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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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不免担心。虽说司天台告知今夜不会下雪，最早也需等到明日清晨，但他还是心有疑虑。

此时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个白净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大冷的天却只披着一件素白长袍，左手拿着一把柳叶似的细剑，但剑身周围似乎氤氲着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京城大好的酒楼你不挑。不会是舍不得钱吧，欧阳侍郎。”男子见欧阳明日穿着一身侍郎官服，不禁轻讪道。

欧阳明日将忌惮的目光从细剑上收回，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就要倒茶。

“先坐吧。”

“怎么不喝酒？”

“在温着呢。”

“你等这许久也不提前温好，不是存心让我喝不上酒吗？”

欧阳明日注视着来人眼睛，认真地问：“你可知今日约你到此，所为何事？”

魁梧男子感觉到了欧阳明日突然郑重的语气，也直视其目光，淡然应道：“不就是颁圣旨嘛。”

欧阳明日怒而站起，“那你为何还来？”

“因为我是冷铁锋，冷铁盟主。”

冷铁锋对欧阳明日的愤怒视若无睹，兀自去拿茶杯。欧阳明日重重拍在杯子上，大声斥道：“你不该来！”冷铁锋抬眼望他，“该与不该，你有何脸面评说。”欧阳明日听到此言，颓丧地复又坐下。“我知你不会归降，但今日你命丧于此，冷铁盟必然分崩离析，朝廷的目的仍旧达到。”冷铁锋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闻了一下，终是一口饮尽。“就凭你？”欧阳明日望着空空的杯子，欲言又止。两人就此无言静坐。

半晌后，冷铁锋道：“来吧。”率先走出门去。欧阳明日跟出去，只见冷铁锋持剑站立，剑鞘已扔到一旁地上。欧阳明日也拔出剑来，两人相隔五米，四目相对，静默无语。

忽然，欧阳明日斜劈出一道剑光，人也追身而至。冷铁锋轻退一步，侧身躲过剑光。此时欧阳明日人影已至，猛刺冷铁锋胸前。冷铁锋立剑斜挡，两剑相击，竟似未击在实处，只发出“噗”的一声轻响。欧阳明日只觉得自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虽心有预期，还是大觉不妙。不及细想，他挥剑上劈，朝冷铁锋脖子上斩去。冷铁锋仰身躲过，反而单手着地，向欧阳明日胸前踢来。欧阳明日顺着上劈之势，往后翻身，同时踢向冷铁锋腿部。冷铁锋见势不妙，单手猛拍地面，向上腾起，同时持剑之手挥出一道剑光，向对方斩去。欧阳明日来不及躲闪，只能匆忙挥出一道剑光。两道剑光于欧阳明日胸前相撞，发出“嘭”的一声，让他倒退两步，胸中气血翻涌，几欲吐血。不愧是冷铁盟主，甫一交手，就让自己受了不重不轻的伤。欧阳明日这么想着，望向对面。只见冷铁锋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着实让人火大。

欧阳明日的火还没腾起，冷铁锋已然袭来。只见他急奔而来，也不出剑，到得近前，竟是双手持剑，猛劈而下。欧阳明日看着头上细剑，却似有千钧之势，重重压下。欧阳明日想不到冷铁锋竟是如此狂猛，不及细想，忙双手持剑横档。然而一击之下，就震得他虎口开裂。谁料冷铁锋竟是接二连三使用重击。第二击，欧阳明日手中剑几乎脱手。第三击，欧阳明日自己的剑没入了左肩之上，他只能勉力支撑着，不让剑进入更深。这时候冷铁锋却也喷出一口血来，血落在欧阳明日的脸上，差点糊了他的双眼。但他终于看清了那把剑，剑上似有雪色精灵腾舞，由柄端至剑尖，无不透着一股寒气。

“你果然还是下毒了。”

冷铁锋轻笑，似乎早已料到此事。欧阳明日默然不语。

“欧阳侍郎，你这名字取得好啊。可你是否又知，明日黄花，谁人来赏？”

