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小说与青梅竹马——我读《茶话会》(1)

偶然读到了车前子的《茶话会》。读第一段文章便晓得遇到了高手,不知不觉,便读进去了。读到《香艳小说》时,忍不住“正式”动了笔。

这是我的读书笔记。

“记得那天我用玻璃杯重泡,它汤色红艳,在这红艳之中,似乎还有一道山门,山门的影子是金黄的,香气腾云驾雾满满地围住我,又有新的红艳弥漫。我觉得自己不仅口福不浅,艳福也不浅。多年以来,我把喝祁门红茶当作读一部香艳小说。”

此前作者有交代,前一天,用紫砂壶泡红茶,看不清汤色,第二天便改用玻璃杯。我也喜欢用玻璃杯的,无论泡什么茶,因为方便端起来看汤色,看载沉载浮的茶叶。在人前装模作样举杯端详,则显得自己精于茶道。其实像我这般粗人,最多能识别几种茶的味道,如花茶,绿茶,红茶和铁观音。茉莉花茶那种香固然不错,但是太过喧宾夺主。车前子在前面提到的一种花香与茶香互相谦让的花茶,我没有见过。红茶这种浓烈的高香,以及香味的持久,比较对我的胃口。红茶经泡,大口喝茶的粗人,就得喝红茶。你看金骏眉,头天泡一杯,忘了倒,第二天还是香的,很想接着往里边续水。汤色好,味道香,果然香艳。祁门红茶的产地在安徽,我只能说也许喝过。毕竟是外行,只要是比较贵的红茶,我是喝不出区别的。“香气腾云驾雾满满地围住我”,这种感觉,或者有过。至于晚清的香艳小说,老实说真没看过。

“冬天晚上,喝一杯祁门红茶,如果碰巧下雪,就像守着红泥小火炉,说不尽日常生活里的庄严。”

这是在说红茶与酒共有的热烈吗?茶的红,白的雪,以茶代酒,加上白居易的红泥小火炉,反正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好温馨的夜晚。遗憾的是,我晚上是不大喝茶的。即便喝,也是白天喝白了的残茶,人老珠黄那种,一点也不香艳。我在想,这位车前子先生,大抵很讲究,小日子过得十分精致,乃风雅之士。而且不装,是真风雅。

接下来是另一章:《青梅竹马》。

“一些人嫌碧螺春淡。碧螺春就要淡,它用它的淡,固执地给喝茶者留下印象。或许多年以后,花前月下,波澜不兴,我们又会回忆起碧螺春来,觉得这淡,如此典雅,哦,原来碧螺春一生修养,就修养这淡。”

碧螺春淡吗,一小杯放一大把试试!——这是抬杠,开玩笑的。浓与淡相对,要看对谁,例如对上同为绿茶的竹叶青,那就是一回事。这段文字,不知为什么,让我想到的是烹饪。上世纪八十年代,著名作家陆文夫的《美食家》,有一个情节至今难忘。宴席尾声那道最受欢迎的汤,淡到什么程度?淡到一粒盐都没放。那是在江苏。四川人于此有同样的心得,谓之“咸中取味淡中香”。那是一种鲜香,是食物本来的味道。那味道不能狼吞虎咽,得细品。由此又想到了文学作品,无须大呼小叫,平平淡淡,波澜不兴,娓娓道来即可。然而,千般滋味,万种风情,往往都含蓄在看似平淡的字里行间。换言之,它用它的淡,固执地给读者留下印象。成熟的作家,如孙犁,如汪增祺,从来不用华丽的辞藻,朴拙,淡然。那却是“归绚丽于平淡”,亦即绚丽到极致的平淡。内行看出来的门道,外行是看不出来的。且冒充一回内行。

还是说茶。我常喝的是竹叶青,中档那种。冲泡之时,便有淡淡的幽香逸出。是绿茶特有的栗香。据说安徽六安瓜片,信阳毛尖,西湖龙井等等都有这种味道。档次太低的竹叶青不行,入口便是那种野里野气、未经调教的青草味道。上好的竹叶青,其香,不比红茶和花茶,真的得细品。因为淡,你会觉得不尽兴,不痛快。又因为淡,才君子,才长久,才怀念,才老是去回味。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真。

2021年11月5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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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ng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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