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虚构写作课”听课笔记14：张楚的《六个维度设定主要人物》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张楚，是一名职业小说家，主要从事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出版的小说集有《七根孔雀羽毛》《中年妇女恋爱史》《野象小姐》等。很多人在写小说的时候，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怎样写出人物的丰富性，怎样创造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怎样让故事和人物扣人心弦呢？这些问题的核心都涉及到怎么理解人物，怎么塑造人物。

      写好主要人物的六个维度。

      什么是重要人物？小说中的人物可以简略地分为两类，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人物按照一般的写作惯例或者是写作条规来讲的，短篇小说的主要人物，一般设定为一人，因为这篇小说的字数有限，没有多余的小说空间去塑造或展现更多的人物，那么中篇小说主要人物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两个或三人，那么主要人物之间，它会有矛盾小说的主要任务，是设置矛盾解决矛盾人物之间的关系，它呈现出一种波谷波峰波谷的状态。长篇一般不超过五人。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通常呈现出交叉性，复杂性和多变性人物关系的多重变化，是长篇小说很重要的一个层面，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他应该是典型人物。小说家把现实生活中的不同人物原型提炼加工而成的，他是“万火归一”，那么通过典型的人物形象提炼生活，反映生活更有普遍性和代表性。德莱塞《欲望三部曲》来自德莱赛在芝加哥当记者时收集的关于查尔斯的报道。鲁迅的《药》的写作灵感是来自秋瑾被杀害的这个社会事件。而美国作家卡波特的《冷血》完全取材于堪萨斯州霍尔科姆村的一桩谋杀案。很多小说的名字都是以主要人物的名字命名，如《安娜·卡琳娜》《卡拉马佐夫兄弟》《赫索格》《简爱》《艾玛》《金瓶梅》。对小说主要人物的要求，就是他们必须有个性，要去扁平化，这种个性可以分为主动性人格和被动性人格，而无论是哪种人格，他们的性格发展呈现多样性。《卡拉马佐夫兄弟》阿廖沙是虔诚单纯的基督徒，但是当左西马长老死后，他步入社会变得世俗起来，为了解决各种矛盾，奔走于亲人朋友和陌生人之间。《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呢，从一个愚钝少年慢慢成长为一位胸中有大义、耿直成熟的中年侠客，他的精神曲线也呈现出一种递进的上升状态。小说家应该是窥探者和记录者，优秀的小说家要有第三只眼睛，一只眼睛能够窥视到事情的真相和人物真实的心灵。世界优秀的小说家叫做人类心灵史的忠实记录者。

      第一个维度，设定人物生活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环境影响人物的行为模式。《包法利夫人》中的艾玛，是一个外省的农家姑娘，漂亮。在13岁那年，她被父亲送到修道院读书，在修道院的她学过刺绣，也学过弹钢琴，还读过很多骑士小说，修女们的一直认为艾玛有灵性，有前程。修女们们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另外一面，在她奔放的热情中，却又有讲究实际的精神，她爱教堂是为了教堂的鲜花，爱音乐是为了浪漫的诗句，爱文学是为了文学热情的刺激，这种精神和宗教信仰的神秘性是格格不入。正如她的性格对修道院的清规戒律越来越反感一样，和身为农民的父亲生活在一起，当医生来给父亲看病的时候，如就把关于这个爱情的甜蜜幻想全部倾注到他身上，那么结婚之后，她很快发现了丈夫真实的性格，变得灰心沮丧，可以说尽管她不喜欢修道院的清规戒律，可正是在修道院阅读的那些浪漫主义文学书籍和受到的贵族式教育，让她内心深处崇尚贵族的风雅生活，对未来的伴侣和生活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想象，这是她少女时期的这个生活环境和宗教教育影响了她

    第二个维度，就是设定人物的核心性格。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一定要有核心性格。《包法利夫人》核心性格：浪漫。这导致艾玛最终走向毁灭。艾玛结婚后，她丈夫夏尔很快就让艾玛觉得烦闷，内心难免骚动起来。同时呢，如身上也燃烧着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气，在她认为爱情来临时，能够抛弃家庭和孩子，也不怕流言蜚语。她比较肤浅，男人的这个相貌，仪表，衣着，谈吐，性格魅力构成了她所谓的爱情诱因，而男性真实的人品、道德感往往被她忽略，上述的核心性格的是导致他最后走向毁灭的关键。毕飞宇的小说《玉米》。这是一部中篇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叫玉米。如是这个家里的长女，下面的还有六个妹妹一个弟弟。她的核心性格设定就是有心计，见不得别人比她们家过得强，任劳不任怨，同时又能屈能伸，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摸索出破解的方法。

      第三个维度，设定人物的肖像。肖像描写，古典小说里面居多。《包法利夫人》不是一部典型的古典主义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被西方学者认为是现代主义小说的发端。肖像描写，她的眼睛看起来单刀直入，既不害怕，也不害羞，这说明了她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很自信身上有一种纯朴的天性。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看起来如此光滑，就是写她的发型跟别的乡村姑娘不同，说明她是个有主见勇于表现自己审美观念的女孩。通过这些貌似很普通的肖像描写，它其实从侧面反映了艾玛的若干性格特点。现代主义小说，以及后现代主义小说当中的肖像描写的消失，是反映了小说关注点的转移。貌似简单的肖像描写，最能体现一名小说家眼界的犀利。

