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Ad Reinhardt， 黑色绘画的极简艺术与其现代艺术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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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is art.
Everything else is everything else.
Ad Reinhardt
那个冬天，纽约，暴雪如约而至，雪花漫天飞舞，哈德逊河口，新阿姆斯特丹大地银装素裹。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美国著名的抽象艺术家，同时还是作家、评论家和艺术史学家的Ad Reinhardt（阿德·莱因哈特）的作品正在展出，包括他的漫画和水粉。
在一幅五英尺正方形作品前，我驻足凝望了许久，乍一看，这是一幅单色的画布，完整、平坦的整幅黑色表面，完全没有叙事和色彩的相互作用与碰撞。但仔细观察下去，会发现画面的黑色由各种不同的黑构成。黑色油画颜料与少量的红、绿或蓝混合，使黑色呈现从亮到暗、从偏黄到偏蓝的不同深浅黑色。在不止一种黑色色块中潜藏着几何结构，一种基于矩形的微妙结构，足足有九个。
盯着图案，没有任何杂念，只有颜色与几何形状的吸引，画作没有提及除它们之外的任何暗示，可以肯定的是画家在创作过程中删除了所有对外部世界的提及，感觉得到他在试图净化掉一切与艺术无关的东西。
目光些许驻留后，眼前的无边黑色还是会跳出意味深长，令你思绪飘卷。四周旷寂的落一根针都听得到的空气宁静环绕，聚神凝望的画面慢慢翻跃，The Rolling Stones的Paint It Black从心底涌起，勾着神经的天窗洞开：I look inside myself and see my heart is black，I see my red door I must have it painted black。在旋律中律动的西塔琴清澈地激荡，纠缠着眼前的黑色，翱旋在脑海里。
整体构图仿若幽灵般的古希腊图腾在若隐若现的黑色和灰色薄雾中游走，灵魂和焦虑的暗示代表了抽象的终极。这幅几乎是由潜意识的颜色变化所描绘的作品，即为极简主义和抽象概念艺术的先驱。
这些黑色，正如阿德·莱因哈特所说：有些是古老的，也有些是新鲜的；有明亮的黑色，也有暗的黑色，在阳光下是黑色，在阴影下也是黑色。而在我的理解里，这或许意味着仅用了黑色，已经让画布上充满了色彩，足可以表达世间万千存在，只要激发到你的视觉，激活你的心理联想，只要你脑洞开得够大。你都可以听得出Stravinsky的Firebird。
画展揭示了阿德·莱因哈特作品的绘画发展及其与抽象表现主义和极简主义之间的历史关系。如果不是这次展览，我可能不会知道阿德·莱因哈特，也不明白抽象表现主义和极简主义。当然，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阿德·莱因哈特远没有达芬奇那么熟悉，但是他的作品在当代，也是遍布世界各地的，在很多顶级公共博物馆中你都能看到，因为，他是极简主义和抽象概念主义的鼻祖。
Ad Reinhardt 黑色绘画的极简艺术
20世纪30年代，阿德·莱因哈特的绘画开始形成自己独特的抽象语言。到了50年代，他开始制作单色画， 净化自己的意念，从画作中消除所谓的“中心思想”、“主题”和“意义”等内容，消除对颜色、图案之外的所有呈现，渴望将绘画提炼成一种单一的、原始和独特的视觉体验，并逐步将画作限制在具有几何意识的单色区域。
他坚持在他的画作里：没有视觉欺骗，没有幻术，没有代表，没有联系，没有曲解。他践行了，先是在红色画作和蓝色画作中徜徉，最终抵达他的黑色画作。
在阿德·莱因哈特看来，黑色本身就是一个最极致的抽象点，纯粹的黑色会消耗掉其他所有的形状或颜色，是光线的尽头，是艺术的绝对零度。
事实上，他的黑色绘画中没有一幅是完全黑色的，而是精心安排的色调构成，并被应用在不同的图层中。这些系列作品是他一生力求实现的目标，即从他的艺术作品中消除所有可能的世俗参考，建议或主题。
他坚定地认为：关于艺术，唯一要说的就是它是一件事物，艺术是艺术，而其它是其它。阿德·莱因哈特用他艺术是艺术的艺术哲学来承载自己的终极黑色绘画。
1960年左右，阿德·莱因哈特开始创作60×60英寸的正方形画作。黑色绘画系列一直被认为是他最伟大的作品，随极简主义的兴起，莱因哈特开始被视为后现代主义艺术的代表人物。
透过一只高脚杯看西方现代绘画史
阿德·莱因哈特被极简主义者誉为先知。而他创作的许多定义艺术界的漫画也使他以活跃在纽约的权威专家身份成名。
