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社会主义（上）

社会主义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话题，许多人视其为通向自由的途径，也有许多人将其视为通向奴役的道路。本文不会站在任何一方，我们只是来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是社会主义？

许多人可能会简单地打开词典，读出社会主义是政府拥有生产资料并掌控经济的定义。这确实是对社会主义的重要理解，但问题在于它与特定时代联系在一起，许多现代社会主义者并不完全遵循这一定义，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更广泛的理解。

然而，如果你问这些社会主义者他们认为社会主义是什么，答案往往太过宽泛，比如说社会主义是对21世纪人类面临的前所未有的生活条件下的自由和正义的期望。

因此，几乎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社会主义者。这也是人们通常会在这一点上陷入争论的原因，即难以明确定义社会主义的具体概念。但我认为情况并不那么糟糕。

最好的方法是按时间顺序来讲述社会主义的历史，展示这些思想的起源、交汇、分歧以及我们今天所处的位置。因此，本文的大部分内容将基本上是社会主义思想的历史。

社会主义（Pre Marx）

首先要说的是，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政治传统，是对自由主义的一种反应，具体来说，是对工业革命的反应。随着自由主义的普及和影响力增强，社会主义也随之崛起，因此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历史是交织在一起的。你甚至可以将自由主义看作是社会主义的“父母”意识形态。

自由主义可以理解为个体被视为自身目的的政治哲学。自由主义者希望创造一个人们可以自由发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政治秩序，他们可以想什么就想什么，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追求什么就追求什么。自由主义主要通过法律实现，尤其是通过授予人们权利。这些权利旨在防止人们压制彼此的个性。作为一种经济哲学，自由主义表现为资本主义，即拥有由法律支持的财产权和理论上至少是一个自由市场，使人们可以与他人自由交换商品和服务。

在自由秩序中，等级制度自然会发展出来，社会主义者传统上关心与这些等级制度相关的负面影响。而自由主义者则传统上关心政治权力的集中，因此他们不想让国王拥有所有权力，也不想让少数人拥有所有权力，更不想让多数人拥有所有权力，因此他们希望在社会各方面打破权力的集中。

社会主义者传统上关心经济权力的集中，通常指的是富人被认为对穷人拥有的权力。因此，社会主义者通常希望有自己的制衡措施来抵制经济权力的集中。社会主义伦理追求平等主义，也可以称之为平等主义，但平等主义是一个比较容易直观理解的词，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取决于社会主义者的具体理解，它可以意味着人们应该获得相等的份额，或者以某种其他方式人们应该被平等对待，或者它可能只是一种普遍的信念，即人类具有根本上相等的价值或道德地位。因此，平等的概念在社会主义中非常重要。

社会主义者往往受到对不公正的感知的驱使，他们倾向于关注处于最不利地位的人，如有需要的、生病的、不幸的或受压迫的人，并声称他们的处境是不必要的，甚至是不公平的。人们通常会指出三位社会主义的创始影响者，即桑·西蒙、查尔斯·傅立叶和罗伯特·欧文。他们三者共同的特点是对未经改良的自由主义，也就是未受限制的资本主义的不足之处的认识。桑·西蒙提出了一个新的基督教原则，即所有人都必须像兄弟般相互对待，其总体目标是尽快改善最贫困阶层的状况。他还主张共同商定奖励那些在一般公益方面取得成功的人，例如奖励那些通过填补你繁忙生活中的空白给你带来最适合发展你的智慧的乐趣的艺术家。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让事情自由发展，会带来负面副作用，他认为我们应该根据我们的价值观来有意识地塑造事物。

