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好梦 第八章 作弊

圣诞节过后，我的72只千纸鹤当然没有飞起来，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堆在角落里蒙尘的废纸。

周路不再叫我孟淑女，而是叫小淑，周路称呼自己也不再是我，而是变成了哥，于是我们的关系有词语可以形容啦，是哥哥和妹妹。他神经质一样地跟我亲近，课间他给我拨电话，响一声就挂，放假他也给我拨电话，那时候我正在草滩里吹风晒太阳，他问，你在干嘛呀，我说我在欣赏农村的绝美风光，他说啊呀，我家也是农村的，我说是是是，你是生在农村的城里人，他又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从双杠摔下来，嘴巴肿得像香肠，我说你滚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他却又说，你那时候挺丑的，现在也是，我迅速按了挂机键，然后继续听歌晒太阳，那是一支我在他手机上听了八百遍的歌，他喜欢，我也喜欢。

我潮湿的雨季被他的亲近滋养着，又有了淡淡阳光，难道我已经变心了吗，我不是很喜欢吴新峰吗，我不是很不甘心吗，我怎么会轻而易举地移情别恋呢，我好像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花花心肠，可身体是诚实的，行为也是，有次周路在课上挨了批评，很重的那种，下课后我告诉他我永远相信他，他郑重地说，孟悦，谢谢你，我记住你了。周路走读，比我们少上一节晚自习，雪每天都会送他到车棚，风雨无阻，有次她回来后我听到有个男同学调侃她，哎呀，我刚才在车棚里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女的像你呢，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却好像喝了一口醋，酸酸的。是的，亲近归亲近，但哥哥妹妹和男朋友女朋友不一样，妹妹能听哥哥讲一些心事，男朋友女朋友则会抱在一起。有天中午吃完饭我和舍友回教室拿书，猝不及防地就真看到了周路和雪抱在一起，我脑瓜子嗡地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没看到他们，我胡乱抓了一本书，匆匆地逃出了教室，因为太慌了，还差点被教室的门槛绊倒，舍友走在我身旁，还在为刚刚看到的暧昧场面而兴奋异常，她问我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没接话，她继续亢奋地说，没想到他们都好到这个程度了，哎你说周路怎么就看上雪了，她那么矮，也不算很漂亮，我忽然就想生气了，雪很好，我大声说。

拿回宿舍的书我自然没看，我把头蒙到被子里，一下子就难过了，我哭了，无声地，生怕被舍友们听见。我在难过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忍不住了，我想哭，我是喜欢上周路了吗，可我没有资格呀。

午休过后去上课，我的眼睛肿得像核桃，雪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敷衍她说没事，我只想把头埋在书里，永远。周路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叫我，我不应，继续做鸵鸟。我听到他俩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后雪说，妹妹，你到底怎么了，我和你哥都很担心。妹妹？天知道这两个字在这种情境下给了我多大的杀伤力，看来周路一点都不为中午的那一幕羞愧，可是他有什么羞愧的呢，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他压根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吧，他是真把我当妹妹吧，他对我的那些好，全都是哥哥对妹妹的吧，想到这我从书里把自己的头拔出来并且勉强笑笑，我没事，我淡淡地说，雪问，真的吗，当然，我这回装得很灿烂。那天是周末，放学后他俩约会去了，我坐在座位上盯着教室的黑板发呆，想着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我们三个人。我想起很多次晚自习前我在操场上和小伙伴遛弯的时候如果碰到他们我就总要低下头，我想起我还会主动换座位给周路，我想起雪给我分享的他们在一起的细节，我想起来了，我们在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走，再走下去死路一条。

这之后的几天，出于对自己的惩罚，我对周路都很冷淡，他一开始没察觉，后来察觉了，天天都在问我为什么，我不回答，他最后道歉说，小淑，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可我和你说对不起，你是我这辈子第二个说对不起的人，你不要不理我。他说得真诚， 我动摇了，我不想惩罚我自己了，我忘了我独自思考的那个下午，我接受了他的道歉，虽然他可能没错，然而我忘了问，第一个是谁。

这是高中的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我的排名不是很理想，我还没有好好反思，一眨眼，就到了期末，期末考试完就可以放假了，我期待着，同时也发愁着。根据学校的规则，期末考试完考得不行的就要到普通班了，当然也会有考得好的普通班学生升上来，总之，优班就应该有优班的样子。周路显然也有这方面的担心，他从沉默的那段时间起就不好好学习了，现在自然是想学也学不进去，我比他强点，我至少还能保持下。担心归担心，周路这时候也不忘给我挖坑，他说，下个学期如果我到普班了，就会有一句话对你说。一句话？对不起还是我喜欢你还是谢谢你，我承认我期待的可能是第二句，但不到那个时候，他是不会说的，我只能任凭这神秘的一句话在我的世界里兴风作浪。快考试前，他央求我期末考试传答案给他，我从小到大没作过弊，所以一时间无法答应他这个无理的要求，他看出我的为难，受伤地说，没关系，我再找别人，我没说话，回宿舍却练起了盲打，从打开短信到打出ABCD再到发送给周路这个复杂的流程，我练了好多遍。到了考试那天，我不断给自己壮胆，然后就真的带手机进去了，还真的给他发短信了，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赐给我的胆子。当然由于种种原因周路也没有得到我的帮助，考试他自己蒙的。明明这不关我的事，我却莫名地愧疚，考完那天是周末，距离上晚自习还有段时间，我随他到车棚，没话找话地希望他能不生我的气，他没生气，我们说了些别的，我突然脑子被驴踢一样地说我手冷，他也脑子被驴踢一样抓起我的手，隔着手套暖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