升旗仪式,各班的体育委员站在头排,各班的班主任都站立在人群后面。伴随着庄严的国歌奏响,所有人嘴唇翕动,注视着国旗冉冉升起。接下来是领导讲话,刘露不敢回头,但是她也不看主席台。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望向邻班的头排。她看到他的侧脸,一张朝气蓬勃、严肃认真的少年的脸。他的目光平视着,既不左顾右盼,又不是在目空一切。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坚毅,“他是否看得更远?”刘露一边想着,竟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胸口小鹿乱撞的感觉。青春期的她对男孩子充满好奇,她想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抵达他们可以抵达的地方。但是这种好奇与喜欢的感觉也是最近才有的,毕竟有太多的思想隔阂需要逾越。在她的印象里,男孩子就是某些会故意把你绊倒,会用钢笔尖在你的衣服上戳墨汁,故意扮怪相,不好好学习,有时候还待人小气刻薄的那些人。《红楼梦》里说“男孩子是泥做的,女孩子是水做的。”不管怎么用泥捏就的,总比不得似水如花、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好相处。更别说深植于中国老一辈父母心中“重男轻女”的观念了,这种不平等思想纵然没有伤害过她,却在下意识里让女孩子和男孩子站在了对立面。但是现在的她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觉得他们不一样了呢?就算是此刻有人逼问,她也无法承认她竟然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升旗仪式后,各班排成长队,鱼贯般地往各班教室走去。这样的场景后来被刘露的潜意识异化了,很多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在梦境中,她突然很害怕成群结队的人群,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在众多人里,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找不到她想找的人,又或者她不知道该找谁。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将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就像初秋的冰雹毫无征兆地砸在她的心里,又像一层一层蜘蛛网无法剥离清楚。刘露的父母是普通的农民,父亲因为有木工活手艺,有时有一些额外的收入,可以支付她的学费,家里的生活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也并不宽裕。家里的陈设除了必要的柜子、床这些简单的家具,就只剩下抹了白石灰的墙壁。刘露父母关系亲密和谐,在刘露心里埋下了幸福的种子。往常同学们互相攀比,刘露并不在意。
“不过,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迷茫。也许邻班体委陈伟不会。”她无数次经过篮球场边,见他挥汗如雨,见他把外套和水杯撂在场边的台阶上,见他把衣服的下摆撩起来擦拭脸上的汗珠。她刻意绕道经过他们班教室,见他在课桌前伏案学习。她站在教学楼的走廊,见他意气风发地穿过校门,一路向她站的地方走过来。她不曾见过他跟其他男孩子在一起起哄,不曾见过他蹲在食堂外面吃饭。升旗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前面,像一颗铆钉。
大家走进教室,直到班主任宣布,这会是语文早读时间,坐定后拿出课本读了起来。这是2003年一所普通的公立中学,在这样一个高二年级的班里,一部分人是走读生,一部分人是住读生。经过一年的磨合,他们由陌生、羞涩开始变得熟络起来,甚至亲密无间。刘露他们2班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不像1班的物理老师班主任有一些沉闷,也不像3班的英语老师班主任十分严厉,还喜欢在各方各面争强好胜。他们喜欢看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思路清楚,整洁整齐,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他姓向,所以大家背地里叫他“老向”。虽然他是数学老师,但是他很重视学生的心理表达。找学生谈话,他总是期望学生能准确地表述自己的想法。王静对老向的观察颇有心得,她说:“如果他笑了,就是真的开心;如果他不笑,苦闷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他虽然像父亲般很爱这班学生,但是他也不是一味纵容。他上课时的一小截粉笔头也可以稳稳地正中目标,给那些调皮学生一点警示。他巡视教室的时候,他的身影就像幽灵一般,脚步轻得令人出奇。偶尔晚自习的时候,他的那张面孔甚至已经完全贴在了教室走廊的玻璃上。同学们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纷纷投去注视的目光,看啥?看老向来了!