“我自绽放，无须何人来赏！”欧阳明日吼道。

“可笑之至，豢养之花，何来绽放？你以为兵部尚书的位置会落到你这外来的和尚头上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今日你我之境有何相异？”欧阳明日似被戳中，闭口不语，后又怒目圆睁，吼道：“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应得的。你以为皇帝是你的救世主，殊不知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而已。”

“闭嘴！”

正当两人激辩，冷铁锋感觉到身后一道寒光袭来，不及多想，伸出左手去挡。然而后方来人是飞身而来，来势凶猛，一柄细剑穿透了冷铁锋的手掌，再刺向他的心脏。冷铁锋收回架在欧阳明日头上的剑，向来人劈去。来人收回细剑，空中一个燕子翻身，躲开冷铁锋的反戈一击。然而冷铁锋似乎决计要给来人致命一击，左手用尽全力拍出一掌，却只打在那人左手上。那人倒飞倒地，站起后竟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掉了左臂，同时在左肩上连点数下。而地上的断臂，竟已结成一根冰柱。再看偷袭之人，竟是一名黑衣劲装女子，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地望向冷铁锋。

冷铁锋反击之后已连退五步，拄剑于地。手上的伤口已经冻住不再流血，而胸前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在不停地渗出。冷铁锋强抑住翻涌的气血，望向女子。

“蓝晶莹，好啊，我冷铁盟昔日的左膀右臂，都聚齐此处了，好，实在是好！”复又问道：“藏多久了?”

“三个时辰。”蓝晶莹一丝不苟地回答。

“多年不见，龟息功法又进步了。可惜，也仅此而已。”

“你们都知道我这把剑叫“饮雪剑”，故意挑一个不下雪的时间来对付我。”冷铁锋拿起地上的剑，举于眼前，细细端详着，“却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叫“饮血剑”的。”冷铁锋说罢，终于不再抑制气血的翻涌，一口血喷在剑上。只见这把剑发出“嗡”的一声鸣叫，氤氲的雾气一散而空，剑身变得清明且通透，竟变成了一柄血晶般的剑，剑身似乎也大了一分。欧阳明日与蓝晶莹心生忌惮，缓缓后退了两步。

正当两人想着应对方法的时候，冷铁锋大喝一声，挥出一道鲜红的半圆剑芒，向两人激射而去，同时人也伺机而动。欧阳明日双手持剑，立挡胸前，依然后退五步，随即力竭，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另一边，蓝晶莹独臂挥剑，用尽全力甩出一道剑光，与来芒相撞，却似以卵击石，一触即散。蓝晶莹倒飞而出，口中鲜血狂吐不止，正欲点穴止血，却有一道人影已经杀到。蓝晶莹猝不及防，一柄血红的剑却已插入她的心脏。她瞪圆了眼，大张着口，终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此时冷铁锋也已到了穷途末路，倒在了蓝晶莹的尸体上。

欧阳明日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他拖着步子，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向冷铁锋。他将冷铁锋翻过身来，只见冷铁锋四处都在流血，虚弱不堪，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欧阳明日似了结了什么心事，轻声问道：“如何？”冷铁锋却依然不改他的讥讽，对欧阳明日讪笑，“恭喜你啊，欧阳侍郎，看来你要成为明日尚书了。”轻笑着，又扯动了伤口，血从胸前，口中，不停地流出。欧阳明日再也受不了冷铁锋的笑了，他要结束这一切。他拿起剑向冷铁锋的心脏缓缓刺入，大叫道：“如何！”冷铁锋却仍旧只是边笑边吐血。欧阳明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还可以笑，他被这个笑刺得生疼，又刺得发冷。他不想再想了，他要彻底结束这一切。然而正当此时，一道亮光向他袭来，他躲闪不及，抽动着身子，捂着喉咙“呃呃”叫着跌到地上，不多时，就停止了抽搐。只见他喉咙上插着一柄晶莹的匕首，柄上刻着一个小巧的“蓝”字。

或许是大战改变了此处气候，天上竟飘起雪来。冷铁锋仰躺望着飘落的雪，想起屋子内或许已经蒸干的酒，不无遗憾地叹道：

“终究，还是没能喝上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