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与小鸡的趣事

农村生活接近自然，接近地气，有道不尽的乐趣和妙处。尤其是三十年前的农村，到处洋溢着淳朴的乡土气息。

三十年前，村子里人丁兴旺，家家户户种粮、种菜，自然而然就会收获一些粮菜的副产物，比如：秕谷子、秕麦子、麦麸、豆饼渣、老菜叶……这些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怎么处理才能两全其美呢？

聪明勤俭的农家人有办法。他们用来喂养家禽、家畜，禽畜吃了生蛋长肉，变废为宝。所以家家户户都养鸡、鸭、鹅，养猪。禽畜的粪便又是上好的农家肥，可以肥沃土地，而且没有一点污染。

可以说，农家人的日常生活实现了生态循环，是一种朴素的低碳生活，产生的生活垃圾很少。

我小的时候，奶奶家养着鸡和鸭。捡鸡蛋、鸭蛋是我特别喜欢干的活。母鸭天生不喜欢张扬，即使生了蛋也不出声，只等着主人来发现。而母鸡则不同，它是个喜欢张扬的主儿，生了蛋就会大叫起来“咯咯哒~咯咯哒”。

从前院叫到后院，从后院又叫到前院，惊天动地的；有些自豪，有些炫耀；似乎在向主人报喜，似乎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它的成绩。

我摸清了母鸡的脾气，听到这叫声就条件反射般地去鸡窝捡“宝”。果然，鸡窝里有一只鲜亮的蛋在闪光。蛋上还带着母鸡的体温，捧在手里温温热热的，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

我把它放进盛蛋的竹篮里。篮子里已经有一些蛋了，都是我一只一只放进来的，有白皮的鸡蛋、红皮的鸡蛋、绿皮的鸭蛋。在我看来，这全是闪闪发光的宝贝。

阳春三月，气温回暖，草长莺飞。奶奶家有一只经常生蛋的母鸡，突然一反常态，变得行为怪异。它不再生蛋了，一天到晚趴在窝里懒得动弹；它浑身的羽毛蓬松起来；翅膀微张；时不时“咯~咯~咯”地叫，叫声低沉幽长，像是在轻声呼唤，又像是在悠悠呜咽。奶奶说，这只母鸡抱窝了，想要孵小鸡了。

孵小鸡？鸟类在春天繁殖，鸡也在春天……是了，它们都是飞禽，总会有些相同的行为习惯。

不得不说，动物对自然讯息的感知极其灵敏，灵敏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它们能够准确把握大自然的脉动。或许它们体内的生物钟与大自然的运行保持同步，到了气温回升的季节，就自然而然地开启繁殖模式；或许它们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生命密码里，早已设定好了繁殖的节点。生命是如此奇妙！

奶奶已经为抱窝的母鸡做好准备了。她去二奶奶家换来十多只鸡蛋做种蛋，因为二奶奶家有两只雄壮的大公鸡，她家的鸡蛋十有八九能孵出小鸡来。有时候，奶奶也会准备几只鸭蛋、鹅蛋让母鸡一块孵。

奶奶找来一个圆形箩筐，在里面铺上柔软的干草，铺得厚厚的，草上再铺一层废旧棉絮。一个温暖又舒适的鸡窝就做成了。把种蛋放在里面，再把那只母鸡抱进来。

母鸡趴在蛋上，翅膀微张，种蛋被严严实实地罩在它的羽翼之下了。它如愿以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唤醒蛋壳里沉睡的生命。这是一项来自鸡类祖先的神圣使命。

此时的母鸡怕受惊扰，需要一个安静又安全的环境，因此奶奶把它放在没住人的里屋。在一个孩子眼里，母鸡孵蛋是一件既神秘又好玩的事。我经常蹑手蹑脚来到门口，把门帘掀开一道小缝，观察里面的动静。

母鸡安静地趴在窝里，专心致志，看上去像一座雕像。它不焦不躁，耐心孵蛋。为了迎来新生命，它甘愿忍受离群索居的孤独，忍受足不出户的寂寞。俨然是一位恪尽职责的母亲。

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窝里的鸡蛋发出细碎的哗啦声。那是鸡蛋相互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奇怪！鸡蛋怎么会动呢？

奶奶说：“这是母鸡在传蛋呢。为了让蛋受热均匀，它用脚爪轻轻翻搅鸡蛋。”哦！它真是位慈母。那哗啦声，原来是母爱在流淌。

鸡的孵化期是二十一天。一天、两天……到了第二十天，小鸡快要出壳了。奶奶说：“明天会有小鸡啄壳。”

第二天一早，我就悄悄地摸到鸡窝旁，蹲下，侧耳细听。不大一会儿，里面传出小而清脆的叩击声“哒、哒、哒”。果然，小鸡啄壳了！用它尖尖的小嘴啄击蛋壳。

蛋壳对它来说，过去是保护；现在是束缚，是一扇关闭的生命之门。只有敲开这扇门，它才能迈出生命的第一步。

“哒、哒、哒”啄击声不断传来。它们坚持不懈，直到把蛋壳啄开一条长长的裂缝，破壳而出。

刚出壳的小鸡，身体非常柔弱。眼睛没有睁开；两腿无力，不能站立；浑身的羽毛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粉红色的皮肤隐约可见。

不要担心，在鸡妈妈温暖的羽翼下，很快就会充满活力。充满活力的小鸡羽毛变干，眼睛睁开，能站立行走了。

于是，它们在母鸡身下不安分地动起来。显然，母鸡感觉到了小宝宝的不安分，它幸福极了，轻声叫着“咯~咯咯~咯……”。奶奶和我都听得懂，这是慈爱和喜悦的流露。流满了整间屋子，流进了我们心里。我仿佛看到一个母亲怀抱婴儿在幸福地笑。

奶奶拨开母鸡的翅膀，将小鸡捧出，放在纸盒里喂养。

这些鸡宝宝简直不要太可爱。我捧起一只仔细端详。它圆滚滚的小身躯呈椭圆形，明显带着鸡蛋的烙印。乳白色的绒毛均匀蓬松，摸上去非常柔软。两只滴溜圆的眼睛，乌溜溜的黑，像两颗晶莹圆润的黑宝石。

淡黄色的小嘴尖尖的，啄我的手，痒痒的。“叽叽叽”它叫起来，声音尖细稚嫩。

我静静地看着它，它也好奇地打量着我。眼神清澈明亮。在这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种非常宝贵的东西：生命之初的无邪。刹那间，我感觉捧在手里的是个无邪的赤子。

鸡宝宝喜欢温暖的环境，冷的时候会挤在一起抱团取暖。奶奶把纸盒放在温暖的炕头上，尽心呵护。

有一天晚上，我想看看鸡宝宝是怎样睡觉的，便轻轻地掀开盒盖，没想到眼前的情形把我萌翻了！

在温暖的环境里，它们完全分散开，分散得满盒子都是。这里一两只，那里一两只。或趴着或侧卧，闭着眼睛；身体十分放松，彻底舒展，用最舒服的姿势睡去。睡得很熟，睡得很香，像醉汉酣眠一样，睡酣了！

在奶奶的精心照顾下，小鸡一天天长大。

那只母鸡实现了做母亲的心愿，完成了繁衍的使命，又开始生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