这张漫画是他用一个高脚杯子的不同形态，配以简洁生动的描述，准确地概括了文艺复兴之后，艺术史上出现的各种流派，形象生动又比较权威的解释了西方现代艺术史发展的各个阶段。
纵观西方艺术史，公元前15世纪到5世纪，是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形成与发展；之后1000年是艺术发展几乎停滞的漫长中世纪；接下来从14世纪开始文艺复兴横空出世；3个世纪后的17－18世纪中 ，早期现代艺术的各流派纷至沓来，包括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以及浪漫主义等。1848年后，随着现实主义的出现，现代主义艺术运动开启，印象派、新艺术、野兽派、表现主义、立体主义、构成主义、超现实主义、抽象主义等各路派系风起云涌。
在这幅漫画中，莱因哈特以艺术史学家的立场清晰地为我们打开了西方艺术史从古典主义到印象画派、从立体主义到抽象画派，直到二十世纪各流派的特点和特征之门。
1、Classicism古典主义
特点：轮廓清晰，视角深刻，造型流畅，颜色浓郁。
释义：对杯子的“经典”模仿或幻觉是在一个静止、空旷的空间中，把它作为一个立体，孤立的东西，一直静态呈现。
即1848年之前的古代艺术运动与早期现代艺术运动时期的作品，包括文艺复兴、巴洛克、新古典、浪漫主义等全部画作。古典主义运用了艺术史所有之前奠定的绘画技法、科学理论，尤其是透视和解剖，最能体现文艺复兴的科学精神。
作品细节逼真、精准的素描技术和柔妙的色调，深沉、完美地呈现故事。
雅典学院， 拉斐尔·桑西， 1510～1511年， 梵蒂冈博物馆
RAFFAELLO Sanzio
The School of Athens
1509
Fresco, width at the base 770 cm
Stanza della Segnatura, Palazzi Pontifici, Vatican
2、Pre Impressionism 前印象派
特点：简洁明亮的形态，没有阴影，速写一样的笔触。
释义：马奈说：“画中的主要人物是光”，杯子被平面化，形成一个粗糙的、暂时的“印象”。
松散和简短的笔触，描绘稍瞬即逝的事物第一印象，光是主角，技法上不求精准与细节。
1863-1935年，以印象主义先驱马奈为代表，使用松散和简短的笔触，描绘稍瞬即逝的事物的第一印象，不求精准，不求细节。说白了就是技法上没有精致刻画，也没有完美无缺的故事情境。但在注重用色彩塑造形体的同时，还没有完全舍弃一些现实主义成分。
巴黎奥赛美术馆
MANET, Edouard
Luncheon on the Grass (Le Déjeuner sur l'herbe)
1863
Oil on canvas, 208 x 265 cm
Musée d'Orsay, Paris
3、Impressionism印象派
特点：快速绘画以捕捉不断变化的光线。无实体形状，颜色破碎。
释义：“莫奈是一只眼睛，但它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塞尚）我们的杯子被溶解在大气中，就像干草堆或薄雾上的光。
只注重色彩光线的艺术效果，对光、色深入研究。强调绘画审美、强调视觉艺术效果，没有其它。
以发自内心的方式围绕风景和户外意象进行描绘，捕捉稍纵即逝的光。
印象·日出 克劳德·莫奈 1872年 法国巴黎玛摩丹美术馆
MONET, Claude
Impression, Sunrise
1873
Oil on canvas, 48 x 63 cm
Musée Marmottan Monet, Paris
4、Post-Impressionism后印象派
特点： 靠前感和退后感（塞尚画中色块叠加的空间表现）的颜色图层。空间感的线条。
释义：塞尚的主题不是苹果、人或杯子，而是色彩空间的结构和节奏。
采用色的团块表现法来描绘物象的体积和深度，用色彩的冷暖关系来造型。
弹钢琴女孩，保罗·塞尚，1869年，俄罗斯圣彼得堡埃尔米塔什博物馆
CÉZANNE, Paul
Girl at the Piano (The Tannhäuser Overture)
c. 1869
Oil on canvas, 58 x 93 cm
The Hermitage, St. Petersburg
5、Cubism立体主义
特点：多视角，逆向空间。相对性、同时性等。
释义：立体派把我们的杯子打碎成小块，把空间推来推去，直到它像早期的电影蒙太奇一样闪烁。
立体主义的艺术家追求碎裂、解析、重新组合的形式，形成分离的画面，以许多组合的碎片形态为艺术家们所要展现的目标。
PABLO Picasso
Le Rêve (The Dream)
1932
