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小说｜江湖·梦想

少年时代的我们，曾梦想过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逍遥日子，曾用笔书写过心中的武林传奇。然，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往日的梦想，终究在时光的洪流中逐渐消逝。但，我们却不曾后悔曾经拥有。 ——题记

【一】

深夜，万籁俱寂，城市陷入沉睡。

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日间车水马龙，繁华喧嚣。午夜以后，日间的繁华消失不见，街道空无一人，静谧得宛如另一个世界，一栋又一栋高楼大厦被黑暗包围着，人们都沉醉在甜美的梦乡中。

在一栋高层住宅内，却透出了一粒灯火，在夜幕的笼罩下宛如一点明星。

灯火之下，电脑风声翁翁作响，唐思羽坐在电脑前忙碌着。她的双眼紧盯着屏幕，双手在键盘上疾跳如飞。屏幕里，一行又一行文字呼之欲出，转瞬间便成了一整篇文章。她四十出头，年轻与青春早已消逝在茫茫的岁月中。尽管不再年轻，却浑身散发着优雅从容、温婉成熟的气质。此时的她，眉宇间却透出阵阵疲惫。作为本市某高级中学语文老师的她，现在正奋笔疾书下周的教学计划。

写了一个晚上，她抬头瞥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时间刚好到午夜十二点。她看了看教案的成稿，差不多就能完成。休息一下再写吧，她这样想着，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忽然，她瞧见台灯旁边有一本陈旧的笔记本，这本笔记本不知经历了多长的岁月，纸质泛黄，封面残缺不堪——它是前几天清理房间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直到现在还没扔掉。她随手翻开，蓦地，她心里一震，宛如触电般，记忆中，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浮现出来，穿越了重重屏障，穿过了漫长的岁月，渐渐地，在她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这本笔记本，是她初中时写的一篇武侠小说，名叫《雪山神剑》。

校园、青春岁月、梦想……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排山倒海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二】

从小，唐思羽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武侠迷。小学一年级起，她就接触武侠小说。小学六年间，她终日沉浸在武林世界的快意恩仇中。思羽自小聪明绝顶，阅读武侠小说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业，反而令她飞跃进步，尤其是语文成绩，更是独占鳌头，无人能及。在学校是个颇有名气的“才女”。

小学六年间，她横扫各武侠名家的作品——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无一不入她的视线。在前辈名家长期的陶冶下，一个恢宏壮观的江湖世界在她内心徐徐展开，迫使她不顾一切都要伸手抓住它。于是，便有了《雪山神剑》。

这篇小说主要讲述中原武林正派与魔教之间的正邪较量，最后正派终于战胜邪教，而男女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此类题材在前辈的作品中已多次出现，但思羽不在乎，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内心的故事凝结成文字。

武侠小说很难写得好，要把它写得动人，必须拥有丰厚的文史知识以及深刻的生活体验。此时的思羽，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小女生，文化知识不足，生活经验欠缺，即使勉强写出来也会不尽如人意。但思羽也不在乎，那个恢宏瑰丽的江湖世界已经完全俘虏了她的心灵，占据了她的灵魂。眼前的种种困难挫折，被她看成了激励自己的动力——那是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动力。

那种狂热，那种执着，多年后的她回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宛如昨日。当年，她梦想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一名武侠小说作家，书写属于自己的江湖。这个梦想，更加激发了她的写作兴趣。

白天上课，晚上回到家，完成所有的功课以后，她便拿出笔记本，一人一笔进入那个江湖。整整一夜，她纵横驰骋于自己笔下的世界，编织种种恩怨情仇。直到夜深人静，才意犹未尽停下笔入睡。第二天如常上课。后来，她干脆把笔记本带回学校，在课间和自习课上写。当然，没有人发现她在写武侠——这是她的小秘密，她不想被别人知道。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在这段时间，她孤身一人跋涉江湖世界，用文字构建她内心的梦想。在外人眼里，她也许是个孤独者。在她心里，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

不过，她并非由始至终都是独行者。在初二第一学期，她遇到了同行者——那是她的同桌，名叫张澄。

初二一开学，班主任为了令班里学习成绩较差的学生能迅速进步，把全班同学的座位重新编排了一次，安排优秀的学生跟差生同桌，希望优等生能在学习上帮助差生。于是，张澄被安排做了唐思羽的同桌。

