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7)
这天早朝,皇上下召,道政事繁琐,感念宰相辛苦,特拜谢氏谢眠熙为右相,段清衡为左相,二人共同辅政。满朝大臣高呼着皇上体贴圣明。段清衡说些谢恩的废话,谢眠熙也笑着示好,朝堂上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当天下午,一则消息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皇上已然立了双相,怕是下一步就要废掉段清衡这个宰相。
打听到朝廷八卦的百姓们又激动又忐忑,一个个悄悄咬耳朵:“怎么说废就要废啊?”
懂行的人道:“还不是因为段将军啊!那是宰相的亲弟弟,这兄弟俩一将一相,皇上能不忌惮么!”
这些市井传言自然先到了梁忆言的耳朵里。最近他和段清衡建立了别的联络渠道,并不经常亲自前往相府。而这日他本清闲地在家陪妻子,听到手下人来报,连忙披个大氅就跑来登门。
梁忆言抱着手炉,把事情大致说一遍之后问道:“大人,小人要不要派人去传点别的消息?这样下去……”
段清衡咬着拇指,“先不忙。等。”
梁忆言一头雾水,只能叫下面人继续打听着。到了傍晚,传言已经越发离谱——
“朝廷上已经全是宰相的人了!皇上容不下的!”
“听说段将军还在边境的时候就杀了好几个将军,可不就是趁着庾侯死了使劲揽权么?我们要不猜猜,他再高升的话,他哥是会被贬官还是会被流放!”
梁忆言坐不住了,“这些人怎么……不对,这已经算是妄议朝政了吧?皇上居然不管?”
这时司阍带着段清从来了,可他刚刚进屋,段清衡瞥他一眼后便抬脚就走,对那声“哥”也是充耳不闻。
梁忆言懵了一下才连忙跟上去,“大人?”
“传言你也听见了,应该也听懂了,皇上今天的用意也很明显——”段清衡弯起唇角,“我辛辛苦苦在朝中稳固势力,哪敢和段将军勤王之功比?”
段清从跟过来的步子陡然一顿,还没能说点什么,又听得段清衡厉声道:“今后段将军再来访,把人挡回去就是,这儿庙太小,可容不下这尊大神。”
段清从的脸一寸一寸白下去。原本乐颠颠的司阍呆了一下,惶然地跪在雪地里请罪,身子都在抖。梁忆言连忙道:“大人啊,那些市井传言显然就是为了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啊,应该就是那什么谢氏放出来的,您……”
“那又如何?”段清衡歪了歪头,“它说的难道不是真的么?”
梁忆言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是了,他都能想到,宰相大人会想不到么?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他又扭头看看段清从,只能道:“将军要不先回吧,大人显然心情不佳,您看……”
雪花铺天盖地,在越发暗的天色里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段清衡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撑伞,几个仆人匆匆拿了伞后又听到争吵声,面面相觑间也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小心地探头探脑。不一会儿的功夫,雪就在他肩上积了一层。他将已经冷去的手炉随意丢在雪地里,双手笼进袖中,抿着发青的唇。
段清从退了两步。“外面冷,你回屋吧。我走就是了。”
他步子素来轻快,如今确实拖着步子前挪,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两条线。
十五岁那年,段清衡问他为什么想从军,他并没有说实话。
五岁那年冬天,他不过靠一位官员进了些,就被一脚踢翻在雪地里。那人还嫌他脏了自己的衣袍,还多踢了几脚,幸而有位路过的商人奉上了银子,又谄媚地说了几句好话,那官员才翻着白眼道:“滚吧。一群下贱的商贾,真是晦气。”
那位商人一点都不生气,连连赔着笑脸又补了几句好话,才把他从雪地里抱出来,“以后除非必要,别靠他们太近。”
那是他幼时哭得最凶的一次。
段清衡办事的时候往往避着他,那是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商人是这么被看不起的。
原来他哥哥在外面,也是要这样一边被辱骂,一边还捧着笑脸讨好送银子的。
他在雪地里坐了很久,感觉到冷才想起来要回家,一户人家的姑娘给他端了一碗热水,他慢吞吞地喝着,突然问道:“姐姐,你知道有什么当官的途径吗?”
“当官?”姑娘愣了一下,“这个好像真不行,科举也基本上都是那些世家子,没我们什么事啊。”她双手撑在木几上,眼睛盯着房顶眨啊眨,“好像参军可以。听说他们是靠战功的,出身不重要。”
段清从眼睛一亮,“那多大才能参军啊?”
“这个……应该最少也要十五岁吧。”
段清从觉得胸口发赌,他深吸一口气,冷气一路灌进身体,连带着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些。他突然站住,又回头道:“哥,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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