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老兵方彩耀/金福元
老兵名片:方彩耀,男,1921年4月出生,浙江省温州市区人,黄埔军校17期步科。部队番号:国军16军109师。
2014年的春夏之间,在温州近郊寺前街北侧梁宅巷小弄堂的老式木屋里,我们见到了90高龄的方彩耀老先生,他正在自己的住所兼工作室的小地方里练习书法,老先生神采奕奕地迎接了我们。
方彩耀老先生出生于1921年4月,毕业于当时的瓯海中学,曾经在瑞安考取师范。但是,由于当时抗日形势的发展需要,他没有就读师范,而是立即转考了军校。不久,在温州考入黄埔军校17期步科,当年即赴金华第十中学等待了约一个月,后被编入步科12总队(都是浙江学员)第三大队12中队,中队长李树臻。经过编队后,即从金华出发步行前往黄埔军校七分校(陕西西安)就读。途经江西上饶,湖北宜昌、宜山,湖南湘潭,广西桂林,四川重庆,贵州贵阳……越过秦岭,走过陕西宝鸡,最后才坐车到了七分校的住地--王曲学校。这期间,路途遥远,条件恶劣,难以言表,每步行三天才可以休息一天,每天步行50到80里路,夜宿民房,干粮充饥,井水解渴,温饱难保,带队领导考虑到是南方学生调往北方,生活习惯不适应,于是,申请校部要求给学生休整时间。这样,才经胡宗南批准后在洛阳城外休整一个月。全程步行4个多月,在金华时还是1939年的9月初,到了七分校已经是1940年的1月中旬了。
军校的学习内容主要是例行操练、思想教育和军事锻炼等,普通学生学期为半年,军官教育一年半,主要继续学习作战等专业演练科目。方老在回忆那时的军校生活时,在苦涩的同时不免流露出些许愉悦!回忆那段时光,痛苦并快乐着,毕竟是值得回味与引以为豪的时光。毕业后的方老,首先被分到16军109 师司令部任少尉做见习参谋。部队奉令驻守陕西潼关,驻扎半个月后,就有日本部队进攻,先是用重炮轰炸了一个来月的时间,日本部队才撤走。令方老记忆犹新的是,那次方老所在连队的同学伤亡较多。因为是同一军校毕业的,所以,大家之间还是习惯以同学相称。同学的伤亡使方老既悲痛又担心,悲痛的是同学的离去,担心的是中华民族的存亡,增强了他为中华民族继续流汗流血、不打败日本侵略者决不罢休的决心与勇气。1944年初,方老晋升为上尉参谋,并被送至陆军大学参谋班八期进修学习,为期6个月。毕业后升调327团第3营任少校营长。后在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时,曾经随部队去北京接收过日军的武器弹药仓库等。新中国成立前夕,他毅然回到了生养过他的温州。
1948年回到温州后,方彩耀先在温州军警办事处工作,不久,调任城防指挥部少校参谋,后又随叶芳200师参加解放温州的起义,为解放温州做出了贡献!温州解放后,方老在政治和生活上都曾经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后于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在地方供销社上班,直至1983年1月光荣退休在家在梁宅巷1号方老的小小工作室,虽然感觉拥挤与杂乱,但我们到处可以看到方老的墨迹和与黄埔军校校友有关的纪念册与题词,还有一些与抗日战争有关的照片与物品,方老兴致勃勃地给我们一一作了介绍。他很自豪地指着墙上的墨迹,用普通话读完2002年忆台湾老同学时作的一首诗:“岁月摧残两鬓霜,热泪纵横忆沧桑。怅望海峡烟水隔,何时剪烛话西窗。”在这首诗歌的旁边,是一首即兴而作的赠予黄埔军校师生的诗歌:“黄埔师生尽老翁,当年戎马亦英雄。南征北战抗倭史,国共合作促大同。”同时,方老还给我们展示了最近几年的《温州都市报》《温州晚报》等报刊上刊登的和日本关于钓鱼岛争议的每一篇新闻。除了谈钓鱼岛的归属问题外,他还思路清晰地与我们谈起关于和日本的民间经济上的往来,很健谈。
多少年来,在方老的墙壁上一直悬挂着他的祖父方海朝的画像,以及他的父亲方元修和他自己年轻时的照片,从照片的模样与陈旧程度也可以看得出来至少是20世纪中叶的产物。他说自己的祖祖辈辈都对中华民族的强大非常关心。祖父一生种地,父亲在年轻时曾经赴法国做过小生意,一直关心着祖国和民族的命运。而自己就直接参加了抗日战争,为打败日本侵略者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我们在观赏方老工作室的墙壁四周时,发现了里屋在休息的方老先生的老伴,于是,大家也把她请出来,在这斗大的工作室里,大家一起围绕着老两口拍了几张照片,以作为留念。
当以扬帆为代表的关爱老兵志愿者关心起老人的晚年生活时,方老几乎难以掩饰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满足感,说:“退休金每月三千多元,和老伴的生活开支还是足够的。平时,摆弄些佛事方面的文字墨迹以供附近百姓的小小需要,又增加少许收入。”方老说自己在晚年时的小小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两岸统一,这也是他写给摄影师陈积金笔记本上的一句话。这更是方老这一代人最难得的中华统一情结。
方老介绍说,他与老伴张氏共生育两个儿子,一个在杭州上班,一个在本地工作。现在,孙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他已有了曾孙。长孙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就在附近不远处开设自己的牙科。说着还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去长孙的牙科,让我们欣赏放在那里的拍摄于2009年6月的封塑照片,照片上印有“黄埔军校建校 85周年--温州市部分同学和家属留念”的文字。
老兵名片:金福元,男,1926年出生,浙江省瑞安市马屿镇人。部队番号:中美合作所第9营特务连。
