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的门店在市中心，除了进进出出的顾客，遇到熟人或者朋友的机会也比较多。因此，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话题，也喜欢把一些感兴趣的事情写下来，和别人分享。

昨天中午站在门口晒太阳，就遇到了一位熟人。

“孩子补习班上课，我去接她回家……”人未到声先至。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他是谁，脑海里立刻形成了一幅画像：水蜜桃一样的肿眼泡；油光铮亮的大背头；充了气一样的大肚皮。由于笑起来嘴扯得很大，早年间都戏称他李大嘴。

有句话说“男儿嘴大吃四方”，这话我相信，因为李大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我们都热衷于卖山寨手机，为百儿八十块钱的利润欢喜的时候，他果断进军餐饮业。现在我还守着这个夕阳产业，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却混得风生水起，还开起了分店。

人漫长而短暂的一生有许多可能，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金钱的多少和地位的高低，决定了人们对你的态度。例如李大嘴，随着他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好像约定好的一样，不再有人叫他李大嘴了。我估计是最后一个改口的，有一次喝的高兴，得意忘形地搂着他的肩膀叫了一声“李大嘴”，当时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从那以后我和别人一样称呼他，叫他李总他高兴，我也觉得实至名归。

“刚才跟补习班的老板说了，明年我家丫头中考，丫头要是能考入进重点高中，我额外奖励他两万块钱。”李总对着镜子捋了一下大背头，往上托了托圆鼓鼓的大肚子，说道。

“主要补的是数学？”我家儿子已经毕业多年，上学的时候也没有报过补习班，对于补习班的事我不清楚。我的数学一直很差，理所当然地认为首要的问题是补习数学。

“单单补习数学咋能成，英语、物理……”

“这么说来几乎是所有科目都在补习，有钱人就是任性啊！有没有体育补习班？”我听他那么一说，恭维了一句，又调侃道。

“不补习有啥办法呢，大丫头被耽误了……”接下来的话他在我面前说过好多次了，尽管具体情况我也很清楚。

当初我们都在商场租柜台卖手机，我儿子已经在上小学，他家女儿三岁多。我和媳妇总有一个要提前回家做饭，照顾儿子，我们的想法是不能图了挣钱而耽误孩子的学习和成长。李总两口子很敬业，生怕回家做饭照顾孩子耽误生意，根本舍不得离开商场半步。他家孩子一直到小学毕业，除了上学和晚上睡觉在家，其他的时间都呆在商场里。

生活刚刚富裕起来的时候，下馆子是一件很体面的事，大人小孩都很乐意。但是睡觉在柜台下面，做作业趴在暖气片上，这就是无奈之举了。商场里本就人声鼎沸，再加上是手机卖场，当时时兴和弦铃声，后来又有了MP3功能，手机铃声一个比一个响亮。孩子在商场里休息不好，做作业肯定也心不在焉，虽说手机玩得很精通，学习成绩却一直上不来。

大丫头没有参加中考，直接被分流进了本地的卫校，学的是护理专业。卫校毕业后又去省城上了一所专科学校，好像学的是金融。自从上卫校之后就很少去商场，在省城上学后就更难见到了，寒暑假个假期大多时间在外旅游。

有一次我们几个在李总的店里聚会，包厢里突然闯进一个摩登女郎，随她而来的一股香风薰得我一阵眩晕。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染成了不同的颜色，紫色的睫毛，金色的眼影，像极了一只精灵。身穿薄如蝉翼的低胸吊带裙，胸口偏左的位置文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眼看着就要飞入沟壑的纵深处，引得人浮想联翩。

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因为是李总做东，还以为他又玩什么新花样，我猜想应该是跳舞的。从年龄上来看，我们必然是长辈级的，所以说必须要有长辈的风范，都正襟危坐地望着李总，看他下一步有啥安排。

“叔叔好！”就在我们疑惑之际，精灵开口说话了，而且很有礼貌。那声音有气无力，柔柔的似乎是用气吹出来的，不禁让人心生爱怜。还没等到我们回应，她立马转头对着李总，声音提高了许多，说道，“爸，给我五百块钱。”

一听她把李总叫爸，才知道这原来是他家大丫头。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想不到当初清纯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尴尬的我们眼睛都没处放了。李总可能是看到我们的表情有点怪，涨红了脸呵斥道：“要那么多钱干啥？看你把自己捯饬的鬼一样难看。找你妈要去！”

“哼，你们就知道推来推去，她说找你要，你说找他要，要钱就像剜你们的肉呢！”小精灵满脸的委屈，万分不满地嘟囔着。

“给、给、给，”李总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红票子，从中抽出三张，对着丫头不耐烦地说道。看他的意思，是怕丫头无休止地纠缠，想尽快把她打发走。

“哼，再给两张嘛，”小精灵满脸的不高兴，撅着嘴跺了两下脚，扭捏着身子，说道，“又不娶儿媳妇，那么抠门干啥？”