班主任的愿望是美好的，然而，实际上，优等生虽然和差生做同桌，却并非所有优等生都愿意在学习上帮助差生。唐思羽跟张澄做了一段日子的同桌，彼此却不怎么说话，偶尔说的一两句，不是问考卷放哪里了，就是问是否发了作业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直到某一天被打破。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上课日。午饭过后，如往常一样，思羽回教室继续写小说。平日的午饭时段，所有学生都外出吃饭，教室基本没有学生。这天，她比以往早早吃完了午饭，就回教室，离教室还有几步，她瞥见有人竟然坐在她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什么正看得入神！他是……心念电转间，她的人已走到了教室门口。

那个人，正在翻阅她写小说的那本笔记本，他是她的同桌——张澄！

秘密被揭穿，她的内心蓦地往下沉，“张澄，你怎能随便翻看人家的东西！未经他人同意擅自翻阅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应该知道吧。”她一边说，一边疾步走回座位，伸手夺回张澄手中的笔记本。

“我吃完饭回来，看到你的本子工工整整地摊开放在桌子上，我以为是课堂笔记才拿起来瞧瞧的……”张澄急忙辩解，“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你这个本子上写的居然不是课堂笔记……”

对方这样一说，她才猛然想起：中午外出吃饭前，她忽然灵感迸发，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先写几段构思好了的情节。写完后，她意犹未尽，本想继续写接下来的内容，但肚子却不买账了，不断打鼓抗议着主人不去吃饭。无奈，她唯有外出午餐。外出时，她的思绪依然在构思故事情节，居然忘了得先收好笔记本再外出。

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写小说的秘密被同桌揭穿，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今天才知道，你整天写写写，原来写的是武侠小说！”张澄见思羽不说话，首先打破了沉默。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眸子里流露出赞赏之色：“想不到，想不到啊！你表面上柔柔弱弱，却喜欢打打杀杀的东西。”

“这有啥稀奇的，并非只有男孩子喜欢武侠，也有女孩子喜欢。”望着同桌一脸意外又赞赏有加的神情，思羽没好气道。

当张澄发觉同桌在写武侠小说，他除了感到意外，更多的是万分欢喜——从小，他也是一个武侠迷，小学六年间已经看完了名家的武侠作品，饥不择食之时，连不甚出名的作者的作品也一网打尽。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遇到跟他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家里人对他沉迷武侠小说非常反感，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甚至认为他的成绩一直难以进步都是武侠小说毒害的。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张澄多年来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喜欢着那个江湖世界，他一直都认为，周围的人不喜欢武侠小说不要紧，自己喜欢就好。

而今，他终于遇到了同类，一个热爱武侠又是学霸型的女生，这个女生已经开始用笔来构建属于自己的江湖，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是，这个心愿一直无法实现，皆因他明白自己的写作水平不咋样，不知道怎样用文字很好地表达心中所想。长期以来，他自己脑补过不少武侠故事，却不曾写出来。

“刚刚看了你这篇文章的部分章节，有几处本来可以编得更加精彩。但我个人觉得你写得还不够好，有点可惜哦。”张澄岔开了话题，“需要我帮你修改一下么？”

“哪几处需要修改？”她忍不住冲口而出，问了对方一句，眼神充满疑问。下一秒，她猛然转念想道：他毫无写小说的经验，为何要听他的？

“我比较满意自己写的故事情节，不必修改了。”她否定了他的建议，拿着本子坐下来准备继续写。顿了顿，她抬眼望了一下同桌，用略微生气的语气对他说：“还有啊，张澄，我写小说的事不小心被你知道了，也没办法，你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么？”

眼前的女侠虽然被撞破了秘密，但听她说话的语气，不仅没有过多的怒意，反而有一种秘密被揭穿后的局促不安。张澄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同桌，平日斯文恬静，看上去像大家闺秀，想不到跟自己一样喜欢武侠。今天是二人做同桌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张澄发觉对方的话语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言行举止间隐隐散发出的意气风发，就像初出江湖的少女一般。

也许，喜欢武侠的女孩，跟普通的女孩是有点不一样的吧。

张澄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可惜！可惜呀！”他摇着头，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思羽抬首，一脸愕然：“可惜什么？”

张澄故作神秘地说：“这个故事接下来的情节走向，我大概猜到了，想到它的结局……唉，可惜一部好的小说，被你这样糟蹋！”