      第四个维度，设定人物价值观和世界观。关于什么是人物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福克纳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当然可以加个之一。他虚构了名为约克纳帕塔法线的地方，而且将这个名字写进了世界文学史。许多作家都借鉴过这种创作手法，那就是不断的书写一个邮票大小的地方，让那座凭空构建的城市，在文学史上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面构建了一个小镇叫马孔多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苏童的香椿树街，阎连科的耙耧山脉，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威廉福克纳致敬。威廉·福克纳《八月之光》是他的代表作 ，1949年福克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八月之光》的主人公克里斯莫斯是一个混血，父亲是黑人，母亲是白人，由于身份的不确定性，他既遭到白人的歧视，也遭到黑人的鄙视。那么他四处流浪的原因，除了逃避法律制裁，因为他失手杀死了养父，更是内心的一种自我流浪和放逐，种族主义对人性的摧残侵害在福克纳笔下的克里斯莫斯身上再一次得到了可怕的印证和诠释。克里斯莫斯，既不相信白人，也不相信黑人，既不相信亲情友情，也不相信爱情，他小时有两天没有吃饭了，小说中的另外一个人物拜伦出于好意送给他一些食物，可是被他断然给拒绝了。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深深的鄙视和敌意，总是处于一种动荡、警戒戒备当中。他很孤独，当富有的白人小姐伯顿爱上他的时候呢，他享受着这个小姐带来的美食跟性爱，但是内心深处的并没有真正的接受伯顿小姐。伯顿小姐虽是白人，却一直热衷于这个反种族歧视运动，她渴望跟克里斯莫斯有精神上的交流，希望他能够参与反抗白人骑士的活动，但是克里斯莫斯无动于衷。他得知伯顿小姐怀了他的孩子，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郁郁寡欢，在他看来，伯顿小姐并非真正的爱他，即便是真正北爱他，他可能也不会在乎他们的孩子。孩子生下来肯定也是混血，依然会受到歧视，虐待和驱逐 他最终杀害了怀孕的伯顿小姐，一把火烧了他的房子。克里斯莫斯这种残忍手段和思维方式和他的价值观、世界观是一致的。

      第五个维度，设定人物对他人、社会、事件的判断和立场。立场涵盖了思维方式，观点视点，人物在特定情境下保持的特定倾向。不同事件的态度跟观点肯定也是不同的，这就造成了人物之间的这个矛盾和分歧，从而推进了小数的情节发展。毕飞宇《玉米》为例来谈一谈，故事的背景发生地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南方农村。小说主要讲述的是发生在这个女孩玉米身上的故事。这个玉米啊是村支书王连芳的大女儿，玉米的母亲，生了七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王连芳跟村里的很多妇女啊，都有不正当关系，玉米便以自己的方式为母亲出气。那些跟王连芳睡过的女人，一看见玉米的这个背影都禁不住心惊肉跳，玉米遇到的比较棘手的是柳粉香。玉米的态度跟立场前后经历了几次变化，第一个立场是玉米对柳粉香恨之入骨，又夹杂着一种妒忌。在玉米跟硫粉香第一次正面交锋的场景中，体现的就是这个立场两人打成平手。第二个立场是玉米，感受到柳粉香的善良，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送衣服。柳粉香是个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她内心里面其实是希望玉米有个好去处，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玉米。第三个立场是玉米把柳粉香当成了能够倾诉衷肠的知己。那么从玉米对柳粉香的态度转变来看，人的立场决定人的思维方式，人物在特定情境下会保持特定的倾向和看法，而倾向和看法是随着事件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

    第六个维度，设定人物的动机和行为。我的《七根孔雀羽毛》，宗建民和曹淑娟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结婚生子，婚姻生活并不如意。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从一开始的美好的幻想，逐渐被生活中丑陋的部分所侵蚀所伤害。曹淑娟为了生计奔波，卖凉皮儿，卖煎饼，蹬三轮车，当她偶遇上了老板之后呢，生活发生了变化性欲开始好转这，宗建民却迷恋上了赌博。曹淑娟对于宗建明也渐渐失望，他也察觉到了曹淑娟的出轨行为。为了报复曹淑娟，宗建明将他囚禁在地下室，当曹书娟获得自由时他们离了婚。离婚后，儿子小虎被曹淑娟抚养。宗建明又跟美容院的老板李红同居他怎么能斗得过财大气粗人脉广播的曹淑娟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取得儿子的抚养权 这个就是宗建民的动机。正是为了这个动机 他铤而走险当了一桩谋杀案的间接帮助，他得到了钱财却锒铛入狱，儿子依然在曹淑娟那里，他依然一无所有。宗建明的动机跟行为，人类总是设定超越自身能力的动机，然后迷失在不可控的行为中，必须承认达到时候，人类都是生活的受害者。在小说当中的人物可以有多种动机，也可以有连续性的多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