在刘露记忆中,见老向真正发火只有一次。高中刚入学那会,男孩子纪律比较涣散。每每到了夜深,还在宿舍里鬼哭狼嚎,释放内心激情。鬼哭狼嚎不是简单的比喻,是因为他们真的在学狼叫!突然女生楼里消息灵通的学生们都喊:“查寝了,查寝了。开始查男生宿舍了。我看到老向来了!”紧接着,经过了一大段平静的时间,女生们发现,男生中的代表们被挨个拉到宿舍楼大厅里罚站蹲马步。大厅里灯火通明,对面女生宿舍楼里的女孩子,近似于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老向站在他们面前,严厉地训斥着什么。他们全都耷拉个脑袋,扎的马步并不是很工整,但是老向在意的不是这个。后来,大家都以为老向会来女生楼查寝,等得久了,有些人都睡着了。那些睡不着的女生们也都无趣地上床了。老向一直没有来。
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是嘉雯仍然穿着长袖。刘露叫她雯子。她们是很要好的朋友。雯子是走读生,她爸爸是飞利浦灯泡厂的普通员工。雯子是一个身体很结实的女孩子,不像刘露那样瘦。她有一双大眼睛,但是她看人的眼神有些暗淡无光。她的眉毛乌黑浓密,唇毛比较重,容貌上的些许小小瑕疵总是让她处在自卑之中。雯子很善良,很真诚,拿刘露当好朋友。她和刘露第一次相识,她把袖口挽起来,把手腕露出来给她看。刘露不知道她想让她看啥,她没有心理准备。这时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两条细细的疤痕。
“这是怎么了?” 刘露问她,她感觉到,她一定不止是给她展示两条伤疤那么简单,她预感到她要讲很多故事。
“我自杀过,还是两次。” 雯子立即拉下衣袖,平静地说。
“自杀?为什么?” 刘露被吓住了,虽然刘露家境也不富裕,但是父母关系融洽,未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她自然无法理解,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为何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她无法想象,生命会从雯子的身体里被抽走,她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身体很结实,结实得像一堵墙,一堵死亡没办法穿透的墙。
雯子说她家庭生活很不快乐,她没办法摆脱自己内向的性格和家庭的困扰。1999年,也就是雯子初一那年,她爸妈大吵了一架,她妈妈一气之下下海打工去了。当时雯子还不知道什么是“下海”,只知道她到广州去了。她曾听别人说,下海可以捞很多钱。她不懂。海吗?海滩上难道除了贝壳,还有数不清的印刷厂制造的红色人民币吗?
果不其然,一年之后,妈妈回来了一次。她烫了头发,涂抹着艳丽的口红,戴着环状的耳环。她回来后,即使时间不长,但是她爸妈两人还是不断地吵架。有一次,他们俩动手了,雯子听见妈妈说:“城里人有钱跳舞蹦迪,换心换肾,你穷光蛋!窝囊废!”爸爸扇了妈妈耳光。妈妈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开水壶倒在地上,碎片撒了一地。雯子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海浪的声音,那潮声汹涌澎湃,将她淹没了。等她妈妈一走,奶奶也开始骂她妈妈了,骂得话语很刺耳,很难听。我奶奶说那些话的时候,雯子恨她,她无法张嘴叫她“奶奶”,她只想立即转身离开。
妈妈走之前,她给了雯子一些钱,她盯着雯子的脸,叹息地说:“可惜你长得这么像你爸爸。”雯子也恨她,她继续跟雯子说:“女人有第二次选择人生的机会。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就是嫁一个有钱的男人。”雯子不懂也不想理睬她莫名其妙的话。多年以后,雯子想对她那时候的妈妈说:“妈妈你错了!”婚姻从存在开始,就不是女人向上攀登的工具,而是一道充满危险的选择题。
雯子父母的婚姻牵强地延续着。他们提过离婚的事情,但是雯子都用极端的手段表达了抗议。雯子卖力地学习,尽管成绩一直处在中等水平,但是她比谁都刻苦努力。雯子说她要去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
“很远?有多远?你以为地球多大?”刘露也总是毫不客气地回怼她。她不在意,遇到不会的题,雯子总是请教刘露,刘露也耐心地为她解答。
课间,雯子来到刘露旁边的座位上。“看我新买的书。” 雯子戳戳她。
“这啥?”刘露看到黑色的书皮封面印有紫色纹身似的花纹,“左手倒影右手年华,郭敬明著”。刘露读出了声。“书名挺特别的,郭敬明是谁?”