离大结局还有很长的篇幅，他怎么可能猜得到，吹牛也不打草稿，思羽的内心嗤道。

眼见才女不理自己，张澄坐下来，望着思羽，语重心长地说：“唉，谁叫我也喜欢编故事呢，见到别人写小说，总会忍不住八卦一下对方写啥。你这篇小说的结局，我觉得是女主角最后背叛了她义父，联合正道中人反攻雪山派，最后成功消灭了魔头。而她呢，跟男主角就有情人终成眷属啦！我猜得对不？”

思羽听罢，脸色微微一变——这……这跟自己设想的结局大同小异！一部小说，读者看了前面就能猜到结局，它还能有吸引力吗？想到这里，她的内心瞬间五味杂陈，一时无言。

“你是否很好奇，我是如何推想的？”

思羽直视着他，眼神充满疑问。

“你的文笔的确不错。可惜，写出的故事太老土了。单看前面部分，我就知道你想写什么。”

“这种故事模式，在很多小说里都出现过，我都能背出来了。如果我是读者，肯定不会看这小说。”

最后一句话似乎不近人情，思羽瞬间沉默了下去——花了那么多时间写出来的故事，到头来竟是……

刹那间，一阵沮丧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那还可以扭转乾坤吗？我的水平也只能是这样呀！”说到这里，她的内心涌现出阵阵的失落——原来，书写武侠世界并非一件轻松的事！

见思羽面露愁色，张澄自知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了。他连忙扭转话锋：“不过，要修改并非难事，交给我吧。”

“你？”思羽一听，正待发话，只见张澄满脸自信望着她：“别小看我喔，我也许读书不行，可不代表编故事不行喔。我上小学时，每天放学，住在我家附近的小朋友都喜欢围着我叫我讲故事，我讲给他们听的故事大多数是自己编的，他们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好多人让我继续编下去。”

“文笔我比不上你，但说到编故事……嘻嘻，本少侠有信心绝不逊色于你。”

说到最后一句，张澄拍拍自己的胸口，似乎胜券在握。

他竟然自称“少侠”。

思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

那天以后，张澄暂时借走了她的笔记本，说一周后还她。没了这个本子，思羽便用另一个本子继续书写接下来的故事。每当写完一段，她就会想：张澄会构思出怎样的情节呢，跟我的会不会有相似的地方……或者，两人的想法截然不同，却可以彼此互补……想多了，思羽更加迫不及待要看张诚写的下文。

日子悄然流逝，一周过去了。

一天中午，如往常一样，思羽午饭过后照旧回教室继续学习。忽然发现，自己的书桌上，端端正正地躺着写小说的笔记本。

“喏，本子还你，我帮你续写了五个章节！”张澄在她旁边坐下。

思羽心中一阵欢喜，表面上却维持着波澜不惊。她淡定翻开笔记本，果真见到几十页字迹潦草的手稿，且在她写的那部分还画了许多圈圈点点——那是修改的痕迹。

“我的思路是这样的——”坐在一旁的张澄解说道：“那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太老土了！何况，以目前的情节推断，结局篇如果安排男女主角结为夫妇，从小说的整体布局来看，感觉有点牵强……”

思羽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张澄：“就是太多人用，落入俗套了嘛。”

听到对方这么说，思羽的内心立刻浮现出否定的想法，她反驳道：“可是，只要构思得当，俗套也会变精品啊！总之，男女主角最终应该在一起，这个结局我不想变动。”

张澄不同意思羽的说法，他也反驳道：“如果你非要坚持自己最初的结局，前面很多精彩的桥段就要做改动，以迁就那个大结局。改动后的情节会比改动前稍微逊色，你能接受不？”

思羽：“接下来有不少事件还没写，你说的未必会发生。而且，写小说最重要是看作者怎样编，说不定我们能编出很多精彩的情节呢。”

张澄：“哎，你们女人怎么如此喜欢这种结局呢？”

思羽：“哎，你们男人怎么如此不喜欢这种结局呢？”

张澄见对方毫不动摇，一时语塞。

“男女主角当然要结为夫妇啦。”思羽语气坚定，“这个结局我要定啦。”

“天啊！”张澄急了，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勉强怎么会有幸福呢？”

“什么‘勉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思羽毫不退让。

晕！此时，张澄真的很想说一句——到时写了出来，发觉效果不好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啦，我不跟你争论这个问题了。”最终，张澄作出了让步，“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思羽：“什么想法？”

