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水画总论

摘自 刘安祥 两江文艺

1、山水画特点论

这里说的特点，是对历史上各大家山水画的特点作个简要分析。

隋唐山水四大家，历史上并无隋唐山水四大家的说法，这是为便于理解而归结的我说，指隋代的展子雯、唐代的李思训、王默、王维。

隋唐是山水画的全面创立期，这四人就是中国山水画的创始人。目前可见的最早的山水画，当属隋代展子雯的《游春图》，此图画中主要景物是一片山峦和树林，人物倒成了点缀，虽然技法尚不成熟，故可视为山水画的始创。

之后唐代李思训、李昭道父子，继承了展氏衣钵，但改变了春蚕吐丝式的线条，用有楞角的刚性线条入画，创立了工笔重彩山水，留世的《江帆楼阁图》《明皇幸蜀图》反映了其面貌，技法上主要采用勾肋填色法，用线条勾画出高山怪石，松枝杂叶，填上青绿色彩即是，是一种较简单的画法，因为是始创，所以尽管技法并不成熟，也具有至高无尚的地位。

王维的功勋有二，一是发明了水墨渲淡，以水破墨，展现其墨韵，影响了中国水墨山水千余年，二是以诗入画，开创了画讲意境的先河，他本是诗人，又是画家，故将诗词的意境说移植于山水画中，讲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其留世作品《长江积雪图》反映了其面貌。唐代有创新的画家不少，但因未有作品传世，也无法评论。

北宋山水三大家，唐未五代宋初是山水画的成熟期，山水画逐渐成为画家的最爱，进而努力研究探讨山水法的技法，其中荆浩是最为突出的一个，他长期隐居于太行山，观察提炼山之灵魂，创立了博大厚重的北派山水，并将二李和王维、王默的特长结合起来，用勾、皴、点、染的笔墨技法创作，使山水画真正形成了独特的面貌，其传世作品《匡庐图》构图雄伟壮观，设景美伦美奂，笔墨精致细腻，章法布局合理，无愧历史上山水画笫一杰作。

之后，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关仝、李成、范宽承其神韵和笔墨技法，把北派雄奇山水进一步推向成熟，号称北宋三大家。此三人的画风皆以荆浩为宗，其特点也与荆浩相同，多画高山大岭，气势非凡，使用点子密皴，笔法工整细致，其中关仝善画山石，如钢打铁铸，被称为关家山水；李成尤善画平野寒林，所创蟹爪枝颇具盛名，如《晴峦萧寺图》《读碑图》，范宽的山势构图雄伟壮丽，大山大水笔墨精到，如《溪山行旅图》，因此，北宋许多画家，都以唯摹李成、范宽为时尚。

南宋山水四大家，这四大家指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其共同特点是改变了北宋画家善画高山大岭的传统，以半边、一角式构图，笔墨技法也有较大改变，普遍放弃了较为繁褥的点子皴法和较为圆润的笔法，而以一种很刚劲的斧劈皴和方硬折线笔墨态势构画山石景物，颇具阳刚之气，被称为刚劲水墨山水。

具体分析他们又各有特点，李唐是这种风格的创始人，代表作《万堑松风图》采用小斧劈皴，马远、夏圭更将此进一步发挥，采用大斧劈皴，更加阳刚狂放。在构图上，马远好用一角构图，号称马一角，如《梅石溪凫图》。马远还善画水，作有不同状态的水图八幅。马远的树也颇有特色，多直折伸展，颇具骨感，独具一格。夏圭之山石更显狂放，大挥大就，刚硬无比，并创半边式构图和拖泥带水皴，如《溪山清远图》。相比之下，刘松年的画则文宛一些，少了些粗狂，多了些柔性，如《四景山水图》。

元代山水四大家，元代山水画风格是一大转折，因元代时期，江南画派兴起，这一批人久居江浙一带，这一带也难见高山大岭，苍松古柏，更多的则是江湖丘陵，花柳杂树之类的景物，从而提炼出具有江南风情的南派山水画。

这其中之功当首推元画开派宗师赵孟頫，他即是大书法家，又通画理，其贡献有二，一是创立了南派画法，这种画法主要以南方丘陵湖泊，花柳杂树为对象，景象平淡讲究意趣，二是提倡以书入画，用书法的章法格体和线性来画山水，从而也打破了勾皱点染的基本画法，用近似白描的素画法勾画景物，山石多用线条勾皴，树木则用点簇法，除远山外，主景基本不染，其《鹊华秋色图》这种风格已初见邹形。

