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练义丁

山城求学四年,得遇我的教练义丁老师。老人家已于十年前驾鹤西去,当时我身在儿子就读大学所在的四川成都。

遥望齐鲁大地,我把对恩师的思念,交付了绵延万里的巴山蜀水。

教练和女篮队员

人生的缘份如此奇妙。1984年,我懵懵懂懂的考进了山东省林业学校,一所1952年建校的省属重点中等专业学校,泰山脚下,我引以为傲、永远的母校。

一进校门,我幸运的被选进林校女子篮球队,义丁老师成了我的教练。

义老师个头不高,干瘦精炼,是个可敬可爱又可亲的不太老的小老头儿。后来,他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好像还给我们上过体育课,这是多大的缘份哪!

球场上,他上身穿一件银灰色T恤衫,下身配白色运动裤,脑门儿倍儿亮,飘逸又潇洒。

临别合影

以后看电视上那些体操运动员,个头都不高,在吊环或高低杠上飞展腾跃,就想义老师是否也练过体操呢?

林校女篮,好像在泰城的大中专院校中,颇有名号。

球队的训练应该还挺专业,每天早晨练基本功。不必随大部队出操,要么去篮球场,要么在南院教工楼体育组一楼的楼道里练。

雨雪天,或是冬天很冷很黑,我们早晨就在楼道里训练。开始总是做预备活动,先活动手腕手指,接着压腿、活动脚踝脚掌,还要转腰。

准备活动是为了避免受伤,启动身体。我们都养成了好习惯,一到先做预备活动。以至我毕业后每次运动前,惯性来一套准备动作,旁边的人看着会说:(⊙o⊙)哇,好专业啊!

楼道里的训练花样不少,有跳楼梯,推实心球,墙壁定点推球等,每项都有定量要求。教练先做示范,讲解动作要领,说明训练目的,接下来就分组开练。

记得有次我练的过猛,头晕恶心,直冒虚汗,浑身瘫软。教练和球友把我扶进体育组办公室,义老师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大白兔奶糖给我吃,又倒水喝,说是低血糖。

吃了糖,休息一下,我慢慢好了,那个早晨就再没练习。

篮球场上实地训练,在每天下午下课后。场上的训练方式更多,侧身快速移动、前后跑动、投篮、一对一传球、三步上篮、跑动传球,还有换手转身运球,假动作过人,反手投篮等等。

每次训练都有人围观,有时候我们换上球衣,分两组打半篮或全场比赛,义老师吹哨子当裁判。

我入队的时候有两届老队员,我们跟着做菜鸟。全队记不清有多少人了,想来应该有12-15人的样子。

当时我强烈崇拜队长徐冬梅,她高高壮壮,扎着一条马尾辫,是横冲直撞的牛气中锋,篮球队的核心人物。

义老师在场上跑动做裁判的样子很美很帅。偶尔有人崴了脚,教练马上带着到教工楼洗刷间冲水冷敷,他就是全队的慈父,那么和蔼可亲。

徐冬梅师姐是义老师的高徒,有时替着教练吹哨子做裁判,场上总是风风火火。

她的另一项绝技是背跃式跳高。那动作极其优美、很有节奏感,一跑一蹬一跳,身子腾空而起,一气呵成,后背先着垫子,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徐冬梅队长(前排右四)

学校开运动会我也学着报跳高,只能来跨越式,俯卧时、背跃式全学不来。虽然也能勉强拿奖,总感觉自己像只跑动的笨鸡,飞不起来。

慢慢的老队员离校,来了新球友,我们也熬成了老人儿,不变的是我们的教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义老师就像那个营盘吧。

老师有意培养我接徐冬梅的班,可惜某人作风轻飘飘,又有些任性,像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想,教练心里一定恨铁不成钢吧。

后来老师选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同届学姐李红芹当队长,成了教练的得力助手。我也长舒一口气,从此轻轻松松做队员。

临毕业那年,学校决定发展一批学生党员,我被圈入了积极行列。碰到义老师,我说,老师,您做我的入党介绍人吧?

