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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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梦到自己满口牙齿掉落了,上一次梦到是二十多年前。梦醒后,还清晰地看到双手手窝里那一大把白生生的牙齿,惊恐颤栗的感觉犹在。
我如此害怕,不是因为担心牙齿真的全部脱落,更多的恐惧来源来一种说法:梦见牙齿掉,父母有难。
上一次梦见掉牙齿,是在一个暑假。怀揣清晰梦境的那个早晨,我紧张得厉害,担心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人会出什么事。两个哥都不在身边,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不敢把这个梦讲给爸妈听,怕他们不信,也怕他们信。
一个人藏着这个小心思,我开始思虑这一天应该跟紧老爸,还是跟紧老妈。
一起床,我便旁敲侧击地试探,知道了爸妈当天的安排:老妈当天值班,会一整天呆在招待所里;老爸当天工作大多在办公室,但午后要去水库大坝巡查。
我思量着问题不大,两边都可以盯着。招待所和老爸的办公室之间只隔着一个篮球场,距离颇近,可以通过时时两边往返跑动来解决问题。
午后,老爸去巡查,我便跟着出门了。一直守在老爸身边半米以内,须臾不敢离开。
爸妈都觉得奇怪,说这一天的我太过反常,多次问怎么了,我都强作镇定说没事,直到夜里一家人都上床睡觉了,我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放下担心。
一晃二十多年,为什么又做了相似的梦呢?我是知道原因的。
今年冬天实在不太好过,亲戚朋友中前前后后已经有三个人离开了我们,两个八十多的岁的老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壮年。都走得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爸妈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他们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排得很好、很有规律,身体也一直很健康,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人一旦进入老年,身体机能便不可避免地会逐渐退化。
老妈生日那天,有几件事让我很不安心。
那天和小哥约好了一起到老爸老妈那里吃晚饭聚一聚。晚餐计划吃羊肉汤锅,中午时小哥就买好食材送了过去,然后和嫂子去学校接读高三的侄儿。我和先生下午带着儿子过去接手处理菜品。
一进屋,爸妈就说菜已经洗好了,只需要再分类切好装盘就行。
我见事情并不多,便让先生和儿子陪老爸下棋去,自己到厨房打理。
洗好的菜放在多个筛子、盘子、盆子里。香菜没有去掉黄叶、碗豆尖没有掐掉老茎、茼蒿洗焉了,埋在白菜下面……
我看着有些难过。不是因为爸妈没处理好蔬菜,而是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来,他们日常的饮食是极简单的,与此同时,我还担心爸妈的视力是不是下降了。
我弄好菜回到客厅,爷孙仨下棋,老妈在削水果。待我坐下,妈说,前段时间给你爸买了一双鞋,回来穿了一下就说小了。让XX(我儿子)试一下吧,能穿就拿走。
“买的多大码子,咋会小了呢?未必爸的脚还在长啊?”我笑着问。
“你看哈嘛,41码,鞋子还多好的。”老妈说着就让老爸把鞋子从鞋柜里取出来给我。确实挺好的,是一双高帮登山鞋,冬天穿应该会很暖和。
“我记得爸穿40码的鞋呀,41码咋会小呢?”我一边嘀咕一边把鞋拿起来看。
可能想要再暖和一些,除了鞋子自带的垫子,老爸又垫了一双带点绒的厚鞋垫进去,我试着把鞋垫往外取,感觉垫子卡得挺紧,有些奇怪,便把手伸进鞋子里去探鞋尖的位置。
这一探,立马解了我的惑。
两只鞋的脚尖处,还各有一团用来撑鞋面的废纸呢。这鞋……它肯定得小啊。
我哈哈笑着把纸团取出来给老爸和老妈看,“这个都没拿出来,当然要小哦。”
“这个人!”老妈埋怨一声,嗔怪地看了老爸一眼。老爸也跟着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接过鞋子放回了鞋柜。
虽然鞋子的原因找到了,但我的心情却又沉下去了一些。没发现纸团,仅仅是老爸马虎了吗?
饭后收拾茶几的时候,我见爸妈今年的体检报告在几上,便拿过来翻看。是的,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报告的字里行间都在说着一个事实——爸妈的年纪大了。
本就不好过的心,经过这一役更加难过了。
我怕啊,怕得不得了,我怕这世界再无人能让我心有所依;我怕我不再有可以随时又毫无顾忌奔赴的那个家。
所以,我又做这个梦了。我又梦见自己满口牙齿朽坏脱落。
我的牙周不好,退化得厉害,是常年错误刷牙方法导致的,没有恢复的可能,只能尽量保持现状。
我害怕,怕我自己也会像这一口牙齿一样,没有了牙周的看护。没有了牙周,我的牙便会溃不成军,便会无所依托啊。
这郁郁的心情一直缠绕着我,让我无法释怀,直到这个周末——
周四我就问了老妈周末的安排,得知他俩没有计划外出,便约定周日我们一家三口过去。
周日上午十点送了儿子去上辩论课,我和先生到附近的菜市采购。考虑到时间比较紧,不论烧菜还是炖菜都赶不及,便买了卤鸭,又买了一条鲈鱼准备蒸着吃。
到爸妈家,我煮好米饭,先把卤鸭装盘放到餐桌上,回头到厨房处理鱼、准备素菜。只等先生接儿子下课过来,便起锅炒菜蒸鱼。
儿子十二点下课,先生接到他再到爸妈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半,比爸妈平常的饭点已晚了半个多小时。
老妈有低血糖,不能饿着;饭点过了,老爸也饿了。他俩一人拿了一块卤鸭跑进厨房来看我们拌菜蒸鱼,又问有没有需要搭手的活计。
我当时站在“7”字形操作台的水池边洗碗盘,转过头,正瞧见老爸老妈一边嘴里啃着鸭子,一边拥在炉火边盯着蒸锅里的鱼。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放学回家,甫一推开家门,两根手指从已经摆上桌的盘子里捻起几根菜或一块肉丢进嘴里,边喊着:“好饿啊,还要好久吃饭?”边跑进厨房去看爸妈忙前忙后。
心尖有点酸,眼眶忽地潮湿,我也释然了。
像牙周护着牙齿一样护着我们的父母老了,我不会溃不成军,也不会无所依托。因为我已经成人,成为了新的牙周,我应该,也必会温暖又坚韧地拥围着爸妈,象他们曾经呵护我一样保护他们,成为他们坚强的后盾和身心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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