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

明天是二月二，也称二月节，是龙抬头的大日子。

中国人每个传统节日，都会有与之相匹配的时令美食。

二月节吃春饼。春饼的配菜种类繁多，丰俭由人，但总少不了一道韭菜炒鸡蛋，俗名“黄巧穿树林”。

二月春风似剪刀，剪的不只是绿丝绦，还有菜园子里一寸一寸长大的春韭。

春韭是春天的使者，吃过了春饼里卷的春韭，春天就真的到啦。

关于四季的蔬食，民间向来有着这样的说法：

正月葱、二月韭，三月的苋菜、四月的蕹。五月匏、六月瓜，七月的小筍（笋）、八月的芋。九芥蓝、十月芹，子月（农历十一月）的蒜子（青蒜）、腊月的菘（白菜）。

所谓的二月韭，说的就是早春的韭菜。

此时的韭菜，颜色翠绿，茎叶柔嫩，汁水充沛，味道不辣不呛，鲜美清甜，而且口感爽滑。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说：“韭丛生丰本，长叶青翠……叶高三寸便剪，剪忌日中。一岁不过五剪，收子者只可一剪”。日中不宜剪韭菜，此时露水已收，很容易伤到韭根，对长新茬有影响，而且一年只能剪三四次。

中国人很早就食用韭菜，《礼记》曰，“庶人春荐韭，配以卵”。卵，就是鸡蛋，在先秦时期，古人就懂得用春韭炒鸡蛋。

《南史·周颙传》说，周颙音辞辩丽，出言不穷，宫商朱紫，发口成句，是当时有名的学问家。但此人有个怪癖，虽然有妻子儿女，休沐时，总喜欢一个人住在山间，自种蔬菜，过着清贫的生活。

卫将军王俭问他：你在山中吃什么？答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惠文太子又问他：那你认为什么蔬食最好吃？周颙答道：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山中秋末的晚菘，是严霜打过的，所以清甜，也绵软。

而春初韭菜之美，在色在香更在味。

九尽椿芹韭当先，春初的韭菜，与香椿芽、芹菜并称早春三友，都是当季的至味。春韭在土里孕育了一个冬天，甫一出土，不但嫩，粗纤维少，而且营养丰富，口感鲜香脆爽、柔嫩无渣。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周颙寥寥八字，千载转来，仍见清风。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得更加生动：“芽之初发，非特不臭，且具清香，是其孩提之心之未变也。”

春韭满身的孩子气，受天地的特别恩宠，才会有如此沁人心脾的香气，不仅颐养脾胃，而且滋养心灵。这是对春韭最细致的理解，也是最形象的评价了。

春韭不仅味美，与之相关的名人轶事也不少，下面就说一说。

《幼学琼林》有云：“冒雨剪韭，郭林宗款友情殷。”郭林宗是东汉名士，他勤奋好学，博通群书，擅长说词，口若悬河，名重一时。早年到太学求学时，师从名儒屈伯彦，在太学附近租地建园，种菜以自给。一日傍晚大雨滂沱，友人范逵突然来访，郭林宗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冒雨到园子里割韭菜，然后以韭做菜款待范逵，二人推杯换盏，谈笑甚欢。

诗圣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有关春韭的名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更是广为流传。杜甫在被贬途中的奉先县巧遇幼时的朋友卫八处士，他乡遇故知，诗人感慨良多，故友雨夜割下青翠欲滴的春韭炒菜，伴以新蒸的小米饭，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主客频频举杯！

这汉唐两次的“冒雨剪韭”，留下两段相似的佳话，这带雨的春韭也成为纯真友谊的美好象征。

当然，无论能牵引出多少源流与境界，当时当季，都不如细品春饼中饱满的春韭的滋味最为重要。

不时不食，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