车子在马屿农村的山边、原国民党高级将领姚味辛的墓地不远处的一座三层楼房前缓缓停下。这里依山傍水,三层楼房,绿树成荫。我对扬帆说:“这里条件不错啊!”扬帆却不无痛心地说:“不是啊!民族英雄都是付出得多,得到回报少哦!金老现在住的是四五十年前的破旧房子啊!”那天,就是金老的两位忘年交邀请扬帆喝酒,而扬帆邀我同行的。
金福元老人居住的是离洋房不远的破旧不堪的农村老房子,他邻居的无人居住的房子在二四十年前改建了楼房,把他那一半保留了下来,不仅显得不伦不类,而目,他邻居的两层楼房现在也已经被淘汰了。金老现在的居住条件可见一斑。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普遍使用液化气的年代,金老的燃料灶台至今仍然在使用中,而且,那模样已经陈旧老化。在农村普遍使用抽水马桶将近二十年的现代社会,在金老的屋子后面还可以找到正在使用中的茅坑。不知道是出于对金老生活的同情还是出于对淘汰事物的留恋,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机拍下了几张茅坑的照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金福元老人有着两大重要的非物质财富:90高龄的他还有两位五六十岁的忘年交,一位住同村的,一位住邻村的。早在30年前,两位都曾经和金老合伙做过买卖,按照他们自己的话说,金老是他们俩的良师益友,而今,两位早已经有了子孙后代,但是,始终不忘当年的友情,每年至少来金老家看望他老两口一次。这次俩人从外地回来,听说扬帆专程访问金老几次并且给予生活上的支持,非常感谢!为了答谢扬帆,俩人专门到集镇上挑选了几个菜肴在金老家的灶间里邀请扬帆喝自酿白酒。在边喝边谈之间,多少了解了一些关于金老的故事。
金老出生在当时的富农家庭,祖父和父亲辈的经济条件在地方上算是比较富裕的。1938年初,他在瑞安东山育盟中学读初一时,正值日本侵略者舰艇和飞机同时从飞云江沿岸东山口轰炸,年少的金福元只能取道陶山经过马屿回老家石井村(现在是马屿镇上京行政村的一个自然村)。从那时起,金老就萌发了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产生了对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15岁时,他考入瑞安师资训练班,在师资训练班学习6个月后被安排到当时的马屿垟下学校教书。1943年5月,金福元又考入中美合作所(设文成玉壶),在那里训练了6个月,主要学习情报、爆破、行动、通信、军事等方面的知识和技术。毕业后他被分到宁海海门中美合作所第9营特务连(少尉军衔)工作。他记得当时的司令员是郭履洲少将,营长卢英,队长何迪智。金老记得自己配有过左轮、科特手枪。“当时海门有日本的一个司令部,我们的部队只能在山里打游击。”金老这样告诉我们。
金老还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1944年3月的一天上午,他拉拢并利用一个汉奸,自己为组长带两名队员一起扮成老百姓,佯装送礼物到司令部,实际上在里面安放了定时炸弹,在自己离开大约二十分钟后起爆,炸死两名日本勤务兵。有了这事后,部队随即任命金福元为中尉。1945年日本投降后,部队前往上海,金老在交警18纵队任上尉巡察员,直到1948年8月请假回家,就没有再回部队了。
新中国成立后,回到家乡不久的金老先生教了一年书,1950年从事粮库的管理工作。由于家庭出身关系,1951年就被镇反,坐牢了13年,直到1964年回来,在家乡一直以从事农业生产劳动为主。或许,上京村历代老百姓血液里就注定隐藏了热爱家乡、保家卫国的优良传统,国民党高级将领姚味辛和金老就在同一行政村--上京村,国民党大部退居台湾后,由于热爱家乡的赤子之情,他的愿望就是把自己身后安放到故乡的山冈上。1977年,姚老离去后大家按照他生前的嘱咐,把他从台湾转到浙江上京老家安葬。金老在年少时,能够出生人死在所不惜,金戈铁马为民族,现在到了鲐背之年,与老伴孤居一隅只希望完满自己的晚年。可惜金老没有嗣后,日子缺少天伦之乐!
据说,金老年轻时虽然没有生养过子女,但是,中年时曾经继养过一个男孩,可惜,继子已经在许多年前因病早于金老夫妻去世了。虽然,也留下子女,甚至就居住在不远处,但是,养儿媳妇和孙辈们认为自己与金老没有血缘关系就不再承认金老了。金老现在和老伴郑氏相濡以沫,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鲐背之年的金老与两口仍然依靠种植一亩半承包地的收入勉强维持生活。他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曾经遭到批斗,他的父母留下的一栋农村房子也在那时被瓜分。现在剩下的唯一的物质财富就只有两间两层的简易房子。
令人欣慰的是:几年前,政府开始每月发给他们30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费,但是,苦于郑氏年迈多病,这点补助仅仅是杯水车薪。据悉,2014年的头4个月仅仅医药费用就已经超过6000元。扬帆为他们申请了关爱老兵基金,给他们每月500元的生活补助,虽然钱不多,但是也多少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温暖。苦于关爱老兵基金仅是民间筹集,来源并没有保障,所以,这一笔补助费也难以保证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按时发放。
在这个夏雨散落的季节里,老人不顾我们的婉拒,穿着拖鞋,执意送我们至路口,在缓缓开动的小轿车里,我们看到历史的沧桑和岁月变迁的斑驳,更有时光带不走的寂寞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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