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又回来了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6期“善”专题活动。）

1

小白兔费力地推开洞口的泥土，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的动静，才从地洞里爬出来。

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映入它的眼帘，地面的雪和它身上的毛一样白，却丝毫没有自己毛皮的温暖，空气中冷飕飕的，它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又到了大雪封林的日子。

趁现在雪还在下，森林里活动的动物少，它必须赶快去找些吃的，才能度过这最难熬的日子，不然过两天结了冰，路更难走，食物更难找。

今天运气真不错，它拨开雪，发现两根胡萝卜，它费力地把它们拔出来，先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藏好一根胡萝卜，然后，叼着另外一根胡萝卜，匆匆往家赶。

它刚回到家，将胡萝卜藏好，就听见老猴子那熟悉的声音在洞外响起。

“小兔子，我知道你在家，门口有你的脚印，哎呦，还有一道深深的印迹，你这是找到吃的了吧？”

又是这只贪婪的猴子，小兔子一个激灵，赶紧来到洞扣前，想要用碎石把洞口堵死。

老猴子听到动静，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它自信满满地说：“小兔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爸爸的消息么？只要你给我吃的，我就告诉你。”

小兔子扒土的动作停住了。

就在一年前，它爸爸失踪了。从那以后，在迷雾森林，它就没了爸爸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单独外出觅食。这一年来，它吃尽了苦头，更是日夜思念爸爸。

去年冬天，老猴子以爸爸的行踪为由，骗走了它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根胡萝卜。等它找到老猴子，却发现小熊抢走了老猴子骗来的胡萝卜。

虽然小熊无意中帮它解了气，它却高兴不起来，再不吃东西，它就要饿死了。饿得老眼昏花的小兔子在小熊洞口蹲了一天，趁小熊熟睡，才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胡萝卜又偷了回来。

那是它第一次偷窃，虽然羞耻，却救了自己的小命。

从此以后，它的脸皮愈发厚实，渐渐适应了森林里弱肉强食的原则，成为坑蒙拐骗者中的一员。

这一年来，老猴子屡次来它家骗吃骗喝，却始终不告诉它爸爸的行踪。这次，老猴子休想让它再相信它的任何花言巧语！

它越想越生气，抱起自己的胡萝卜，来到洞口，扒开石头，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老猴子听到小兔子啃萝卜的声音，流下了口水，顿时感觉自己更饿了。

它抱着自己的肚子，躺在洞外哀求道：“小兔子，我真的好饿，只要你给我一点吃的，我保证这次一定告诉你爸爸失踪的地方。要是我撒谎，就让我活活饿死。”

小兔子听到它的话，陷入了纠结。父亲告诉它，在这个森林里，大家相互坑蒙拐骗都是为了一口吃的，但每只动物却不能轻易违背自己的誓言，尤其是饿死这样恶毒的诅咒。

小兔子选择再相信老猴子最后一次，它啃完了一半胡萝卜后，带着另一半钻出了洞口。

2

老猴子看到小兔子爪子下的胡萝卜，馋得流出了口水。它爬起来，抓耳挠腮地说：“小兔子，求求你。”

小兔子将胡萝卜藏在身后，冷冷地说：“这次你要是再骗我，我永远也不会再相信你。”

“一定，一定。”

老猴子带着小兔子来到森林深处的一片草原，这片草原已经被白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老猴子指着白茫茫的草原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你爸爸就是在这里，它往前走了两步就消失了。”

小兔子警惕地抓紧了胡萝卜，问道：“这里什么也没有，你又想骗我？”

老猴子耸耸肩说：“是真的，不信你试试。”

小兔子向前蹦了一步，没什么感觉，又向前蹦了一步。突然，它眼前出现一道闪闪发光的墙，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它顿时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昏过去前，它眼睁睁地看着老猴子上前捡起它掉落的萝卜，边啃边说：“这次我可没骗你。”

然后，老猴子抬头，哀伤地望着那看不见的墙，喃喃自语道：“哎，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任何例外！”

