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参与的青春

以前听别人说：“往事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觉得就是一个比喻，好听而已，不以为然。

许是年纪的原因，最近两个月，经常因为突然想起某个人，或某件事，某个片段，就像突然发现了一颗遗失很久的珠子，于是，拉根线，开始捋。

置身事外之后，很容易看清事情原本的面貌。

今天想起的，是我和闺蜜们经常调侃的达哥。为何是调侃，因为我们一直觉得他挺可笑——不为别的，只为他的自我感觉良好！良好到好像所有女生都必然会喜欢他一样的迷之自信。

认识20年来，除了经常八卦一下他的自作多情，其他方面，我们还是一致认为他挺不错的！长得小帅，顾家、照顾娃、赚钱、省钱、做家务、做饭……而且，作为朋友，重感情，讲义气，也是很好的！所以那些调侃，纯粹是女生之间的无聊八卦。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

今天，也是从他的工作聊起，聊到他的八卦。之前聊，都是说别人。这一次，说着说着说到了我，说到了高考后我俩一起骑车的事，闺蜜突然感叹：好懵懂的爱情啊！一个不经意的感叹，让我怔了一下，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然后，记忆就像珠子一样，一件一件，一颗一颗，串了两天，慢慢串了起来。

有时候，有些事，不去想都不算事。

高中三年，实际上我们只有一年是同班同学。当时的他，在大家眼里还是比较吸引眼球的。长得帅，唱歌好听，性格开朗阳光，平时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是女生嘴里离不开的话题。我当时是个相当平凡的透明人，自认不配跟这样瞩目的人玩，所以并不活跃，交集不多。但是高一我们四个女生“四人帮”玩的特别好，天天傻乐又开心，团结又洒脱，每天故事也多，这种神仙友谊使得我们成为全班同学羡慕的对象。于是，达哥眼巴巴的跑过来主动要求给我们做老五。我们答是答应了，但依然没怎么一起玩。

他在班里是体育委员，号召力强。能跑能跳爱打篮球，参加的活动也多。体育课，运动会，还有全班一起爬山的时候，会让我帮他拿衣服、拿水，或者干别的。像对待一个跟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虽然有些反感，但看在他是为班级出力的份上，也并没有计较，做就做了。

高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晚自习课间，他偶尔会过来找我聊天。聊着聊着，就趴桌子上看着我笑，电光闪烁。每每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很讨厌。一双“桃花眼”看的我既不自在，又不好意思。然后就撵他赶紧起开，不要在这儿膈应我。

高二分班后，我和他的教室刚好在一个走廊的两侧，面对面。刚分班时我的座位在走廊旁边的窗边，经常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出入教室，感觉还挺亲切。课间走出教室，站在走廊栏杆小憩，也经常能遇到他。慢慢的更加熟络起来，天南海北聊的多了起来。

那时候，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别的班的女生，经常送来各种情书、礼物，表白的也多。他就经常跟我讲这个女生，说那个女生。听着他的这些故事，我总是跟着笑，不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他觉得挺好，每次都说，很喜欢跟我聊天，很温暖，很舒服。

有一次，地理课要复习初中时候学的洋流。我的书没找齐，就壮着胆子找去了理科班的M借书。M是我从初三就满心满眼喜欢的人，从借书的那刻起，我就盼着他来找我送书，期待他在外边等我的感觉。结果，等人真来的时候，我好死不死的没在。

等我回来，人自然是没见着。达哥拿着书来了，问我刚才那人是谁？我说初中同学。他说我问他了，跟你什么关系。我说你还问啥了？他说：叫什么、几班的、来干嘛、什么关系。我说你问他干什么？就送个书。他说怎么了？不能问吗？我说不能！他说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然后他就一直问为什么，我终于忍无可忍，说因为我喜欢他！他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了一声，懂了似的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

后来高考结束，出成绩后最后一次返校。他没发挥好，落榜了。见面时满脸凄楚，不复平日荣光。离校的时候，他说，你们都去上大学了，只剩我自己了。陪我逛逛吧，我想和你说说话。我们出去转转，我骑车带你。

时值酷夏，烈日当头，我真心不想动弹。但是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无法拒绝。

于是，把自行车放在学校，他带着我，一路骑行。一边走，一边跟我漫无目的的聊天，讲他的初中、他的高中、他这次考试、他小时候和哥哥干的农活、他初中喜欢的女生、关系好的哥们、他以前的梦想、现在的努力、以及如何没发挥好，还有以后会怎样……说了好多好多……

我一直听，一直听。听着他漫无主题的“演讲”，他的伤心失落，他落榜的痛苦，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总之，能感受的，我都感受到了。讲故事的他哭没哭我不知道，听故事的我坐在后座上偷偷掉眼泪了。但是又实在不知如何安慰，正好对面出现一个大广告牌，广告牌上巨大的任泉笑的一脸阳光，我拍了拍他，说：哎，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我从高一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像他！

他说像吗？没看出来。我说像！特别像！

他没接我话茬，继续说：我不想复读了，我想去南方，想去流浪、打工，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

我没吱声，心里想着，一起也行，陪着他，直到他开心。

不过，只是当时。回家之后，气氛消散了，也就没有了。

故事到这，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优秀、努力、上进。很好，是我够不到的那种好，所以非常心安理得的当他倾诉的对象，铁哥们，情绪垃圾桶。

