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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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七期：在春天，去看一个人（4）文艺青年

我和孙胖子是文艺青年，刚入学我们就加入了学校的烧饼诗社。烧饼诗社认为，大俗即是大雅，故名烧饼诗社。与烧饼诗社对立的是大饼诗社，他们认为烧饼诗社学究气太浓。烧饼诗社反驳说，你懂个锤子。

其实，对于诗歌来说，只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你懂个锤子，另一个是他懂个锤子。锤子只有自己懂。诗歌就像穿了一整天的袜子，晚上洗脚的时候脱下来，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一闻——那酸爽只有自己懂。但是，也只有自己能享受。如果你硬要把自己的袜子拿给别人闻，那就不太好了。所以，烧饼诗社的人认为，诗歌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正因为如此，烧饼诗社的诗往往艰涩难懂，除了自己谁都看不明白。这一点一直被大饼诗社的人喷：你写的是个锤子！

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到学校，两大对立的诗社已经合二为一，名字叫“锤子诗社”。因为他们终于弄懂了诗歌，诗歌就是一门关于锤子的学问。

大二那年暑假，我跟孙胖子都没有回家，在学校里参加社会实践活动。说是社会实践活动，不过是穿着志愿者的红色小马甲，到处打扫卫生，到处拍照片。偶尔还会挂挂横幅、发发宣传彩页什么的。我跟孙胖子在没有志愿活动的时候，喜欢泡在学校的游泳馆里。游泳馆门票五块，可以刷校园卡，游泳时间不限。我跟孙胖子往往是天刚蒙蒙亮就去，一直游到天黑才出来，一整天都泡在游泳馆里。原因有两个：一是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需要浪费；二是我们没有大把大把的钱可以浪费。泡游泳馆比去网吧还便宜，而且在游泳馆里还有可能遇到身材一级棒的小姐姐。虽然这种概率不高，但是可能性终归是有的。这一点想想就开心。

到了晚上，我跟孙胖子去学校门口的自助餐厅吃饭。我们一整天泡在游泳馆里没吃东西，所以吃自助的时候，基本上是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自助餐厅还没有正式开业，只是试营业。我跟孙胖子在那里吃了半个暑假，自助餐厅试营业结束后，直接关门大吉。它太小瞧当代大学生的饭量了。

在自助餐厅关门大吉之后，我跟孙胖子就在学校门口撸串。烧烤店的啤酒喝一送一，基本不挣钱。我跟孙胖子一把串能喝20瓶啤酒，中间还让老板热了三回。每个签子都嘬出火星子来。一通豪饮之后，天渐渐黑了，我跟孙胖子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们会绕路去艺术学院转一圈。我们在艺术学院的教学楼后撒尿，感觉很舒爽。那种感觉就像是跟艺术学院的小姐姐谈恋爱了，而我们的这种行为有点像狗，用尿标记自己的领地。然而，我们在艺术学院的教学楼后尿了一个暑假，却没能撩到任何一个艺术学院的小姐姐，这让我跟孙胖子很悲伤。我们悲伤的时候喜欢喝啤酒，很悲伤的时候喝很多啤酒。喝很多啤酒之后我们会撒更多的尿。撒尿又使我们悲伤。这是一个死循环，悲伤变成啤酒，啤酒变成尿，尿又变成悲伤。这种悲伤好像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为悲伤提供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身体。想到这里，我更加悲伤了。

在我悲伤的时候，我喜欢写诗。我把写好的诗读给孙胖子听，问他的感受。

他说：听到你的诗之后，我感觉有些眩晕。

我说：然后呢？

他说：想吐。

我说：你懂个锤子！

他说：我懂你这个锤子！

我说：你才是锤子。

他说：你也是个锤子。

那些年，我们傻得真像个锤子，以为自己的时间还有很长，以为自己的青春还有无限时光可以去挥霍。我们一头扎入网络游戏无法自拔。我在魔兽世界里练了个人类战士，拿着一把巨大的双手锤，无论见到谁上去就是一顿锤。孙胖子练了个人类女骑士，背着盾牌，拿着一把小奶锤，无论见到谁上去就是一顿奶。我们驰骋在艾泽拉斯广袤的大地上。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后来才知道，无敌的只有孙胖子。只要遇不到部落牧师，他无论在哪都可以无敌炉石回家。

暑假结束了，孙胖子又收获了十斤肉，而我收获了一个满级魔兽世界账号。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们有的时候玩得很开心，有的时候很迷茫，有的时候很悲伤。我们不知道生活到底缺少了什么。或许，缺少的是一个姑娘。

为了在新学期不再悲伤、不再迷茫，我跟孙胖子决定找个姑娘谈个甜甜的恋爱。于是，选课的时候我跟孙胖子选了啦啦操。上课的第一天，我跟孙胖子都惊呆了，全班28个女生，2个男生，就连老师都是女的。她说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教过男生了。我跟孙胖子在体育课上的每个动作都会引起女生们的尖叫或者嘲笑。终于，我跟孙胖子扛不住压力，之后的课都没有上。直到考试那天，老师也没为难我们，给我们打了个及格。我们觉得自己傻得像个锤子。

想当年，我们以为自己像个锤子，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们锤不烂的，我们会披风雨斩荆棘，乘长风破万里浪。后来才知道，生活才是那个锤子。而我们，终将在它的锤击之下变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