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李谟之又

谟,开元中吹笛为第一部,近代无比。有故,自教坊请假至越州。公私更宴,以观其妙,时州客举进士者十人,皆有资业。乃醵二千文同会镜湖,欲邀李生湖上吹之,想其风韵,尤敬人神。以费多人少,遂相约各召一客。会中有一人,以日晚方记得,不遑他请。其邻居有独孤生者年老,久处田野,人事不知,茅屋数间,尝呼为独孤丈,至是遂以应命。

到会所,澄波万顷,景物皆奇。李生拂笛,渐移舟于湖心。时轻云蒙笼,微风拂浪,波澜陡起。李生捧笛,其声始发之后,昏曀齐开,水木森然,仿佛如有鬼神之来。坐客皆更赞咏之,以为钧天之乐不如也。独孤生乃无一言,会者皆怒。李生为轻己,意甚忿之,良久,又静思作一曲,更加妙绝。无不赏骇,独孤生又无言。邻居召至者甚惭悔,白于众曰:“独孤村落幽处,城郭希至。音乐之类,率所不通。”会客同诮责之,独孤生不答,但微笑而已。李生曰:“公如是,是轻薄为,复是好手?”独孤生乃徐曰:“公安知仆不会也?”坐客皆为李生改容谢之。

独孤曰:“君试吹凉州!”至曲终,独孤生曰:“公亦甚能妙,然声调杂夷乐,得无有龟兹之侣乎?”李生大骇,起拜曰:“丈人神绝。某亦不自知,本师实龟兹人也。”又曰:“第十三叠误入水调,足下知之乎?”李生曰:“某顽蒙,实不觉。”独孤生乃取吹之。李生更有一笛,拂拭以进。独孤视之曰:“此都不堪取,执者粗通耳。”乃换之,曰:“此至入破,必裂,得无吝惜否?”李生曰:“不敢。”遂吹。

声发入云,四座震栗,李生蹙踖不敢动,至第十三叠,提示谬误之处。敬伏将拜。及入破,笛遂败裂,不复终曲。李生再拜,众皆贴息,乃散。明旦,李生并会宾客皆往候之,至则惟茅舍尚存,独孤生不见矣。越人知者皆访之,竟不知其所去。

李谟以高超的吹笛技巧,在开元年间为梨园教坊第一部(即教坊中的地位很高),近世无人能比。因为有事,从教坊请假去越州(今绍兴)。越州官绅交替着设宴招待他。当时越州中进士的有十人,都不乏资产。就凑了两千文钱在镜湖聚会,并邀请李谟在湖上吹笛,以欣赏其风韵,敬他就象敬神一样。因为钱多人少,就互相约定各自再带一个客人。赶上其中一人,在傍晚时才记起这事,来不及请人。他邻居有个叫独孤的老人,长期地住在乡野,也不懂交往礼节,只有几间茅屋,被人称为独孤丈,这时就把他拉去凑数。

到了聚会地方,碧波万顷,景色宜人。李谟轻拂着笛子,船也逐渐划到了湖心。时轻云笼罩,微风拂浪,风浪渐大,湖面逐渐波澜起伏。李谟捧着笛子,笛声响起来后,云开天晴,湖上水波和岸边树木都清清楚楚,仿佛有鬼神也来听笛。坐上诸客更是交替称赞,认为钧天之乐(传说中的仙乐)也不如李谟之笛声,只有独孤老头一言不发,与会者都生气了。李谟以为独孤生轻视自己,十分生气,静思了很久,即兴作了一曲,更加绝妙,众人无不欣赏叹服,只有独孤老头不说话。

带独孤老头参会的那人十分羞惭后悔,对众人说:“独孤先生一个人住在穷乡僻壤里,很少进城。对音乐之类的雅事,更是一窍不通。”客人们也一同讥诮指责老头。老头也不答话,只是微笑而已。李谟说:“先生如此行事,是看不起我的薄艺呢,还是您精通此艺?”老头才徐徐答道:“您怎么知道我不会吹笛呢?”坐中诸客都替李谟改容道歉。

老头说:“您试吹首凉州曲!”等曲子终了,老头说:“您也是个吹笛的能手,但你声调中夹杂着夷乐成分,您有龟兹的朋友吧?”李谟大惊,站起来拜谢老头说:“老先生太神奇了,我自己都没发觉这事。我的老师就是个龟兹人。”老头又说:“你吹到第十三叠时误入了水调,您知道么?”李谟说:“我愚顽无知,没有发觉。”

老头就取过笛子吹奏。李谟还有一支笛子,擦拭后进献给老头,老头看了后说:“这笛子不堪用,只有你原来吹的那一支还凑合。”就换了笛子,老头说:“这笛子等吹到入破那段时,一定会开裂,你不会吝惜吧?”李谟说:“不敢。”于是老头就吹了起来。

笛声高亢直入云霄,四座之人吃惊战栗,李谟更是局促恭敬得手足无措。到第十三叠时,老头提出李谟的谬误之处。李谟十分佩服,几乎拜倒在地。等吹到入破时,笛子就裂开损坏了,没能吹到终曲。李谟连拜了两拜,众人也屏息叹服,然后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李谟带上众人一起去拜访独孤丈,到地方一看,只剩下茅屋还在,老头不见了。越州有知道这事的人,也到处寻访他,最终也不知老头去了哪里。

《李谟之又》亦出自《逸史》,载于《太平广记》卷二百零四,“乐”之“笛”部。因同一题目有两篇,前一篇简略,出自《国史补》,此篇则加上“之又”。李谟的笛子,在当时独擅盛名,故唐人小说中,就有关于李谟的佚事,反映了当时高超的音乐艺术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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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an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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