“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 雯子说。“我很想去四川,想去自贡,想见他一面。”那是刘露渐渐地从雯子眼里看到光了。
“脑残粉!你不是喜欢张爱玲吗?怎么现在喜欢郭敬明了?”刘露白了雯子一眼,有点不屑于她的移情别恋。
“你看一看他的文字。”雯子递给她。
刘露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读着书上一段一段的句子:
“其实我是喜欢站在一片山崖上,然后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幅一幅奢侈的明亮的青春,泪流满面。”
“寂寞的人总是会用心的记住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于是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你,在每个星光陨落的晚上一遍一遍数我的寂寞。”
“他好厉害!他的语言风格好独特!” 刘露不得不承认。
“他好像可以把痛苦都具象化,用文字表达出来。然后我感觉我好多了!” 雯子突然认真起来。 “我妈给我一个相机,咱俩周六出去玩、拍照。”
“我不太喜欢照相,不过如果是跟你的话,我很愿意。嘻嘻。”刘露笑着对她说。
正当她们聊着,王静捂着红红的额头,惨兮兮地走过来说。“我撞树上了。”
“撞树?怎么可能撞到树上?”刘露虽然很关心她,但是内心却有一种“倒霉不止我”的幸灾乐祸的平衡感。
“有一个三岁小男孩在小便,我好奇地盯着看,没看路就撞树上了。”
“你竟然偷看一个三岁孩子尿尿,而且还撞树上了!你真牛啊!宋老师在讲台上教生理学知识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刘露不可思议地感叹道!
“你小点声,想全天下人皆知啊!” 王静的脸臊得通红。
“你昨晚说梦话了,你知道吗?很大声!” 王静说。
“我说什么了?”刘露的脸比王静更红了,她不敢问,但是又不得不问。
“你说sin,cos,天哪,你做梦都在学习,难怪学习成绩这么好!我真羡慕你啊!”王静也不卖关子了。
刘露被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她原以为王静这么大惊小怪,一定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仍然是一个秘密。
“唉,那谁,老向叫你呢!”同桌杨虎走过来对刘露说,雯子和王静各自散去。
刘露已经预料到了,老向找她谈话是迟早的事。
“刘露,最近月考,你的成绩下滑了!你没事吧?”老向直截了当地问。
“我知道。我很好,没事。可能失误。”刘露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相信你,也很看好你。没事就好。心态调整一下。你们现在正处在一个上不来又下不去的年龄,往后看,是回不去的少年,往前看,又是无法进入的成人世界。每个人只有一个人生,只有一个青春。活出真实的自己。只要你自己认定对的事情,坚持去做就好。”一向言简意赅的老向,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多话。
吃过晚饭,刘露就坐回到座位上,头顶的日光灯嗡嗡地响着。她开始做语文册子上的习题。一只草蛉飞到了刘露的课桌上,刘露出神地看着它。多么脆弱、美丽的小生命啊!它就像一个浑身绿色的小精灵一样,长着四个长长的翅膀,晶莹通透,一毫一厘都那么清晰完整。假使她此刻拿起铅笔把它按倒在纸面上,那么这个小小的生命就此结束了啊!这是一个哲学问题,“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她接受高中政治课本中的辩证唯物主义观,但是她的内心也不排除“这个世界或许有灵魂存在”的观点,毕竟现代科学能抵达的,到底是有限的。这些小生命又到底是什么呢?我岂能随意决定它的生死。”但是同时她又被自己拥有决定它的生死大权给震撼了。我是谁?我不过是脸上长着青春痘的高中生。它是被日光灯的强烈光线吸引过来的,昆虫有趋光性,这是生物老师教授的知识。它一定是扑了头顶的日光灯才掉落下来的。“小虫啊小虫,你面临的是生存的问题,而我面对的是考试的问题。”她在心里嘀咕着,将草蛉吹到了地上,因为她实在不忍心看它这样一个美丽的生灵做生命的挣扎。
“发啥呆呢?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同桌杨虎不抬头,在纸上画着什么东西,边画边询问她。
“你才有意中人了!”刘露不屑地回答。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这么虚伪!” 她听见“虚伪”两个字,如同被针扎了一下。
“谁虚伪了?你干嘛呢?”刘露侧头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画饭票。”同桌杨虎轻描淡写地回答。
刘露不可思议地侧过脸去,本来每个月初班主任都会给住读生分发饭票,一顿饭一张。“你的饭票呢?”
“要么就是丢了,要么就是请客了。”杨虎的脸上写满了轻飘飘的无奈。
“亏你想得出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刘露白了他一眼!