后来，我们开学了，他去部队当兵了。三年后，从部队考上军校，又通过自己的努力留校任教，曲线救国成功！

期间，他经常给我写信、打电话，假期会约我见面，一起吃饭，还来过我家。每次联系我，我都很开心，听他的絮絮叨叨，各种演讲。大三时候，他穿着军装来学校找我，我和闺蜜莹姐一起跟他吃饭。回宿舍的时候，被莹姐宿舍的舍友看到，帅帅的兵哥哥形象一下俘获了姑娘的芳心。于是，经我们介绍，女追男隔层纱，很快姑娘成了他女朋友。

后来参加工作了。头两年依然经常给我打电话。电话一打至少一个小时。有天下午，我在香江路附近拍照补办身份证，忙忙碌碌的刚整完出来，他给我打电话，说：你知道吗，我这边现在天气可好了！现在的云彩可好看了！我就想给你打电话，听你的声音，跟你聊着天，看着云彩，这种感觉太好了！一直这样多好～

然后说：要不咱俩好了吧～！

我没当回事的笑着说：好啊！这不一直好着吗？

“一直这样多好”，“要不咱俩好吧”，这些年他经常说，嘻嘻哈哈的说。我经常听，也是嘻嘻哈哈的听，从没当真过。但是这次记忆深刻，大概因为有具体的景物描述，让那个画面生动起来。

后来，我结婚了，答谢宴他来了。当天太忙，没顾上跟他说几句话。仪式结束是敬酒，敬完酒我老公喝多了，差不多时候我们就提前走了，后边结账收尾是伴郎伴娘完成的。第二天听莹姐说，达哥喝多了，走不了了，最后驾到楼上开了个房间睡的。我当时很惊讶，惊讶过后就没了。甚至都忘了给他打个电话，表示下关心。

又几年后，有一次我和他一起给另一个闺蜜和他同事介绍对象。见面之后，闺蜜和他同事吃饭去了，我和他吃饭去了。吃饭时候因为很久很久没见了，他开心的喝了点酒。回来汇合的路上，一边走一边闲聊，走着走着，可能说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过身来抱我。我吓了一跳，挣脱之后气坏了！说你是不是有病，对谁都下手！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说你有病吧喜欢我！他说：我是真心的！要不咱们一起离婚吧~~我说：你真是有病！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离婚！他还说着什么，我压根听不进去，对他咆哮：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我是谁？！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对我这样？！

后来他不吱声了，我们不欢而散了。

我把这当成他花心的恶劣行径之一。这事儿之后，他发信息给我道歉，可能解释或者说了什么，但是当时我气的要死，根本没点开看，直接横拉删掉。他看我一直不回，也不发了，往后基本不联系了。

去年最后一个闺蜜静姐结婚，喜宴大家都到了。好几年没联系，不开心的早忘了。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跟桌上的人哈哈开玩笑，再次感受到他的目光追随，让我极不舒适，非常反感。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我不停的带酒带氛围，差点把伴郎喝倒了。基本不理他，后来他说带着孩子不方便，提前走了。

再往后一年多，又没有什么联系了。

可是，如果前提是，这些年都是真的呢？

珠子串完，感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这些年，特别是上大学之后，他在我心里的印象慢慢变成了自高自大、多情滥情。仅限于朋友的联络，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

可冥冥中，每次见面，无论人多人少，他自始至终跟着我的眼神，我又都感受到了，只是不愿多想。甚至多想一下都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因为印象中，他就是一个花心多情的人！

鉴于这样的印象，这么多年，每次给我打电话，我高兴了就好好说话，不想听了就又怼又笑话，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当真，跟看笑话一样，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他。

接下来的两天，以前各种往事开始不断的涌回脑子。回想起来，其实他有各种暗示，各种试探，只是我都没懂。不光没懂，还起了反作用，以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于是，认定他轻浮、花心，不靠谱。

可是，如果前提是他喜欢我，那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确认一下憋的太难受。

于是某一天他又找我，我想了想，直截了当的问他，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他：说实话吗？

我：说实话。

他：一直都喜欢。

我：从什么时候？

他：高中。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当兵后才越发的想你。

我：那你怎么不说？

他：怎么说？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家里穷的不行，自己也只是个小兵，未来会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我：你现在也不差啊！

他：谁知道后来曲线救国能救到这种地步？也是幸运，赶上国家政策好，我可以活成现在的样子。就算到到跟XX（前女友）分手那时候，我都想不到我能有今天。

他说，你知道吗，你结婚那天我喝醉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醉，因为我知道我酒量不行，那么多年一直控制着，从来没喝多过。那天我醉的一塌糊涂，人事不省。

他说，我当兵的时候，每天盼着你的信，那是我的精神食粮，让我在部队的日子每天都充满希望。

他说，那时候天天给你写信，盼着你给我回，屁大点儿事都要跟你说，就差直接告诉你等着我，等我发达了回来娶你。后来，你说你恋爱了，我灰心了。觉得这辈子完了，就这样了。

他说，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会经常想起你，特别是不开心的时候。

我说，那你后悔吗？

他说，这都是命，我信命。不后悔，只是遗憾。

我说，我也很遗憾。20年了，现在才知道。

他说：你才知道？！当时连XX（前女友）都看出来了！

我：我确实不知道……

我：那既然如此，这些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我根本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觉得你跟着他比我好。

后来，我们都不再说什么了。但是我们也都知道，以后再也回不到那种嬉笑怒骂的关系了。

只是，我突然觉得很憋屈，很生气。

你纠结，你难受，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又试探又不直说，1000个人能有1000种理解。只是没想到，在我这儿，所有的理解都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去的！

毫无来由的，不想再理他。

也许这是他的青春，我不曾参与的青春。

只是，从此我最后一个哥们也没有了。

他，变成了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