张澄：“就是加上一个时代背景。张诚道。“这篇《雪山神剑》如果加上了时代背景，就显得大气多了。”

此言一出，思羽眼神发亮——是啊！怎么自己当初没想到这一点呢？一直以来，她都很努力地把故事朝恢宏大气的方向走，却总是力不从心。张澄这个提议非常好。

“那……用哪个朝代作为背景呢？”

“这个……”张澄略一沉吟，道：“正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思羽，唐、宋、元、明、清，你熟悉哪一个呢？”

……

【四】

多年以后，已步入中年的唐思羽回想起这些前尘往事，百感交集。

那一段时光，她跟张澄经常讨论小说的剧情走向，时而一拍即合，时而因某段细节、某个场景描写而争论不休，甚至细微到人物的每一句话，亦会争论半天。每次的争吵都十分激烈，不过，他们最终也会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继续把小说写下去。

在争论过程中写小说，也是一种乐趣。

本来，那个剑气纵横的江湖世界只属于唐思羽一人。而今，随着张澄的加入，那个世界顿时增添了不少亮丽色彩。张澄这个人，虽然学习不好，语文水平一般，但编起故事来却有一手，悬疑、推理、冲突、矛盾……都逐一被他运用到小说中。只是他的文字功底太差，往往是他把想法说出来，再由思羽用文字组织。

班里的同学渐渐发现，唐思羽跟张澄两二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张澄在班里的异性缘非常好，他是很多女孩暗恋的对象。然而，无论她们如何献殷勤，张澄始终与她们保持距离。

为何他偏偏喜欢她？班里有几个暗恋张澄的女生愤愤不平。她们曾私下凑一起讨论两人的关系。

“你说，张澄是否爱上了唐思羽？”

“不会吧，那个唐思羽是学习成绩不错，但平时不太爱说话，一副闷骚的模样，她有啥吸引力啊？”

“但她跟张澄的关系的确好得不得了呢，大家都亲眼目睹的。”

“她除了成绩厉害，其他方面有什么好的！我真的不明白张诚究竟喜欢上她哪一点。”

……

每当谈及二人，这几个女孩的心中必定妒火中烧——她们当中，不少人使尽浑身解数，张诚都不曾正眼瞧一下，那个文静的的唐思羽居然得到他的青睐？

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武侠，令两颗炽热的心紧紧相连，那不一定是相互爱慕，只是大家有共同的爱好而已。

【五】

有一次，她跟张澄在课后讨论过这篇《雪山神剑》以后的走向。

“思羽，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好久。你觉得如果我们把小说向杂志社投稿，成功率能有多少呢？”张澄问。

“还没写完就想这个。”思羽反驳他，“依我看，即使写完了，以我们这样的水平，哪个杂志社会要啊？况且，市面上的杂志若是刊登武侠小说，都会选名家名作，哪儿会轮到我们。”

“呀，你还没尝试，怎么就断定不行呢？”张澄不认同思羽，脸上浮现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我们花了那么多心血去书写，怎么能轻易埋没它？依我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说到这里，他仰望星空，似乎有所憧憬。“说不定编辑大人见到稿件，再看看作者的年龄——呀，居然是初中生，说不定会刮目相看，马上发表哩。”

望着身旁做着白日梦的同桌，思羽心里一阵好笑。

在内心深处，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但要发表它……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哎，还是写完再说吧。她内心这样想。

那个年代，网络不像今天这般发达。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文学网站林立，网络小说一抓一大把；然而，在唐思羽读书那个年代，还是纸质媒体的天下，在网上就能发表小说，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做梦都不曾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居然有网络这个东西，而且，居然在网上就可以任意发表文字。

当年，她拥有旺盛的创作力的时候，没有发表的途径；而今，发表的途径随处在，她却失去了当年的创作热情。

【六】

写作的确很辛苦，尤其写武侠小说，需要深厚的文字功底和宽广的知识面，需要对人生有深刻的思考，才能写出引人入胜的故事。他们写长篇，难度非常大。到了小说的高潮部分，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人物众多，情节越趋复杂，这对于只有初中水平的二人来说难以驾驱。创作高潮部分，他们显得十分吃力，很多时候意见不合，因而写作的进度逐渐放慢。

由于难度加大，思羽不得不投入更加多的精力和时间。有时候，上课期间，她的思绪会不由自主飘进那个江湖世界。由于过度投入，她逐渐忽略了学习——虽说她的天资并非愚笨，但聪明人若不勤奋，纵然天资聪颖也难逃平庸之命。结果，在初二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一向排前三名的唐思羽一下子退步到第十名。除了语文能保持，其他科目均比平时成绩下降不少。