Oil on canvas, 130 × 97 cm
Privatsammlung
6、Pointillism点彩画派(即新印象派)
特点：纯蓝色圆点旁边的纯黄色圆点看起来都成了绿色。
释义：修拉把光分解成颜色的“点”（就像棱镜剂量一样），你的眼睛在远处把它们混合在一起
用细小的彩点堆砌，创造整体形象的油画绘画方法。
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 乔治·修拉 1884－1886年 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
SEURAT, Georges
A 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le de la Grande Jatte
1884-86
Oil on canvas, 208 x 308 cm
Art Institute, Chicago
7、Post Impressionism Focusing on Inner Expression 重内心表现的后印象派
特点：凝视的颜色条纹，紧张的，嗖嗖作响的线条。
释义：人们不会考虑用一个表达梵高内心紧张情绪式的杯子喝水。
画风简洁明亮、笔触情感浓烈欲滴、线面夸张劲道，色彩对比强烈，强调自我情绪抒发，和强烈的主观表达意愿。
乌鸦群飞的麦田，文森特·梵高，1889年，荷兰阿姆斯特丹梵高美术馆
GOGH, Vincent van
Wheat Field with Crows
1890
Oil on canvas, 50,5 x 103 cm
Van Gogh Museum, Amsterdam
8、Expressionism表现主义
特征：涂抹颜色厚重、粗糙、黑色线条。
释义：成堆的颜料告诉我们更多关于鲁奥（表现主义代表画家）的感受，而不是杯子这样的外在事物。
说白了就是把画家主观想象与理解、内心感受与需要用扭曲的形象、夸张的笔触、色彩等外在表现显出来，激发观赏者沉思。
着重内心情感的表达，忽视对具象的还原，以扭曲、线条、偏抽象描绘主题、现实和场景。
呐喊， 爱德华·蒙克，1893年， 挪威奥斯陆国家画廊
EDVARD Munch
The Scream
1893
Oil,Pastel,Cardboard,Tempera, 91 x 73.5 cm
National Gallery, Oslo, Norway
9、Futurism未来主义
特点：频闪相机（形容绘画主体状态）能持续几天做这件事
释义：未来主义者试图表现一个运动中的杯子，看起来总是像一只会走路的狗或一个拖曳的尾巴。
不稳定的构图、重视机械美学、速度、力量表现，画布中有视觉暂留、重叠、穿插，采用点彩主义绘画的用色手法，以及空间与形式破碎重组的技巧来表现运动的机械感、速度感和动态。
骑自行车的人的活力，翁贝托·薄邱尼， 1913年， 意大利威尼斯佩吉古根海姆
UMBERTO Boccioni
Dynamism of a Cyclist
1913
Oil on canvas, 95 x 70 cm
Peggy Guggenheim Collection, Venice, Italy
10、Constructivism构成主义
特点：锥型的形状空间，抽象的颜色形状
释义：所有杯子和所有事物的基本结构元素。（“建构主义”的结局和开端）
运用拼接手法，兼融几何基本结构抽象元素、重叠平面和基本调色达到传递信息的力度。
这是构成主义的教科书式平面设计海报。Lissitzky用强大的对角线将作品分成两半，右侧的红色三角形以其锋利的尖角入侵白色圆圈，几个红色的弹片飞了出来。以基本几何形状为图像、重叠平面和典型的黑色、白色、红色至上主义调色板，但这种简单让信息有力度，能给受众留下深刻印象。
用红色楔子打败白人， 埃尔·利西茨基， 1920年，
美国纽约现代美术馆
El Lissitzky
Beat the Whites with the Red Wedge(Клином красным бей белых，Golpead a los blancos con la cuña roja)
1920
lithography, paper
Museum of Modern Art (MoMA), New York City, NY, US
11、Suprematism至上主义
特征：酒杯在某个时刻变成了一个由非具象的美丽泡泡宇宙。
释义：允许使用许多三角形和圆形、尺子和圆规（画出几何形状）。
以朴实而抽象的三角形、正方形等几何形体，用单纯简约强调精神世界和内心的体验，获得纯粹的感觉和至高无上的感知，至上主义艺术奠基人Kazimir Malevich（马列维奇）认为：客观世界的视觉现象本身是无意义的，感觉才具有意义。