“……”李总没有说话，又抽出两张红票子，死气地甩了过去。

“有病……”小精灵边发着牢骚，弯下腰捡着地上的钞票。

……

那天的李总喝得酩酊大醉，我们其他人都很清醒，因为酒都让他一个人喝了。回去的路上我们议论着李总家的丫头，都说有点太可惜，多好的一个孩子，咋就变成了这样！大家一致的看法，是文化修养太差造成的，看来从小教育不到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孩子从小在商场里耳濡目染，看惯了女人描眉涂唇，奇装异服，不有样学样才怪呢！

老周说他最反感小姑娘纹身，有的纹在胸部，有的纹在腰部，还有的纹在肚脐眼。他无不担忧地说道：“年轻人不懂事，将来自己有了孩子，怎么给孩子解释呢。”

老方说：“你看看她的裙子，就像一层纱……稍长一点不行吗？一弯腰啥都遮不住，真把羞耻当时髦了……我要是李总，早把她一脚踢到爪哇岛了。”

“老方，还是管管你家丫头吧。”老陆神情严肃地来了一句。

“啥意思？”老方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老陆的面前，眼睛瞪得铜铃一样。丫头长得很漂亮，给他长了脸也让他操了不少心，生怕发生不该发生的事，老陆的话在他来说是必须认真对待的。

“算了，不说了。”老陆似乎有所顾忌。

“有屁就放！”老方这一下急了。

“你让我说的？后果自负！”老陆一本正经地说道。老方不言语，只是挡在老陆的面前寸步不让，那样子极其认真。

“大家听着，”老陆看着我们，像是要发布什么重大新闻。他看到成功的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力，指着老方说道：“你家丫头昨天和一个小伙儿手牵着手，我看到了！”

“你放屁，”老方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被老陆给耍了，气得大骂道，“你谈恋爱的时候没牵过手？媳妇结婚前已经怀孕五个月，是那个畜牲干的事？”

“哈哈，都是些老不正经……”老周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接着又开始揭老陆的老底。老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报复的大好机会……

后来再没有见过那孩子，听李总说给报了一所专升本的学校，将来也能拿到本科文凭，计划着毕业后考公务员呢。有一次老方私下里给我说，他说李总的丫头在跳钢管舞，他亲眼看到的。说是我要不相信，和他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说算了吧，我家媳妇看的太紧。

我也很多次问李总，他说大丫头在省城发展，不愿意回到老家来。关于大丫头的事他不愿多提，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小丫头的身上。我也不知道他是给自己宽心，还是真的是那样，总是说小丫头又有了进步之类的话，说起“进步”这件事，他就喜形于色。

“上星期我约了丫头的班主任，在办公室聊了一个下午，他说丫头进步挺大的。”李总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说道，“班主任说他跟各科老师都沟通过，让他们对我家丫头给予特别关照……”

“就是，经常和老师沟通有好处，毕竟老师和学生相处的时间多。”我附和道。

“你说的对，和老师搞好关系很重要，那么多学生，老师哪能顾得过来呢，”李总向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给班主任给了两条中华烟，两瓶西凤酒。”

“啊……？”听了他的话，我惊奇得半天合不上嘴，“李总，不至于这样做吧？老师教学生是他的工作，和老师沟通有利于孩子的教育，这样做是不是把关系庸俗化了？”

“你不知道……”接下来李总给我讲了许多事例，都是和老师搞好关系，立竿见影得到了好处。

他说丫头的班主任说啥都不接受他给的烟和酒，但是他已经打听好了老师的住处。他打算把烟和就送到家里去，他不相信世上没有不吃腥的猫。还说又通过别人联系了校领导，想着请领导吃顿饭，请领导给任课老师施加压力，让他们在丫头的学习方面更加用心一些。

我说：“你至于吗，孩子的学习，主要还要靠自己。你总把外因看得那么重要，不会再去找教育局领导吧？”我看他为了孩子的学习成绩能提高，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我说，“你这是有病乱投医，社会风气就是你们给带坏的。学习成绩好坏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请客送礼上，补习也是一个方面，关键在于从小培养端正的学习态度和正确的学习方法。

李总对我的话不屑一顾，他说孩子的进步得益于他和老师的沟通，也是补习班老师的教的好。我是个不愿意抬杠的人，上岁数的人了，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否则，也不会呆在一方小店里十几年没有发展。

我想起来了。李总说过，他之所以要生二胎，主要是看到大丫头学习太差，在班里老是垫底的存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孩子的性别问题，他希望自己一生的心血能在老李家传承下去，既然二丫头的性别无法改变，但是她的人生可以改变。他说，要把小丫头培养成家族中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据他说，他们兄妹三个，媳妇娘家兄妹五个，下一代没有一个考上全日制大学的，他家大丫头算是最好的了……

难怪啊，看来李总这是真的急了。小丫头是一个家族的希望，这孩子身上的担子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