当拿到成绩单，思羽的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这一年多以来，自己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武侠小说的创作中，把其他一切置于事外……看到了自己退步，不知一向喜爱她的老师会如何想，家人会怎么看。

从小到大，思羽的学习成绩均名列前茅。她是老师的宠儿，家里人的希望。曾经，有老师这样称赞她：“思羽天赋异禀，只要勤奋努力，将来必成大器。”也有家里人这样评价她：“思羽读书真厉害，将来必定成就非凡！”她还被某些亲戚作为教育自家小孩的榜样。

如今，这个万众触目的优秀学生居然有如此巨大的退步，被家里人、老师知道了，他们会怎样想？

她实在不敢想象。

不知为何，当拿到成绩单那一刻，她居然有如此重的自责与负罪感！为什么呢？是否因为她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如此优秀的学生，根本不被允许有失手的时候？

果然，在发成绩单当天，班主任李老师对她说：“下午来我办公室把，我有话跟你谈。”

在走向老师办公室的路上，她内心忐忑不安，一遍又一遍幻想着老师发怒的样子，老师痛斥她的言语。班主任李老师对学生非常严格，但凡成绩退步的学生，肯定会被她叫到办公室训斥。从前，一直考全班第一的陆薇薇在一次月考中考了第三名，被班主任要求写检讨书。

出乎意料的是，李老师居然没有痛斥她，而是以一贯的和蔼可亲跟她谈起了学习。宛如聊家常一样，谈话之间没有丝毫火药味，老师温和的态度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问到成绩下降的原因，她只说自己在学期末没有好好复习以致成绩下降，只字不提写武侠小说——她不敢提！

对于她的解释，老师没有怀疑什么——在老师眼里，她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会因沉迷它事而荒废学习？不会的！她不会。老师是信任她的。

但，事实上，她的确因迷恋武侠而耽误了学习。她撒了谎；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些什么，老师都不会怀疑。她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她真的是个好学生吗？

我是一个好学生吗？她一遍一遍问自己，阵阵的愧疚与罪恶感汇成洪流击垮了她的内心。难道，书写心中之梦是一个错误？

家人对她的学习状况也非常关注。当得知她此次成绩退步，父母怒火冲天，开家长会当天晚上，他们把女儿叫到跟前，详细审问了成绩退步原因。

对于父母的“审问”，她依旧以同样的理由搪塞——没好好复习。

或许，江湖梦想，只是一个梦罢了，一个存在于虚幻，不真实的梦想，犹如水中之月不可触摸。现实中，她是一名学生，她需要努力学习、考试，将来必须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好的工作……每一个学生都要经历这些阶段，任何人都不可违背。任何人，一旦违背了这些阶段，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既然我不能把它变为现实，就让它继续存在于虚幻之中吧。

【七】

步入初三，为了冲刺中考，思羽停止了创作《雪山神剑》，全力投入到学习中。

张澄见思羽一反常态，心生疑惑，便询问原因。当他得知思羽决定放弃这篇小说，他苦口婆心劝说她改变主意。

“还差一点点就完结了，我们坚持下去好吗？为了它，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你现在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要不，我们只在周末写，不像以往那样在课后也写，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任由张澄苦苦相劝，思羽始终不为所动。因为，她不可以有所动摇。

“我不想因为写作而荒废学习。”她告诉张诚，言语中充满无奈，“初二一整年，我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写作上，没想到影响了学习。我的家人对我寄望甚高，我的成绩一旦退步，他们会很生气的，我不能令他们失望啊！”

“张澄，也许你不在乎成绩。在你眼中，考试的名次不重要。但，我跟你不同。写作只是我的爱好，而读书是我的使命，我不能为了爱好而忽略学习。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保持自己的成绩，为了不再受外物的影响，我迫不得已暂停写作。”

“或许，等中考结束，我们继续写下去。”她安慰张澄。

见到对方一股脑儿说出心里话，张澄无言而对。除了尊重对方的决定，他能做什么？

从此以后，思羽全心全意投入学习中。搁置了小说写作，她跟张澄的关系，从最初的亲密无间慢慢地渐行渐远。

的确，他们属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一个热爱学习，有梦想有追求，憧憬未来；一个是学习上的小混混，不会去想将来要过怎样的人生；只因为一个共同的爱好，而短暂地成为朋友。