查尔斯·傅立叶看着资本主义社会，认为它们没有效率地组织起来。他认为如果人们聚集在一起共同工作，将会带来巨大的好处。他问道：为什么有300家酒庄相互竞争，大多数都在走向衰败，却只产生一个伟大的酒庄？为什么一百名女牛奶工要去附近的城市取一百罐牛奶，而不是一名女牛奶工可以为大家取一桶的牛奶？如果我们按照傅立叶的理念来做这些事情，就不会如此浪费。傅立叶还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工作生活没有必要是如此压抑的，他认为我们可以重新组织我们的工作生活方式，使人们更加热衷工作。例如，你可以把人们分成小组，让他们相互竞争以获得荣誉，或者让他们在一天内轮流做不同的工作，这样每个人在任何一个角色上工作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几个小时。他认为不需要强迫人们做这些事情，如果少数几个有意识的社群首先树立了一个榜样，其他人会效仿。他们将被一个“利益和乐趣”的吸引力聚集在一起。傅立叶的社会主义远离了社会上所有权的个体主义，他认为环境是塑造人的最重要因素，因此他认为我们应该利用我们的资源使人们变得更好、更快乐、更善良、更有礼貌、更有生产力。他认为最好的地方是在人们年幼且易受影响的时候，特别是将政府视为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

欧文认为，政府应该为他们的公民的教育和性格的一般形成制定合理的计划，重点是在童年时期形成他们的性格，他认为这将防止形成不好的习惯，如撒谎或想伤害他人，同时促进形成好的习惯，如帮助他人。这本质上是对自由主义个人主义的反击，因为自由主义者往往认为，如果你在生活中表现得好或表现得不好，那是你个人的错，而欧文在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认为这不一定是个体的错，而是环境的错。他认为这解释了穷人的困境。因此，社会主义者往往通过减轻阶级差异来实现他们的理念。他们可能不希望将阶级差异框定为自然的，特别是不希望将这种差异框定为是为了更大的善良。

一个重要的人物巩固了这种平等主义的理念，他叫巴贝夫，以格拉库斯为笔名。他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出现，当时革命者们正试图解决他们的新社会如何组织的问题。法国革命的伦理基于自由和平等这两大原则，也有兄弟团结的含义，但自由和平等是它们的主要原则。哲学家让-雅克·卢梭对法国革命产生了影响，但他的《社会契约》和《不平等论》对巴贝夫的影响尤为深远。巴贝夫认为，革命者们应该更认真地对待平等这个词。他希望他们的新社会不要妥协，而是追求完全的阶级平等，他希望所有个体都能公平地分享所有的财富，因为所有人都是绝对平等的，巴贝夫甚至被认为是现代共产主义的创始人，因为他明确地意图消除阶级区别。他的同伴在《平等者宣言》中明确表达了这一点，他们说让这个伟大的丑闻终结吧，我们的后代将永远不会相信，让这些引人反感的区别消失吧，富人与穷人，伟大者与小者，主人与仆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让人类之间没有其他区别，只有年龄和性别的区别。巴贝夫还为社会主义带来了一种革命性的意识形态，即你希望通过突进而彻底的社会变革来实现，通常是通过夺取权力。巴贝夫和他的同伴计划接管革命，领导革命，使他们成为首批想象革命作为一种由秘密组织先锋领导的过程的人，他们的目标可能对他们的追随者的大部分人来说是未知的。这可能会让你想起后来一个实际上成功做到这一点的社会主义者，我们将会谈到的，巴贝夫的阴谋被革命者发现了，随机亦被终结，但他将作为对他之后出现的共产主义者产生影响的一个人物而继续存在于欧洲。这是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到的巴贝夫。

社会主义这个词是在1820年代由罗伯特·欧文的追随者们创造的，随着19世纪初到中期资本主义的发展，它变得日益工业化，随之而来的是阶级区别的尖锐化。在英格兰和西欧，出现了一个自觉的工业工人阶级，新型社会主义者涌现出来，他们通过阶级冲突的理论来构建他们的理论，将社会划分为社会经济上的“有产者”和“无产者”，特别将无产者称为工业工人阶级，他们称之为无产者。但这些社会主义者往往是中产阶级，他们认为自己需要领导和教育工人阶级，路易斯·布兰奇是其中之一，他说贫穷的人不知道他们的痛苦根源，无知是服从的女儿，使他成为特权人的顺从工具，受到压迫，对知识的社会现象一无所知。他们认为工人阶级应该拥有选举权，但这些都不是现在人们熟知的名字，比如路易斯·布兰科。还有皮埃尔·若瑟夫·普鲁东，他希望建立一个基于互惠主义的社会，这实际上是一个没有政府的社会，工人们彼此出售劳动力，当时还有许多其他的思想家，比如路易斯·布朗，他希望将选举权扩展到工人阶级，但这些都不是现在人们熟知的名字，