第二天,杨虎将自己画的饭票不容置疑地塞进掌勺阿姨的手中,阿姨无暇查看,直接就把饭票攥进了汗津津的手里。就这样,他轻轻松松地就把自己画的饭票花出去了。
就是在杨虎将饭票花出去的当天,班级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对刘露的影响,就像一阵风把一堆树叶吹散了。就像一位写作者突然暴躁地在稿纸上胡乱画了很多线条,然后将稿纸揉成一团。那个铆钉形状开始扭曲。世界对她来说,忽然变得不再是线性或者平面的了,它开始卷曲立体起来。晚自习的铃声响过之后,班级好几个男生的座位缺席。刘露在整理数学错题笔记,黑色的、红色的线条,整整齐齐。其他同学也都在埋头学习,可以听见笔尖在纸面上耕耘的沙沙声。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起,几位同学簇拥着杨虎,低着脑袋走了进来。老向走在后面,脸上的表情严肃到陌生。杨虎脸上有两处红肿,划伤和擦伤的伤口都经过了清洗消毒,额头上缠了一圈薄薄的的绷带。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坐定了,教室里鸦雀无声。老向没有说话,在教室坐了一会就独自去了办公室,留下学生们自习。
很明显,杨虎跟人打架了。刘露一向反感暴力事件,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在身边。作为老同桌,杨虎从来不提及,她也没问过。其他女生的传言让整件事情的起因变得扑朔迷离。
“杨虎跟邻班的陈伟打架了。说是因为对方骂他了。”
“骂他啥?”
“骂他是乡巴佬。”
“那老向咋说?”
“老向说以后像这种情况,就让打回去。”
刘露不确定老向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班级里唯一一次发生类似事件。
星期六的中午,刘露和雯子溜出去拍照,雯子带着她的傻瓜式相机,刘露背了两大瓶水和一些小零食。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树上的知了高声地叫着,形成一股此起彼伏的声浪。雯子涂抹了淡淡的口红和指甲油,她问刘露要不要,刘露摇摇头,说她要素面朝天。她们手拉着手,享受这次短暂的出走和自由。她们穿过高架桥,在长满爬山虎的墙壁前拍照。她们走过服装店,在美特斯邦威的店门口拍照。她们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前,在栅栏边盛开的玫瑰花前拍照。她们站在桥上拍照,身后是泱泱东去的长江水。她们一直往城西走,走过那些熟悉的路,一直汗流浃背地走到青山,在青山上远眺主城区。身上的衣服,背部湿了又干。城市看起来就像一艘巨轮。巨轮上承载着林立的高楼和成片的绿树。这艘巨轮同样承载了纷纷攘攘、希望与未来、欲望与痛苦。城与乡,哪怕只有几里之遥,裂痕一直都在。她们坐着,斜倚在一棵大樟树下。
“我喜欢看树干的纹理,喜欢看树叶的形状和颜色,喜欢看树之间漏出来的蓝色的天空。”刘露闭上眼睛,她想把这个画面留在脑海里。
“我们终究会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太小了。它容不下我们,我感觉它总是在迫使我们离开。”雯子交叉着双手,手腕隐隐作痛。
“高考填志愿,你想报什么?”刘露揽住她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你呢?”雯子也靠在她的肩上。风吹起雯子的短发,雯子眼泛泪光。
“也许选择师范类院校,谁知道呢!”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迷茫,也让刘露怅然若失。“你知道吗?我忽然有些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过去,外界的喧嚣跟我是绝缘的。人与自己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这些关系在我看来,都很单纯都很简单,就好像夏天坐在树下看蓝天一样纯粹。但是现在有时候我看着它,觉得它好陌生。那些商场门口垂下来庆祝开业的横幅,那些轰鸣着跑动的发动机,那些烂尾的大楼,黑洞洞空荡荡就像死人的骷髅。霓虹灯到底为谁闪耀?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又为什么那样?世界在我面前经过,而我好像还站在原地。”
“老向叫你去说啥了?”
“没事。他说他看好我,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看好我自己了。”停顿了一会,刘露说:“我原以为,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谁啊?我整天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隔壁班的陈伟。”
“哦,就是那个,那天,篮球场边上,他过来跟我们说话。你问他是谁,他说他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那个。”雯子忽然联想到什么。“不是他还和杨虎打了一架?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需要我帮忙,让你俩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吗?”
“不需要!走,回去学习!”刘露从容地站起来,拉着雯子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们走进照相馆,将胶卷递给老板,对老板说:“照片全部洗成黑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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