初三学习繁重，每天的生活均被各科课程填满，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弄得人人焦头烂额。为了能考上重点高中，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就在这种忙碌中渡过了初三一年。那篇未完稿的武侠小说，渐渐被她遗忘。

初三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终于如愿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张澄考不上高中，去了念中专。从此，二人的人生再无交集，唯有剩下那篇未完的小说，见证着他俩曾经的关系。那个“中考结束后继续写下去”的承诺，终究没人记起。

重点高中的竞争异常激烈，稍微松懈，就会被人迎头赶上。而且，高中的知识比初中难得多。此时，她再也挤不出时间发展个人爱好。她是家人的希望，考重点大学正是她下一个目标。

分数、排名、重点院校……这是作为优秀学生的她必须重视，不能因为个人爱好而忽略它们。正如老师经常教诲：“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至于自身的兴趣特长可以等到考上大学以后再去发展。只要考上了大学，你想怎样都没人管得了你。”

为了进入好的学校，以便将来找一份好工作，她每天的生活只能与课本作业打交道，其它一切必须暂时放弃。尽管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准发展个人兴趣，但，假如你因为过于沉迷兴趣爱好而荒废了学业，那又是谁的罪过呢？

除非是绝顶天才，否则，学生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

这，是每一个学生的宿命吧？

在繁忙的学习生活的熏陶下，思羽逐渐远离了她最初的梦想。

经过高中三年的不懈努力，她如愿考上了重点大学。

大学的生活没有高中那么繁重，大部分时间由自己自由支配，这样，思羽拥有了许多私人时间。但，她依然没有重新执笔书写江湖梦想。经过中学六年的学习生活，她俨然习惯了为学习劳碌，为事业奔波，其他之事一概不理。何况，多年不写，那个梦中的江湖已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人生往往如此。少年时代的我们，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憧憬未来，为梦想不顾一切。然而，现实生活却往往不尽如人意，在生命的河流浮沉半生，被世俗洗尽了铅华，对少年时代不能实现的梦想，我们逐渐看淡了，看开了。当我们向世俗俯首称臣的时候，总还是有你我不肯承认的悲哀与苍凉。

大学毕业，思羽进入一间市属中学任教师，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如今回头一望，教师这一职业已伴随了她大半个人生。

【八】

夜，依然静谧。窗外，一轮明月高挂，繁星闪烁宛如孩子的眼睛。窗内，坐在书桌旁的中年女子思绪万千。从漫长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她禁不住感叹一句世事变幻莫测。

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少年时代的我们，谁不曾拥有梦想？谁不曾为梦奋斗过？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年龄的增长，那些所谓的“梦想”终究离自己而去。世俗浮沉，人生变幻莫测，即使拥有梦想，却终究抵不过时间。

但，我们不曾后悔曾经拥有，它们是自己成长的足迹，是青春岁月的最好见证，是生命中辉煌灿烂的时光，无论时间多么无情，少年梦想始终是我们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

忘不了，青春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忘不了，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忘不了，在课后放学之时，你我一起书写江湖梦想；

忘不了，因为意见不合而争论得脸红耳赤的时光；

……

那段岁月，将是她人生中的一幅绚丽多彩的图画，终生难忘。

此刻，唐思羽的脑海中浮现出《七剑下天山》的卷首语——《浪淘沙》，这是她少年时代非常喜欢的诗：

独立苍茫每怅然，恩仇一倒付云烟，断鸿零雁剩残篇。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此中心事倩谁怜？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她默念着这两句，感慨万千。

【End】

【后记】

这篇小说的女主角“思羽”，是我初中时的笔名，现在已经不用了，现在用来做此文女主角的名字以纪念我的中学时光。

这篇旧作，完稿于大学期间，由于想投稿，就翻出来再修改一次。修改的过程中，经常忍不住回忆起当年写这篇文章的自己。那时候，自己才二十出头。原来，这篇小说已有十年的历史。

十年人事变迁，当年青涩的我，如今已步入中年。重看年轻时写的旧作，发觉多处表达不当，用词随便，还有不少废话。于是，在保持故事架构不变的情况下，大刀阔斧删去不少段落，修改了部分表达。

改好后一看，其实还是不太满意。说不定，我的水平就是这样了，无论怎样修改，都无法很好地表达出我心中所想，每念及此，深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