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书小识一一
访字的组词,就我所能想到的,无外乎访问、拜访、采访,以人为对象的一类。
却近来所读《吴门贩书丛谈》中,频繁出现访的另一组词:访书一一"忆李一氓苏州访书",顾颉刚先生访书″,"郑振铎的访书和编辑出版活动″……
所访的对象却是书籍。拟人么?当斯人已去,书册成为遗孤,成岁月的流落者,于是古书、善本,甚至孤本,又成被访的对象。访书也是访人,人书合一,遂生出些非凡的意义和趣味。
虽也隐隐感知"访书"的大致词意,还是来听听标准的初始的词解吧:访求难觅的书籍。
把书当人去访?恭敬复恭敬。当然是民国或者更早时期的语境了。文人之间相互觅书求册,文人与书坊之间的问候,哪怕只肩挑旧货担上的,一旦得着些渴望中的古籍消息,则想方设法去寻访、拜访,恭敬以求。千里迢迢却是为一书册,以志眼福,或者作藏书、抄书、校书、编书、刻印等等它用。
如此,似乎也能说过去,毕竟书里有人,有人的思想,人的灵魂,有值得被尊重和渴望的人的气息。退一步讲,书的作者不就是人嘛,才拜访。
现在似乎又不同了,信息网络数字化高度发达的时代,想猎奇求个古籍版本什么的,并不难,大多可一"网"打尽。登门造访的行为,就不必了吧,当然是指一般之行为。
这看似方便快捷了不少的新生事物,却因此少了些"访"中生得的异趣、意外和偶得。也即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长,必为一长所累么。
就想起"陌上缓缓行",想起木心的"从前慢"。世上的有些事,原本是欲速则不达的,过程才是本身。
折返回来说,如果网上的索求还沾带着一点点"访"意,那么,四月五月的访书活动,就有点放荡不羁:《笔下烟云》、《吴门贩书丛谈》、《西泠印社》、《北京乎》、《西谛书话》、《西谛书跋》、《琉璃厂小志》《琉璃厂杂记》。除了《笔下烟云》页码单薄些,其他余均上下厚册两本。
一册跟着一册,一书嵌着一书,仿佛捅了马蜂窝,忽的,我变成了个书肆巡阅使,晕得不亦乐乎。
不为掉书袋子,实在是个中之乐趣外溢出来了,不妨与大家分享之。
这些大多民国时的人物,成我访书的重灾区。那时那境,别样年代,仿佛一不小心沾花惹草了似的,久久而不能释怀。
郑振铎,因公不幸于1958年,时遗捐藏书数万册;顾颉刚,要赴北京履新,为搬存书"包了一节火车″;以及丁祖萌、孙殿起、唐弢、黄裳、阿英(钱杏邨)、李一氓,这些在访书中兼收并蓄的大咖,坐拥书城的大藏家,饫闻他们的书林掌故,犹似与消逝的旧岁月之唠嗑,常常是听而忘倦,流连忘返。
"书店就像一个城市的眉毛,眉毛长在脸上,也许并不是最要紧的五官,但若少了这两道眉毛,再天生丽质的脸蛋,就会显得美中不足。″《吴门贩书丛谈》的作者,"文学山房旧书坊"的第三代传人,耄耋老者江澄波,如是语。
直觉得所言极是,眉清而目秀嘛。
只可惜,时过境迁,纸媒退化,书店生意颓然,幸亏网购书悄然兴起,方兴未艾。小重山变作了,柳叶眉。
如此,访书犹时空穿越,与斯人作思想交流,聆听斯人灵魂深处的发声,当是天下闲人一乐事也。
只是"人家有钱玩得大方些,我没钱玩得小气些。"那时,孙犁先辈的语境,正好解我今时之囧。
访书,真雅!该是骨子里有着文人气息者,才配一用的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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