卡尔·马克思和共产主义

卡尔·马克思在19世纪中期崛起，并以他的思想成为这一传统中最重要的人物。当然，卡尔·马克思来自于一种哲学传统，即建立系统的哲学传统，在他的时代很受欢迎，但现在已经不再存在了，系统建设是指创造一个复杂而自成一体的作品，试图解释几乎一切。马克思是最后一位伟大的系统建设者，为社会主义带来了一种在此后无人能企及的理论知识层面的宏伟氛围。当时有许多独立的社会主义思想在流传，大多数来自法国和英格兰，马克思做的事情就是将它们与他那个时代流行的德国哲学家格奥尔格·黑格尔的哲学相结合在一起。我会花点时间来解释这个，因为这对理解马克思带给社会主义的东西至关重要，也对理解社会主义之后发生的事情至关重要。

马克思受到黑格尔的影响，黑格尔又受到亚里士多德的影响，亚里士多德又受到柏拉图的影响。这四位都是系统建设者，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思想对我们来说只有一个方面是重要的，那就是他们关于本质的思想。柏拉图对普遍和特殊之间的区别很感兴趣，例如想象一下“猫”这个词，只是猫的抽象概念，它不是特定的某一只猫，它超越了它们，是一个普遍的概念，理想的猫。对于柏拉图来说，任何特定的猫都是在理想猫的形象下不完美地制作的，所以理想猫包含了猫的本质，我们可以称之为“猫性”。它是一个存在于特定猫之外的本质，当特定的猫出现时，它塑造了它们的大小、健康、力量，甚至它们的行为。例如，柏拉图认为这些本质解释了为什么相似的事物会相互吸引，一个掉下的石头会掉到其他石头旁边，火会升起到与空气在一起，每样东西都倾向于与相似的元素在一起。这种倾向使得重的向下运动，轻的向上运动，亚里士多德似乎相信他是在更新柏拉图的本质理论，声称它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在的，是你的天性。亚里士多德式的本质理论使人们更容易接受他的基于经验的科学方法。他相信我们可以通过观察特定的事物并找到它们的共同特性来了解它们的本质。这使得他的本质论可以更好地适应现实世界的变化和多样性，亚里士多德声称，你的天性是你的一部分，是你出生时带来的，但也是你在生活中培养的，它是你的一部分，但也是你可以改变的一部分。

这给了黑格尔一个重要的想法：历史上的一些特定事件和人物不仅仅是偶然事件，而是在历史进程中反映出了某种内在的“必然性”。黑格尔认为历史是一个理性的过程，每个阶段都包含了对前一个阶段的发展和改进。在他看来，历史的进程是推动着人类自由和理性的实现。黑格尔的影响很深远，他的思想对社会科学、历史学和政治学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思想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那就是历史的唯心主义，即历史是由理念和意识推动的，而不是由经济、社会或物质力量推动的。马克思试图通过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与他所看到的社会和经济现实相结合，以创造一个更具“科学性”的社会主义理论。

在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论中，经济因素被认为是推动历史变化的主要力量。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将导致它的崩溃，最终将会产生一个社会主义的共产主义社会，其中生产资料将被社会共同拥有和控制。马克思认为，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而不是一种道德上的要求。他将其称为“科学社会主义”，认为它是对现实世界的客观分析，而不是一种理想主义的设想。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论深刻影响了许多后来的社会主义者，尤其是那些认同马克思主义的人。他们将马克思的理论与现实政治运动相结合，试图通过社会革命来实现社会主义目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开始分化和演变。不同的派别和流派出现了，它们对社会主义的定义、实施方法和最终目标有着不同的看法。例如，民主社会主义者强调通过民主政治来实现社会主义目标，而非通过革命。同时，乌托邦社会主义者试图在小范围社区内实验社会主义制度，以展示其可行性。还有许多其他形式的社会主义，如市场社会主义、生态社会主义等，它们在实践中采取了不同的方式来实现社会主义的理念。

下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