至上主义者组合， 马列维奇， 1916年， 私人收藏
KAZIMIR Malevich
The combination of supremacists (Супрематическая живопись)
1916
Oil Painted Canvas, 88.7 x 71.1 cm
Privatsammlung
12、Neoplasticism风格派
特征：仰视、俯视、左视和右视图和尺寸（意味着只有不同方向的视图和尺寸）。
释义：对于我们所在的空间来说，绘图者的语言变得太深奥、太理性。
做为立体主义的分支的风格派把立体主义推向抽象，艺术与自然没有任何联系，垂直和水平直线占据画面的主体。用直线、方形以及原色等最小的视觉元素传达意念。
红色、黄色、蓝色和黑色组成， 蒙德里安， 1921年，海牙市立博物馆
PIET Mondrian
The composition of red, yellow, blue, and black(Composition en rouge, jaune, bleu et noir)
1921
Oil on canvas, 59.5 x 59.5 cm
Art Museum, The Hague( Gemeentemuseum Den Haag)
13、Surrealism超现实主义
特征：“玩耍”（尤其指超现实主义画家米罗的画）是个好词，“你必须重生”
释义：“机智”是唯一一种仍然可以处理一个主题并脱离主题之外的东西。
神秘、怪诞、魔幻。秉持反传统和自由创作的理念，致力于放弃逻辑、突破现实、探索潜意识心理，把梦境糅合到现实与主题。
记忆的永恒， 萨尔瓦多·达利， 1931年，美国纽约现代美术馆
SALVADOR Dalí
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
1931
Oil Painted Canvas,24*33cm
Museum of Modern Art (MoMA), New York City, NY, US
14、 Abstract Expressionism 抽象表现主义
特征：平淡愚笨的失真，主体的最后支撑。
释义：“现代主义”是一个贬义词，揭示了中产阶级的阉割情结等。
无意识的自觉绘制行为。打破绘画必须模仿自然的传统观念，达到任意的、自发的个人表现。
交换，威廉·德库宁，1955，私人收藏，目前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展出
WILLEM de Kooning
Interchange
1955
Oil Painted Canvas,200.7 x 175.3 CM
Art Institute, Chicago
15、Minimalism后现代的极简主义
特点：你来试试，你用一种颜色就可以 hold 住宇宙。
释义：我们没有结束，而是从一个平坦的空间开始，艺术家试图激活它。
（看画的）你最终成为了它的主体，艺术家（通过画作）让你激活。
极简主义理念是降低艺术家自身情感表现，以抽象、几何元素构建画面是现代化艺术中简化倾向巅峰。
黑色抽象，阿德·莱因哈特，1963年，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Ad Reinhardt
Abstract Painting
1963
Oil on canvas,152.4 x 152.4 cm
Museum of Modern Art (MoMA), New York City, NY, US
在世界艺术创作中，人们多次说过，不仅要看画家做了什么，还要看他们拒绝做什么，才能找到绘画的一些意义。
抽象与极简，如同音乐里的贝多芬、肖邦，不用歌词，只有调性，就可以激起你心底千层浪万重天。阿德·莱因哈特的作品仍然是从20世纪50年代的抽象表现主义到随后十年的极简主义和概念艺术运动演变的关键基石。
注：
1、极简主义（Minimalism）：一件作品的内容去掉非本质元素压缩至精华，被减至最低限度所达到完美的艺术风格。
2、表现主义（Expressionism）：作品着重表现内心的情感，而忽视对描写对象形式摹写的艺术风格。
3、抽象主义（Abstractism）：以视觉刺激引起的心理联想为通道，把纯绘画语素作为画面构成的主体，从客观对象中抽离出来，展现抽象的和非具象的艺术风格。
4、概念主义（conceptualism）：着重表达无形体的理念或概念，忽略外在，理念本身即为艺术品。以直觉来接受信息，以思考来做出判定。
2023/05/27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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