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西风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五届主题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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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和小姐尹湘月出去玩，是我眼下最幸福的时光。那是值得我一辈子去铭记的幸福光景。

那天，街上车水马龙，各种小摊小贩叫卖，一片市井祥和的气息。我和小姐并排走在大街上。我们都是出了笼的小鸟，欢呼雀跃，心情格外舒畅。小姐很喜欢捏糖人，我们站在一个老者的摊位前，这个小姐挺喜欢，那个也想买下，看着栩栩如生的糖人，小姐挪不动步子。我是个下人，是个陪衬，只能跟随。看着小姐挺高兴，我也开心。小姐随性一下子买了十二个，顺手给了我两三个。那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说着欢迎下次再来，游移的眼神乐呵呵地目送着我们离开。

随着闹市人头攒动，穿过人山人海，渐渐人少了，不觉间到了一个寺庙。听说这个寺庙有几百年历史，很是古朴，许的愿很灵。小姐说，如月，我们去许个愿吧。我说，好啊好啊，心诚则灵。我的名字还是小姐起的呢，我和小姐情同姐妹，不过是我高攀了小姐。

我许的愿是，希望小姐一生平安顺遂。我在心底的秘密藏了好久的，我是深深地感谢小姐，她没有把我当一个下人，而是当做她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一个一同长大的姐妹。小姐也许了愿。她许的什么愿我并不知道，是后来我不得而知，她希望我们一生平安幸福。

许完了愿，我们就离开了。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二

院里的落叶翩翩起舞。西风紧，穿堂而入，掀起了垂下的窗帘，窗帘上的流苏如凌乱的麦穗。我站在窗前，手捧一杯清茶，茶已渐冷。一幕幕的往事云烟，迷乱了我的双眼。

我是一个苦命低贱的孩子。我娘嫁给了我爹，就有了我。我爹是个远近闻名的赌徒，好逸恶劳，我娘善良软弱。我爹赌输了钱，就变卖了家产，变卖了田地，我们从此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我娘帮佣还钱，忍气吞声，哭天抹泪，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我爹还是赌，没有办法收手。

我娘有一天跟一个陌生人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债主逼上门，我爹没办法，只好把我贱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可叹我福大命大，只是没有被卖到青楼。

那时我才六七岁，被卖到了尹府。姥爷和夫人是善良人，看我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和小姐年龄相仿，就配给了小姐当下人。小姐遇到我可高兴坏了，我是一边给小姐做伴，一边当丫头使唤。我自然是感恩戴德，泪如雨下。

那一日我们在后院捉迷藏，好几个小伙伴，大家玩的可开心。他们负责藏，我是蒙着眼睛负责找的那个人。偏不巧，小姐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枯井里面，她一下子很害怕地哭起来了。枯井好久废弃不用，井底离地面至少五六米深。我是离小姐最近的那个人，我赶忙去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大声叫人来救小姐。小姐从井底被拉了起来，还是吓坏了，一直抱着我哭。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更深了。

我与小姐一同读书，做女工，同住同寝。她的心事我知道，我的心事也会说给她听。小姐的小性子，我也随着她，她不过是暂时生气了。但是小姐，聪明漂亮，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我是遇到了好人。小姐就是这样一个一辈子值得珍藏，一辈子用心惦记的人。

我娘曾经教过我读书识字，她曾经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家道中落，嫁给我爹之后彻底毁了大半辈子。想起我娘温婉贤淑的模样，依稀只在梦里，只在遥远的过去。

在尹府我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与天空为被，大地为床的日子。

三

院里的西府海棠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果实一年又一年挂了果又落了。时光匆匆而逝。

小姐那年十四岁，亭亭玉立，柳叶如眉，弱柳扶风，腹有诗书气自华，是附近人尽皆知的一个美人，待字闺中。

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老爷年过半百，才得此女，自然是命一样珍惜。为了小姐的亲事，老爷和夫人煞费苦心。

提亲的人很多。老爷和夫人看上的却很少。个中原因很多。要么是门不当户不对，要么是人品不够好，小姐嫁过去了，吃亏可不好。

挑选了很多。选来选去，最后，老爷和夫人看上了城中的柳公子柳子言，丞相府后人。家境殷实，人长相人品也不错，后劲力十足。

那日，柳公子府上来提亲。院内的西府海棠花开的正盛，一帮丫鬟，红粉钗裙，隐隐绰绰，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小姐一脸的娇羞躲在屋里。她对我说，我要是出嫁了，肯定会带上你。你就跟我一起出嫁吧。我说，哪敢，小姐取笑了，老爷和夫人选的准没错，小姐喜欢的也是万里挑一，我跟随就是了。小姐到哪里，我自愿跟随到哪里。小姐看着我，有些担心地说，不知道嫁过去了会怎样，但是我们要一辈子哟。我说好的，我们家湘月小姐福泽绵长，以湘月的家世，他们断然不敢委屈。我当然伺候小姐一辈子，不离不弃，心甘情愿。小姐嫣然一笑，笑容极其灿烂，像院内盛开的西府海棠，明媚，阳光下花姿璨然。