3

“爸爸，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啊，我给你这个小兔子讲一个小兔子的故事吧。

有一个冬天，森林里下了很大的雪，小白兔出来找吃的。她想：天气这么冷，我找到好吃的，一定和小猴子一起吃。她拨开雪，发现了两个萝卜，真是太开心了。她来到小猴子家，看见小猴子还在睡觉，就把萝卜放在他床边，悄悄地走开了。

等小猴子醒来，看见了大萝卜，他心想肯定是好朋友送来的，小熊肯定也很饿，不如和他一起分享吧。于是，他就去了小熊家，看见小熊正在熟睡，就和小兔子一样，把萝卜放下后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小熊醒来，看见了萝卜，他想小兔子一定也像我一样饿，不如给她吧。于是，小熊到了小兔家。小兔吃饱了正在睡，小熊把萝卜放在她身旁也离开了。

等小兔子醒来，笑眯眯地抱着萝卜想：萝卜又回来了。”

“哇！每个动物都想着自己的朋友，这个故事真好听。”

兔爸爸慈祥地摸着小兔子的头说：“是啊，在那么寒冷的冬天，一股善意在所有动物心中流转，就像一把火，将所有动物的心烧得暖烘烘的，为大家带来了温暖。”

“是啊，爸爸，好温暖。”

可是兔爸爸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忧伤，它望向森林东面，说道：“可惜，这只是传说，在我们这迷雾森林，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只有在那传说中的友善森林才会有。”

小兔子懵懂地问：“那我们也去友善森林，好不好？”

兔爸爸蹭了蹭小兔子的脸颊，说道：“好，等爸爸找到了友善森林，一定带你去。”

4

小兔子从梦中醒来，红彤彤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它静静地望着蓝天，想起了小时候爸爸给它讲的《萝卜又回来了》的故事，故事里是个处处充满友善的世界。

可是，在它生活的迷雾森林里，所有的动物心中都惴惴不安，充满着掠夺的欲望，它每天感受到的只有恐惧和深深的恶意。为了自保，它也学会了坑蒙拐骗，可是它并不开心，真的不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继续生存下去。

它喃喃自语道：“爸爸，友善森林到底在哪里？”

“友善森林就在这堵看不见的墙那边。”

一个声音在它耳边响起，它艰难地撑起身子，才看清眼前的老猴子，“你这个老骗子，还回来干嘛？来看我死了吗？”

老猴子一脸感慨地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草原，说道：“我没有骗你，你爸爸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小兔子瞪大了眼睛，它想起爸爸失踪前，经常消失不见，有时好几天才回家一趟，难道就是来了这里？

老猴子梦呓般的声音在小兔子耳边响起，“传说，有动物可以穿过这堵看不见的墙到达友善森林，可那也仅仅是传说。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到有任何动物成功过，它们都和你一样被撞晕了。不过，也许你爸爸成功了。”

说完，老猴子放下半根胡萝卜，向迷雾森林走去。

小兔子捧着胡萝卜，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老猴子也没那么坏。

风中传来老猴子那熟悉的声音：“这是你藏在灌木丛中的那根胡萝卜，不用太感谢我哦！”

“这个老东西，猴精猴精的！气死我了！”

小兔子火冒三丈地啃着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胡萝卜，发誓再也不相信老猴子，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小时候，听兔爸爸讲《萝卜又回来了》的故事时，它虽然很喜欢，但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它明白了，它想过上那种和谐友爱的生活，它受够了这样坑蒙拐骗、担惊受怕的的日子！

望着眼前那不存在的墙，它勇敢地再次向前，酥麻感再次袭来。

5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这片雪白的草原，两只长长的耳朵抖了抖，随后，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从雪地里苏醒过来，它脑袋昏沉，被风雪覆盖的身子却有些温暖。

它艰难地起身，发现不远处有一根树枝，就捡起来，小心向前探去。这一次，它感觉到了阻碍，却没有酥麻感受。这让它吃了一惊，为自己的发现震惊不已。

它赶紧蹦到远处，捡了一堆树枝，用树枝依次敲打眼前的墙，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敲断了几根树枝。

