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荣
郑乾计划了一晚上的中秋大餐,他从前一天的中午就开始计划,坐在火车上也在计划,琢磨了一晚上,也没睡着觉,他在备忘录里列好了清单。脑袋里翻滚着做菜的程序,先把姜片炸一炸还是要把香料炝锅,他列了八个菜的单子,每个菜都是精挑细选的,他觉得荤菜太多 又把其中一个换成了素菜,他又觉得好像很多菜都放辣椒,就又把几样菜改成不辣的,他又想到家里有人感冒,也许要吃点清单的,他的嗓子也呼噜呼噜的,痒痒得不舒服,又改了一个爽口的蔬菜沙拉。
他的单子改了好几遍,脑袋里的炒菜流程过了好几遍,需要采购的油盐酱醋,青菜瓜货又过了几遍。他们家里约好了,要起个大早去赶8点前的早市,要采购最新鲜的肉和蔬菜,蔬菜的新鲜和炒菜的方法对味道影响程度郑乾心里有数,他不知道从哪得来的,一直笃定地认为差不多是46开的,蔬菜和肉一定是最新鲜的,菜叶上挂着露水和带着泥土气,肉一定是当天现杀现剁的,冷冻就的肉就失了魂,最新鲜的食材,几乎就用最原始的烹饪方法就能香气四溢,这也是郑乾做菜的法门,他不买太多菜,顿顿得吃新鲜的现成的,过了夜的菜一律不吃,剩下得菜也扒拉两口就倒掉,第二天想吃再做。
郑乾对吃讲究,近乎偏执,这多半出自他的讨好型人格,他是清楚的,想要变得不是那么讨好,却最终执拗地回到老路子上来。他爱慕别人夸奖的话语和目光,别人说他做饭不好吃他会生闷气,嘴上不说,但是一日三餐依旧保持讲究,他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对夸奖的期望一会就把他的闷气压没了。别人要是大口哚咦,甚至把一盘子菜吃个精光,只剩下盘底残余的油迹,他才满意地用手攒一攒,在嘴里回味一圈,然后心里也开花了,就是米其林的大厨郑乾他也能勾一勾。
郑乾不把自己定义为厨子,一想到厨子就让他想起披着黑黄的分不清原色是围裙,,从油桶里蒯一勺油,把黑乎乎的铁锅敲得山响,只会到大把油盐酱醋,把乱七八糟的才混在一起,一阵火苗和黑烟滚出来的菜,这怎么吃得,这样的菜和猪食没什么不同,没有灵魂,没有灵魂,郑乾甚是清高!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艺术家,配菜一定是绿的黄的红的颜色鲜亮,盘碟一定是带着古朴花纹,或者温润如玉的,或者盘底有花的,他的盘子一定也和菜配合在一起,红烧的菜陪着青绿的盘,中和掉菜的油腻,沙拉一定陪着深色的沙粒感的方盘,用背景色把菜映照起来,烫水一定用透明的玻璃碗,汤清澈剔透,他研究各种摆盘,每次桌子上方的圆的长的盘子和碗揉在一起,一定上下左右对称,哪个菜在中间,谁映衬谁,他也好好琢磨。郑乾这家伙把菜研究的门清,他没事就看炒菜的视频,关注了几个博主,没事了一天就轮着看,摆弄一桌子年夜饭或者聚餐对他不在话下,人越多他就越兴奋,有时候甚至超水平发挥,引来一阵称赞,他把称赞当蜜汁喝,嘴里甜,心里也甜,脸上也油光满面红扑扑的。
郑乾一直出差张罗一场大餐,又赶在中秋的档口,自然格外重视,反而有些紧张起来。他预备好了准备天亮了就大干一场,他美美地躺在床上又琢磨着现抄那个,再吵那个,锅碗瓢盆,青红绿菜分门别类在厨房漾着,眼睛闭着,嘴却微微张着,小声念叨。
但是从门缝钻进来一股味道,很香,郑乾修了两口每闻出来,再深深洗了一口,他的心凉了半截,炖肉,有人早早起床吧把肉炖上了,郑乾的菜单里可没有炖肉,他要的是炖鸡,炖肉就炖肉吧,把一样菜再划掉就是了,这也没什么。他又听到滋滋啦啦的声音,炸起来了,鱼吗,肉吗,郑乾的脑袋就开始被过油的红烧鱼,小酥肉盘旋着,然后鱼和酥肉就打起架来,之前列在脑袋里的青绿黄红,嫩绿的山水的盘子和碗似乎都揉在一起,郑乾听到光季一声,来自心里,他被人抢了风头。
你做去吧,你就去做吧,郑乾气鼓鼓的,我不做了,这份荣耀你得了就全拿走,郑乾越想越气,时钟块八点了,他还想着摇醒他们一起去赶早市,现在却泄了气,他看着时钟的数字一跳一跳的从7点15到20,又到半点,他的心在狂跳,但是他们翻了个身 还把郑乾的胳膊甩在一边,嘴里哼哼着,时间又跳到45,郑乾踹了一脚,那高耸的屁股颤巍巍地把郑乾进村的一点心气也抖没了,郑乾就抱着手看表,看他过了8点,早市也就散了,他的身子就散了架,在窗帘缝隙透出的微光里,呼呼呼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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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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