我们来到了后院，小姐坐在秋千上荡秋千。我站在她身后推她。小姐千娇百媚，少女的活泼天真在她身上尽显。秋千一起一落，漂亮的仙子在姹紫嫣红的春天中也是羡煞旁人。愿世上的好风景，不负年华不负春。

这时，柳公子府上事毕，他们准备走了。隔着花墙，看到他们一群人身影掠过。人群中有一个特别显眼，一袭白衣，手中拿着扇子，闲庭信步，温润如玉，恣意潇洒，乾坤手中净握。不用说，那肯定是柳公子。我们偷偷走到花墙下，透过缝隙，撇了一眼，相视而笑。小姐的高兴和娇羞不言而喻。

那日后一个月，小姐嫁给了柳公子。十里红妆，人山人海，附近的百姓都来看热闹。大喜的日子，小姐是一脸的平静，处之泰然。我跟着小姐，战战兢兢，生怕出了差错。还好一切顺利。

婚后小姐如闺阁中一样。她写字画画的时候，我就给她研墨。细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和在老爷府中一样。不时给她端茶倒水，和她说说话解解闷。柳公子在的时候，时光是他俩的，我悄然退出。

柳公子性格温婉，和小姐一样，他们真的是天生一对，琴瑟和鸣。他细心呵护着小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虽然他有时候面不露色，冷若冰霜。他一边考取功名，一边置身家事。

慢慢小姐有了身孕，全府上下对她格外细致照顾。小姐依然是，和气待人，细言软语。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身子骨还是弱了点。她不怎么出去了，有时直接躺在床上，静静休养。

秋天渐渐到了，小姐临近产期。柳公子几乎寸步不离。一个落雨的黄昏，小姐疼的啊啊直叫，接生婆屋里屋外招呼人忙碌着。府里上下灯火通明如白昼，下人们忙进忙出。

雨滴滴答答下着，那一个晚上从未停止，漫过天际，弥漫世界。焦心看着窗外，我耐心祈祷着，希望小姐母子平安。柳公子在屋外守候。

我跪在地上，握着小姐的手，看她疼的额头冒冷汗如雨下，心疼极了。不时给她擦着汗，轻声安慰着她。她煞白的脸如白纸一样。要是我能去替她疼就好了。这时，接生婆让我出去处理事情，我急急忙忙走了。

走后一个时辰再回来，没想到已是阴阳两隔。小姐和她肚子里的男婴，已没了气息。我要是不走，静静陪在小姐身边，她应该还有好多话还没有对我讲完呢！

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我直接眼前一片漆黑晕倒在地。世界在我眼前如大厦已倾。

再次醒来，隐约听到他们说，小姐走的时候和柳公子交代，如月这一辈子，和她情同姐妹，早已无家可归。她已将赴黄泉，何不收了如月做添房，她的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柳公子一句一顿，泪如雨下，答应了。

更夫粗犷悠长而空旷地声音再次在暗夜里响起，侵扰了我多日的睡梦。此后无数个不眠之夜陪伴着我。

四

帘卷西风。多年前的时光，恍若隔世。

为了小姐的承诺，柳公子其实离我忽近忽远。小姐的人，一下子成了我的人，我心里暂时跨不过这个坎。

起初，柳公子也是礼貌的应承。不过，岁月的跨越，时间的磨合，我们也紧紧相依。走过了许多风雨。

三年之后，我和柳公子的大女儿出生了。后来，我们又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想起过世的小姐，还是一阵一阵的心痛，心痛不能自已。

我也还好，柳公子也还健在，只是世间，没有了小姐。

那日，天朗气清，我们又去了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祈福。越过世间万物，终是越不过心里的一个结。只是觉得，小姐一定在天上保佑着我们。

写在最后

小姐，你怎么不辞而别，一个人先走了。你在天堂那边等我不用太久，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我们又会再相聚。我们一起看世间的繁华与凄凉，找寻我们曾经的影子。

这么些年来，你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年来，我也还好。只是，没有了你的相伴，我走的格外艰辛，格外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