这是为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的小兔子恼怒地锤向那看不见的墙，酥麻感再次降临，它又昏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阳光普照，一阵钻心的饥饿感将小兔子唤醒，它睁开眼，感觉肚子好难受。可是食物已经被老猴子偷走，它现在已经走投无路，该怎么办啊？

它躺在雪堆里，丧气地想，“老猴子说爸爸在这里消失了，为什么爸爸能过去，我过不去呢？”

突然，它福至心灵地想到，“我和爸爸有什么共同点呢？对啦，我们都是兔子，我们都跳得高，说不定高处的墙比较薄，一撞就过去了。”

想到这，小兔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蓄足力气，奋力一跃。

“砰”的一声，它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那堵墙。“滋！滋！滋！”地声音再次响起，它又晕了。

6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将小兔子唤醒，它感觉脑袋有些疼，睁开眼睛，一根树枝出现在它嘴边。它抱着树枝狠狠啃起来，啃完之后，它才抬起自己的红眼睛，望向眼前的老猴子。

老猴子嘴中磕着橡子，看见小兔子一脸渴望地望着它，顺手丢了颗橡子给它，看它狼吞虎咽的样子，老猴子摇摇头说：“可怜的家伙！”

小兔子吃完橡子，肚子舒服多了，它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你怎么来了？”

看着脑袋被撞得血淋淋的小兔子，老猴子叹了口气说：“跟我走吧，别犯傻了。不少妄想穿过这堵墙的动物都和你一样，被撞得头破血流。你要是真的撞死了，还不如和我一样苟活着呢。”

小兔子龇牙咧嘴地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头晕脑胀地摇摇头，“与其继续这样活着，我还不如去死。我爸爸都成功了，我也能成功。”

老猴子不忍心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爸爸根本没去友善森林，也许它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一定会找到它。”

说完，它再次高高跳起，撞向那堵看不见的墙。不出意外，它又撞晕了。

等它再次醒来，老猴子站在它身边，悲哀地望着它说：“看着你一次次撞墙，让我想起当年我一次次摔下来的情形。我不想再经历这种痛苦，以后不会再来了，这几颗橡子就送给你吧！”

说完，老猴子佝偻着身躯，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兔子吃完橡子，恢复了几分力气，它碰了碰自己头上的伤口，心想：“我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呢？不能这么蛮干，肯定有办法。既然树枝没事，那我用树枝做个梯子试试。”

它捡了一堆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梯子，戴着树枝编织的手套，顺着梯子往上爬，没爬几步，又被电晕过去。

7

小兔子再次醒来，发现身边有一个肥嘟嘟的胡萝卜。它连忙抱着胡萝卜啃了起来，边啃边想，“这个老猴子还真是嘴硬心软，嘴上说不来，结果还是给我带了吃的。就算为了它，我也不能放弃，我要向它证明，我一定能行！”

但小兔子却不知道，在迷雾森林一个不知名的岩洞中，老猴子正寝食难安，它长叹一声。

“唉！那只可怜的小兔子，是不是已经撞死了？它的命运会不会和它爸爸一样？想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大熊将昏厥的老兔子吞入口中。唉！我真是年纪大了，见不得那么血腥的场面，早点休息吧。”

说完，老猴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迷雾森林上空，几艘无人机正在日夜监控着森林里的情况，并将小兔子的情况传回了友善森林的控制室。

两个人看着无人机传回的录像，久久无语。

一个女声悠悠响起，“这个小兔子已经被电晕了10次，还不放弃。”

一个男声叹了一口气，“自从那些动物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好久没动物敢来挑战这堵墙，又是个死脑筋！”

“那你还给它放什么胡萝卜呀？你不放胡萝卜，它肯定撑不到现在。”

“看它那头破血流的样子，我不忍心啊！一般动物都会趋利避害，遇到了困难就会放弃，它反而越挫越勇，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