其后，黄公望继承了这一画法，并将其推向成熟，其传世之作《富春山居图》就是这种画法的代表作。倪瓒更把这种素画法发挥到极致，如代表作《六君子图》《疏林图》构图简洁，一河两岸，几棵杂树而已，却极具韵致，倍受后人推崇，被誉为元画巅峰。吴镇的画法又有些区别，虽也善画江南风情，但他多用湿笔，树木苍古别致，多些厚重味道，如《双桧平远图》。王蒙的画法虽归南派，但主要作品如《葛稚川移居图》《夏山高隐图》却有北派风范，高山复岭，繁笔细皴，与其它三人迥然不同。黄、吴、倪、王四大家以各自独特的风格和特色，成就了中国山水画的又一高峰。

明代山水四大家，明代山水画没有多少创新画法，大多是以摹古为主，所以也没有以创新名世的大家，所谓明代四大家，也只是因摹功较高，炒作名气较大的吴门四家沈周、唐寅、仇英、文徵明。

沈周是明代摹功比较全面的山水画家，也摹宋画，主要是以摹元画为主，元四家的画法均有摹仿，代表作如摹王蒙笔意的《庐山高图》。唐寅的山水画则将南宋院体画笔墨技法与北宋的高山大岭画法结合起来，刚劲水墨，豪放大气，唐寅山水讲究构图造型，其山其势，其树其景很有美感度，如《杏花茅屋图》《华山图》《山路松声图》。仇英是工笔山水画家，所以作品多以唐二李的工笔画法为主，构图雄伟，造型优美，笔法细腻，色泽艳丽，代表作如《桃园仙境图》。文徵明也善画，以摹元画为主，因其长寿且学子众多，成为了吴门画派领袖，但传世之作无显著的特色。

清代山水八大家，这八大家通常称四王、四僧。四王指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四僧指四个曾为僧人的石涛、石溪、弘仁、朱耷。

四王是比较典型的摹古派，他们主要受董其昌影响，讲究继承正宗传统国画，讲究追朔国画源流，是正统派的代表人物，这本也没错，然在山水画这个讲究创新的圈子里，总被革新派批贬，他们的山水画因是家族相传，所以风格比较一致，大多是以元画为源本，丛山复岭，几棵古树，一条小溪穿流而过的典型构图，笔法皴法多摹元人各种技法，如王时敏的《山水图》，王鉴的《仿宋元山水图》，王翚的《深山求诗图》，王原祁的《青山叠翠图》。

四僧被称为自我派，实为怪异派，从正面解读也可称草逸派，他们不依传统套路，讲我自用我法，虽然有些新奇感，但那种随意性太过的作法使作品品相不佳，石溪以乱点皴为主，笔法自由随意，画面黑密厚重，是点草的代表，如《苍翠凌天图》。石涛提倡搜尽奇峰打草稿，以山势造型千奇百怪，笔法多变不拘小节的写生线草为特色，如《山水清音图》。弘仁则以几何图案和典型的白描空灵画法为主，也是线草画法，如《黄海松石图》。朱耷则把倪瓒的简洁画法发挥到极致，用淡墨抹个山形，勾个树桩就是，可谓狂草代表，如《山水册》。

现代山水六大家，现代山水能形成共识的大家尚无定论，依笔者看，现代历史仅有百余年，且山水画正处于一种探索期，真正有大成就的精品力作，能比肩史上大家的还真难定论，只能从较有特色的角度看，李可染、张大千、陈少梅、吴冠中、白雪石、郭传璋可值一表。

李可染创立的黑体水墨山水用重墨涂染，并运用了西画的光影效果，是前所未有的画法。张大千早年以摹为主，尚不足论，晚年开泼墨泼彩画法，使唐代王默创立的泼墨法死而复生，可谓大气晚成。陈少梅山水以南宋刚劲水墨为宗，颇有古韵，笔墨、章法均严谨，是传统派的代表。吴冠中通中西画法，将西洋抽象画法运用于南派山水，江南风情水墨画挺有韵致。白雪石把桂林山水看得很透，提练的景物准确，构画的气韵生动，可谓南派写真山水传神之作。郭传璋的大写意黄山风情笔墨老辣，水墨淋漓，章法布局很有功力，可称水墨大写意巅峰之作。此外，从目前搜集到的资料看，目前还有十多位中青年画家很有特色和实力，总体感觉有一代比一代强之势，真正的大家恐后来居上。

2、山水画分类论

山水画的分类有不同的分法。从画法上分为工笔、小写意、大写意。工笔主要由线条构成，工整细腻，真实感极强，是中国式的写实画法。大写意笔墨狂放，恣意畅达，甚至用泼墨的方式作画，颇具意象性。小写意介于工笔和大写意之间，属工写结合式的画法，他即有工笔工整的成份，又有写意随意的成份，是山水画主要的画法，从古至今绝大多数画家均是画小写意的。

