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蹙起云烟笼(古)
正文:
早春的时候,晓桃飞花,庭院内弥漫着花香味。晚上就是庭院的灯交映相错,光滑的路上映出春鞋的影子。
这庭院的位置,是皇宫的内部。皇宫坐北朝南,一出门,就是繁华的街道巷口。背后有一条河水,流速不算慢。
爱在白天过来看娇花、晚上过来休憩的妃子,叫作令君。皇上今年二十一岁,名叫南安宸,刚刚登基,令君来这宫里,时间也不算长。
她是对国的公主,是来这儿和亲的。一路上,经过了一个河水丰满的小国,两个战乱频繁的国家。还有一些蜿蜒不尽的小路。
她和南安宸的国家,实力差不多,所以和亲联姻了。
实际上,令君很喜欢算卦。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叫她过去,算了一卦某个国家战事的去向,令君的卦比家里面监天星算的还准。
但是在和亲之前,她平心静气捏了好几个卦,都说不会轮到她头上,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令君太在意了,所以算错了。
她第一次见南安宸,是在今年春末的时候。宫殿后面的河水开始涨潮了,南安宸来来去去,有一次回来的时候,与她对视。他一身黑色的衣服,眉眼丰满,面庞刚正。没怎么看她,匆匆离去。
而令君一身鹅黄色的宫服,长眉秀目,鹅蛋脸,樱桃嘴。眼睑忽开忽关,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春风里。
回去,关上了寝宫门,由于令君还没有侍过寝,所以没有封号。
婢女抬来了她吩咐过的,外面食楼里的枣泥糕、蟹黄糕、还有桂花汤圆。
令君吩咐她们出去,将门合上,于是开始算卦。她方才看见,南安宸一脸懒郁,身形轻矫,莫不是有心事难解。
她起了几次,是关于自己的。与封号和最近的战事有关。
夜晚。月明星稀。河水对面,皇宫的外围,有一面面的城墙,就对着远方的山。
令君起身,吃过了饭。裹上了素白色的斜织文锦,一双红色的娇鞋。面容清绝,头发上有一根玉簪,朱砂色的耳坠,嘴唇上了娇艳的颜色。
她算准了,那个时候,南安宸恰好经过城楼。他驻足停看的时候,她已经在城楼上背对着他,舞起了“虞姬剑”。舒小的身形,矫健刚伐的身姿,凌厉的动作招式,窈窕的步伐。
南安宸等待她转过身。她凤眸一样的眼,夜里的风起,他心里一阵促意,抚不平。第三天,早上不过九点,南安宸不知道在做什么。
令君请人给他送过去自己做的糕点,还有一双黑色的靴子。第三天下午,令君的国家与邻国停战。
南安宸和她,也是有过甜蜜的。自此之后,南安宸拒绝了所有过来的女人,给她赐了一间椒房殿。无论是用金,还是用意,都是原模原样的。
令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早上起不来,晚上不用睡,直接就出宫看烟花,或者看河水,看灯火去了。
那年,她十八岁,他二十一岁。
夏季的一个晚上,南安宸没有陪她出去。路上,她遇见了一个和尚。给了她一个“了眉镜”。上面有一行字:了化眉间蹙,从此君归路。
令君回去给自己算了一卦,不是什么吉数。她心灰意冷。
“了眉镜”不可不信。
算的卦,也不会作假。
第二天,她才起了床。听闻南安宸和远处的一个大国,已经开战。
战事激烈,令君所在的国家,每一个人的父母妻儿,深感其苦。
令君夜里去见他,只有数重闭好的宫门,难开一重。
夜里月色溶溶。
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她没吃好,也没睡好。那日城楼一舞,换来恩宠多日,对她来说,算很值得了。
她并没有什么抱怨,只是忽然想起那晚和尚的话:仓促眉间行,只剩一楼休。料知前身,可看因缘。
令君夜里从皇宫出行,回到家中,执掌了军队。她自小不但擅长卜卦,而且擅长军事。
只是如今是有情之人,已不敢再动。
那日秋场。黄尘薄土。骏马飞扬。激烈的刀枪,剑影中,看见南安宸的身影,越来越近。
由于临时的变换,令君的国家,已经变成了敌方的肉,南安宸一方的赘。她骑马从容去死的时候,想起“了眉镜”。转头看见他没有发现自己,战得正酣,她也不习惯拖累他。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南安宸只身陷入奇阵,以龙凤之首,殆尽对方三十万军队。余下十万,他起身扶剑,以诡阵之变,不可回逆、必死无疑之阵法,作了最后一颗眼。
待到夕阳仓皇下落时,令君看见南安宸的身躯,以一种无憾的姿态,挡在自己面前。凡尘世间,芸芸众生,谁又能令死者回生?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哭泣。邻国的公主,最无双的才华,赢得了国土的丰厚,最精湛的卦艺,千算万算,也留不住心里唯一的人。
后来令君掌管和统一了所有的国和城,有了不可复制的国土和名号。
晚上,她拿起了眉镜的时候,还没有看。却发现也不用看了,她的心里,对这段感情,已经不用外物来帮忙衡量。
即是后来复活南安宸,背负了难以估量的代价时,她亦心如笃定。
了眉镜。眉头紧蹙只为一人。此生心意如此,终是一镜难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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