“它具有我们人类身上不屈不挠，不向命运低头的可贵品质，这让我很诧异。”

“是啊，那就看它能不能熬过下面这几次了。”

8

小兔子再次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周围，感觉万念俱灰，“连老猴子也不来看我了，看来，这次我是真的要死啦！”

它着魔地望着对面那广阔的草原，白雪已经融化了一些，露出了点点绿意，看起来充满了希望。

眼看着友善森林就在眼前，自己却寸步难行，它心中发了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吼一声，“与其饿死，不如撞死！”

说完，它咚的一声，直接撞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撞的次数多了，它这次没有马上昏厥，感觉眼前的墙似乎有柔软的迹象，还未来得及细想，它又晕倒了。

女声再次响起，“哎呦！11次了！”

男声有些沉重，“再不给它吃的，它真的要饿死了。”

女声有些烦躁，“为什么它就不能像其他动物一样，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为什么它被伤得头破血流也不放弃？”

“只有这样，它才能进入心中向往的美丽新世界。动物如此，人也是如此，但凡想要逆天改命，都是如此。”

再次醒来的小兔子不只头晕眼花，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了，它干脆闭上了眼睛，回想起爸爸说过的话。

“在那个美丽的世界，大家和平共处、互相友爱，一个胡萝卜被大家的善意传来传去，最终又回到了小兔子的手里。”

“小兔子，你是不同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它咧着自己的三瓣嘴，呵呵一笑，“是啊，爸爸说的对！我不同，我能行。”

说完，它再次爬起来，照着原来的地方，又撞了过去。

女声变得有些紧张，“12次。”

男声却激动起来，“鲤鱼跃龙门！任何动物想要挣脱自己的禁制，变得更强大、更有能量，都要经历一次次的磨炼。”

两个人心中同时升起一种又紧张又渴望的情绪，“小兔子，我们可以期待你么？”

9

小兔子再次醒来时，只感觉世界一片雪白，它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感觉爸爸正在向自己招手，它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幸福。

它使出自己浑身的力气向前爬去，伸出自己血淋淋的手掌，向前摸去，熟悉的酥麻感再次袭来，它脸上露出了笑容，昏死过去。

男声不可置信地问：“13次，它成功了？”

女声闷闷地说：“为什么是13？要知道，13这个数字代表了灾难和不幸，我一点也不喜欢。”

男声若有所思地说：“原先我也不喜欢，现在我大体明白了，灾难是通往成功的必由之路。如果没有灾难，一只动物很难坚持不懈地向同一个目标努力，打破桎梏，到达另外一个彼岸：友善森林。”

女声叹息道，“可是它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牢笼罢了。”

“话虽如此，我却对它以后的表现非常期待。你说，它会不会有更多尝试呢？这种反本能的兔子多少年才能出一只啊？”

“实验归实验，你要是再不去救它，它的血就流干了！”

“哎呀！我这就去！”

再次醒来的小兔子顾不上还有些疼痛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它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小木屋里，身下垫了一些干草，感觉很温暖，这里明显不是刚才冰天雪地的草原，这里是哪里？

它钻出小屋，好奇地左右打量。

这是一片有着很多枯草的空地，旁边有一排小木屋，不远处聚集着各种颜色的小兔子，有的在跑跳，有的在吃草，有的在吃胡萝卜，这个季节竟然还有青草吃，这里可真好！

它没有向其他兔子打招呼，径直来到不远处的一个水洼前，才发现自己的头被包扎了，怪不得脑袋没那么疼了。

它抬头望向那些小兔子们，心想：“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友善森林吗？”

正在它发愣的时候，一只小灰兔嘴中叼着一根胡萝卜条来到它面前，友好地看着它。

小白兔看着它，心中多了一丝丝警惕。小灰兔把胡萝卜又往前推了推，小白兔试探地咬了一小口胡萝卜，小灰兔又往前推了推。

小白兔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它边吃边哭，心想：“萝卜又回来了，我终于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