从色彩上分为水墨、浅绛、小青绿、大青绿和彩墨山水。水墨山水不着彩色，而是遵循墨分五色的原理，用浓淡不同的水墨分出层次，这是中国画最推崇的画法。但为了展现不同的面貌，人们也尝试着采用不同的色彩来表现景物，浅绛淡黄着色，小青绿略深，大青绿更深，这几种着色也是传统山水的重要表现方式，这些着色通常只用青色和绿色二种，或略施一点土黄色，不主张甚至反对使用七彩艳色，故曰青绿山水。然自明清以后，尤其是现代山水，引进了西洋画色彩运用概念，故而有了彩墨山水，这种山水七彩具备，更贴近真实景色，故而写实性，现代感很强。传统山水之所以反对艳色，是因为中国画强调意象性，不主张写实性，强调本色性，不主张浓妆艳抹的修饰，这是中国文人本性的体现。

从风格上分为北派山水和南派山水，这是明代董其昌提出的分法，这种分法对分析传统山水画风格确有独到之处，北派山水以唐代李思训为宗祖，之后的北宋三大家，南宋四大家都归为北派，其特点是以高山大岭、苍松古柏为描写对象，构图雄伟壮观，大气磅礴，笔墨精细复繁，讲究气势骨力。南派山水以唐代王维为宗祖，之后的五代董巨、元代四家归为南派，其特点是以江湖丘陵、花柳杂树为描写对象，构图简略天趣，诗意盎然，笔墨随意简洁，讲究韵味悠长。这两种风格分别代表了宋元两种经典风格，是画家最为衷情的两种画法。

传统山水画还可分为画工画和文人画，古往今来，画家大体分为两大类，一种是为谋生而存在的专业画家，这类画家或供职于官府大户，或流浪于街头市面，他们作画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生存，或必须迎合官家主人的意愿，或必须迎合市场风向的需要，所以一般没有自主权，通常是按照主人和买家的意思作画，这样的画也就丧失了个性风格。

而文人画家大多不一定是专业画家，而是一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工作之余作为业余爱好所作的画。虽说是业余爱好，但一方面他们作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一种休闲方式，所以所画的东西完全是根据自已的所思所想而创作的画，是极具自我个性的画。另一方面也由于这类人群通常文化层次比较高，中国传统文化、文学功底很深厚，对文化、艺术有自已独到的思考和理解，因而分析力、判断力、审美力都较強，所作的画有思想有深度有层次，同时也有影响力。

就形式美而言，文人画往往不如画工画，往往感觉画工画精致细腻，富丽堂皇，极具观赏性。而文人画则太随意，太简单，甚至象儿童漫画太难看。这是因为画工画是精雕细作，刻意作出来的，而文人画则是随手而为，草草而成的东东。尽管如此，中国一直是文人画家主导着画坛，因此，讲中国山水画不能不深研文人画。

文人画有以下特征：

1、写意性強，这里说的写意有两层意思，一是指所画的是自已心中所想，是自己的本意。二是指笔墨很随意，不刻意去矫揉造作，后人通常也指用大写意小写意的笔法作画。

2、水墨为主，因为是随意画的东东，往住顾不上填色，直接用水墨渲染，这种画法将墨韵体现得淋漓尽致，故后人通常指水墨画为文人画。

3、简略天趣，文人画因是随意画，故构图往往很简略，元画是文人画的高峰，尤以倪瓒以树为景，一河两岸的画法倍受推崇，简略天趣之极。

4、画法随便，往往不依套路，不拘小节，人物画象儿童画、漫画，山水画用墨塗抹、或草草勾画，花鸟画则枯枝败叶，数笔即成。

5、重意轻形，文人画注重的是思想、精神、意境、情趣之类的內涵，不太注重形式美，故而观赏性不是很強，往往让人感觉很难看，这也是当今文人画不太受大众欢迎的主因。其实，古代的文人画是即重形态美，也重情趣美的，如文人画之始祖苏轼的画，以及典型的元四家的作品就是形神兼备的杰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从明未吧，人们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笔墨情趣上而忽视形态美了，故而笔墨有了，画却丑了，这种状况如不改善，文人画倒真的会如苏轼所讥笑的那样，成了儿童画了。

文人画之所以受推崇，除其文化思想内涵之外，更因文人大多都是有地位有权力有影响力的人物，他们极力推崇这种画法而排斥其它画法，不断巩固文人画的地位。从这个角度看，也是画坛的一大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