顿了一下,义老师说,我不是党员。我很惊讶,这么好的老师,怎么能不是党员呢?楞了一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1988年毕业前夕,得知作为优秀学生干部,我将参加山东省统一分配,具体去向是留校到学生科工作。

喜事临门,我却高兴不起来。要么留校,要么回原籍,没有第三选择。

喜欢我的杨老师说,鱼儿,留校吧,多少年学校都不留女生,机会难得呀。你留下,我等想办法叫你代《职业道德》课,以后可以转教师。

关心我的康老师说,如果能留在县局,建议你回去。这么年轻就干行政,啥时候是个头儿呢?

我彷徨了,不想放弃参加省分配的机会,又有些厌烦学校内部的环境了。纠结了一阵子,我开始牙疼,最终找到了班主任义丁老师。

不知怎么我竟对老师撒了谎,哭着说我妈不同意我留校,叫我回家去。

义老师看着我,叹口气,摇摇头,说:可惜了。他没劝我,其实毕业分配的事儿,我根本没和父母说。

19岁的我,为自己的人生作出了选择。我不知道,义老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当时不能把实话告诉他,坦诚的说出心里的话呢?

我不知道,反正就那么做了。想想自己的做派,好像总是辜负义老师对我的期望。

准备离校,我们都拿着《毕业纪念册》,请老师和同学写临别赠言。义老师给我写下了最特别、最珍贵的毕业留言:

““宴席”终于散了,人生的又一个阶梯正在欢迎你,怎么对待呢?

荷花它怎能出污泥而不染?社会风气的正与不正,每一个人民都有责任,要把第一个“?”先对准自己。

无私才能无畏,理直当然气壮。人对人,心换心,但也不能否认,确有那个别“冷酷”的心。

在杂乱无章的“关系”环境中去挣扎吧,想往着美好,首先是战胜每一个困难,不能倒下去,只能站起来,挺起胸膛,阔步向前!

我不会唱颂歌,写几句忠肯的话,帮助你走进新的生活。”

和许多人的调子不同,义老师给我的是忠告和鼓励,落款:张一丁。我一直以为老师姓义,乃社会主义的一丁,原来教练本姓“张”。

义老师手书

我不知道我的教练身上藏着怎样隐秘的故事,相信他一定饱经风霜。遇见了一本耐读的好书,可我没能读懂他,悔之晚矣。

四年的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义老师是了解我的。可我没能主动走近老师,打开自己的心门,这成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损失。

最后,我们在义老师家吃了过水凉面,各奔东西而去。

再见老师是十年后,1998年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我们一家三口,去义老师在南院的公寓楼拜望,匆匆一见。

再次见面是2006年,又过去了8年。欣逢山农大百年校庆,其时林校已并入农大,成了山东农业大学科技学院。

我们报到时,义老师在接待处。他早已离休,80多岁,精神依然矍铄。我疾步跑到老师面前,激动很心情,他却说,“你是谁呀?”

原来老师的眼睛出了问题,只能看见半截。我急忙报上姓名,师生把手言欢。

那次,我们返校的几个同学聚在老师家熟悉的客厅里,一一汇报情况,仿佛回到了遥远的青葱岁月。

记得老师家的门厅里,并排放着几个盛清水的大塑料盆。老师解释说,洗衣机后期排出来的水挺干净,留着好洗拖把。

虽然老师的眼睛有恙,但外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和18年前一样慈祥,温暖可亲。

谁知这次成了永别,几年后,义老师和我们阴阳两隔。

走出校园,踏入社会这座大的课堂,我曾多次迷茫郁闷,苦苦挣扎。每当跌入低谷,无所适从,耳旁就会回响起义老师的话:“想往着美好,首先是战胜每一个困难,不能倒下去,只能站起来,挺起胸膛,阔步向前!”

老师的话铿锵有力,一直陪伴着我,激励着我,成为我的人生箴言。我相信因为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苦楚,老师才会留下珍珠般的金玉良言。

A  frend  in  need  is  a  frend  indeed.“患难见真知”,这是我喜爱的一句谚语。

有人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仰望星空,我不知道哪颗星是我的教练、我的义老师,他一定在某个地方闪耀。

义老师一定在看着那些他爱的人,地上他的芸芸众生,我相信一定也包括我。

还有人说,当你想念一个人、提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活在你身边。

就像臧克家诗中说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依然活着。义老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最敬爱的教练,亲爱的班主任,永远的恩师张一丁。

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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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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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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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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