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时光（7）：另一个女人

杨步伟女士

2月3日，正月十三，阴，3至10度

我有一个不良习惯，在同一时段内身心只能沉陷于一样事物中，绝无可能三心二意，两三样兼顾。待过足瘾头，兴致倏然松垮，再换个深洞猛扎。可以说，我就是个短跑选手，有爆发力而无耐受力。

最近这一周，读书陷入疯魔状态。已经读完四本书，算来有一千四五百页。晚上读到十一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书桌。早晨六点多即起，懒得做饭、洗衣，抓起昨晚的书继续读，梦里都在惦念后头的情节。中午书法亦懒得练，读得歇不下来。

昨晚写罢《杨苡，一百年》，马上抓过另一本——杨步伟著《一个女人的自传》津津有味地读起来。两个女人都是出生于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的家风，塑造了两位相异的性格。一个内秀，一个飒爽，一个天真，一个磊落，一个女秀才，一个女豪杰。真正是一个女人一道风景，看得人心花怒放。

这杨步伟女士的祖父杨仁山是清朝著名的佛学居士，性有名士风度。年轻时，曾在曾国藩处从军，得其重用。后曾国藩打下南京，叫其当官，不从。曾国藩死时交待其子曾纪泽云：杨仁山是个大有作用的人，一定要好好关照他，不过你须随他所愿意做的事叫他做，不可勉强他。曾纪泽出使英法，杨仁山做参赞，所得的俸禄全用于在国外买了一大堆科学仪器。从英法回国后，一面研究佛学，一面赞助革命、劝办学校等，其佛学朋友有陈三立、郑孝胥，学生中研究佛学和革命的有谭嗣同、欧阳竟无等，都是一代名流。他最后将家财全部捐给金陵刻经处。

杨家家风开明，杨女士在母腹中就与其姑母的儿子（表弟）指腹为婚。待其成人后，受新思想影响，要求婚姻自由，写信表弟解除婚约。大伯阻拦说，除非你发誓一辈子不嫁。她说，那表弟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凭什么要我不嫁。祖父出面支持她追求自由的行为。

这杨女士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中学没毕业，就受聘做了一年校长。军人起了兵变，她又临危不乱地指挥作战。二十几岁在北京创办医院。后遇上自己的天命真子赵元任，舍弃事业做了家庭主妇。她说：

“对一般 的青年女人我总这么样主张：起初能有多少机会得教育就得多少教育，并且在结婚以前最好先去做点事情。婚姻对于事业固然免不了分去很多时间和精神，结果很可能把女人达到本行中最高地位的机会失掉，但是这并不是说女人没有本事又结婚又达到最高的造就（例如居里夫人），更不是说女人一结婚就得放弃一切事业。一个女人对于做家有兴趣并非可鄙的事情，但是如果她在成年时节学的和经历的愈多，她就愈能拿家庭的发展当她自己学识长进的机会，就不会拿做家当自己退步的推托了。等子女们成人离手了，她在社会上就更有自信心，不是个退步分子了。”

与这两位女人相比，我的天真单纯像杨苡。勤快、能干像杨步伟。但我不喜欢社交，没有指挥他人干大事的能力，我的勤快只限于做独自就能做的事。我夫妻二人的脾气与杨赵夫妇也有相似处，杨步伟说：“我是处处要找麻烦，元任是处处要省事。”我是极繁分子，我的先生是极简主义。我想，人与人的吸引，一定是建立在底色相似基础上的绚烂夺目。我喜欢两位杨先生。

明日立春，后日元宵。年初计划，每个节气、节日都要制作传统美食。明日还要请表哥吃饭，所以，书生又得暂时切换到厨娘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