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告诉他要别出心裁，要独树一帜。

可他只是一个小丑，他能怎样，他能摘下面具么？

小丑只能给自己的头上加了一撮刘海儿。

一、

陈煦讨厌美国。

很多人都讨厌美国；每个国家都会被自己人和其他人讨厌，理由各不相同。

陈煦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美国的电影让小丑成了恐怖的形象。

这就是他讨厌美国的理由。

好笑么？

陈煦自己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可笑的人；所以，他决定磨练自己的搞笑技巧。

他练过脱口秀，也求别人教过自己几段相声；小品更是参演了不少。

他甚至跑到东北学了二人转。

只可惜，他总是被轰下台；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不太长时间。

因为，他不可笑。

二、

没挣到钱不说，陈煦这几年东跑西颠的，请客吃饭、拜师学艺、观看演出花的倒是真不少。

两年前，陈煦本来在上海学地方评话，正巧，自己刚拜的老师送给了他一张没人要的马戏团的票；也就是这个机缘，让陈煦了解到了小丑。

他倒不觉得马戏团表演的小丑有多搞笑；只是觉得，这似乎是自己唯一能做的搞笑表演。

毕竟小丑不用语言表达，而自己在学二人转的时候，身上还真练出来点功夫。

当天演出散场，陈煦就找到了马戏团的后台。

对于他的请求，所有人都很诧异；但没有人拒绝他。

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免费的苦力，更何况陈煦还给钱。

就这样， 陈煦学了三个月，别的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如何画小丑妆。

不是小丑的表演没什么可学的，而是对方没什么本事真教给陈煦什么；毕竟他们靠的只是团里的一头老虎和三只猴子，当然，暴露的打扮也功不可没；但和陈煦没有任何关系。

就因如此，陈煦反而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上台好几次。

自己还时不时能够逗乐一些观众。

陈煦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三、

工作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它仅仅是养活自己的手段。

幸运的是，陈煦的工作，是他的热爱。

他总是表演最卖力的那个，比所有的猴子还要卖力。

要知道猴子表演完会得到足够多的坚果；而陈煦最多得到一句十分敷衍的“辛苦”。

他不在意，马戏团的表演大多是在晚上，等他们全部结束，很多时候都将近十一点了。

所有人恨不得马上回去休息，而陈煦总是迟迟不肯卸妆；他总是最后一个人走。

虽然陈煦依旧入不敷出，但他现在起码能够听到零星的笑声和掌声的鼓励；特别是一年前秋天的某个周六，那天晚上他备受鼓舞，因为有个孩子因为他的表演，很卖力气的鼓掌，而且和孩子的互动也博得了观众的赞扬。

坐在狭小但空荡的后台，陈煦还在回味当时小孩的笑容。

后台墙上的挂表显示着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陈煦锁上了门，但却没有卸妆，甚至没有换下小丑的衣服就离开了。

而当天晚上，马戏团里除了猴子和老虎没有一个人睡好。

团长在半夜接到了警局的电话，倒霉不能是自己，在不清楚什么事情的情况下，团长通知了所有人，现在去自己刚被告知的警局。

更令团长生气的是，一来到警局就被领到了审讯室，而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妆全花了的小丑。

询问过原因，原来陈煦大半夜打扮成小丑把回家的一个小孩吓进了医院；好巧不巧小孩心脏不太好，现在正在昏迷中。

家长自然不会饶过陈煦，特别是在自己孩子还不知什么情况的时候。

马戏团的其他人都不停的向孩子的家长和警察道歉。

团长来到审讯室，看着本就不好看的小丑，现在惨白的粉底又沾上了一块块的黏土，漆黑的眼线被擦成了一块抹布贴在陈煦的左眼上。

团长气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最终，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煦就又离开了审讯室。

四、

幸运的是，孩子没事，而家长最终也接受赔钱私了。

所有人都像要陈煦给出一个半夜办成小丑外出的解释；而陈煦也给出了解释。

只是，没有人相信他是因为梦想和热爱。

更相信陈煦就像美国电影里的小丑一样，精神有问题；因为这个原因更可信。

不用说，陈煦没回到马戏团就被团长一条短信给开除了。

他回家从电脑里找出了所有关于小丑的电影和图片。

小丑，不再好笑；而是等于邪恶和变态。

陈煦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获得笑声的他，窝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就像没人知道小丑的感情一样，陈煦的痛哭换来的只是邻居愤怒拍门的声音。

因为陈煦的悲伤吵到了他，令他讨厌。

五、

陈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他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等他把被子掀开的时候，已经正午；红肿的眼睛，却看不到一丝难过的神情。

陈煦换上了一套西装，这是他母亲给他准备的，他根本没有穿过几次。

当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陈煦去了一家只有他一直觉得虽然贵但很好吃的餐馆，点了他喜欢吃的饭菜。

虽然现在人正多，他不介意多等会儿，因为接下来的一下午需要他做出最合理的时间规划。

而等他在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一下午的奔波，新换的袜子都破了一个洞。

陈煦点了份外卖，舒舒服服的洗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澡。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明天晚上做的准备。

六、

周日的下午，市中心广场的一盘空地上；一个人不停的忙碌着，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最有可能的是为即将到来的夜晚摆摊做准备，因为不仅是他，广场周围陆陆续续都开始摆了起来。

只是，他摆的有些奇怪；别人都是找好地方铺开；而他确实找好地方，冲上堆叠。

他先搬来了四个足有二层楼高的梯子，四个拼在一起倒是立住了；接着有在立住的梯子周围扯上小彩灯，四周堆满了立方块和正方块的烟花。

市中心不允许放烟花，但他也没有放只是摆着；路过的人，大多是好奇，没有人真的去找人阻止他。

随着太阳落山，夜彻底的黑了，广场也彻底的热闹了起来。

围绕广场的一圈都亮满了各式各样的灯，从高处看，就像一圈光环。

只是这个光环有一个缺口，那里是黑暗的，不凑近根本看不到那里有梯子，跟别说梯子上还有个人。

时间的流逝，广场上的人也从小孩慢慢换成了成人。

突然，那“光环”暗淡的地方，突然发出了最亮眼的光；围着梯子的所有礼花，齐声轰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夺去了所有人的听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大家都选择欣赏着突然的美丽。

而匆忙赶来的广场负责人和公安消防人员来到广场的时候，烟花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时候，大家都看到梯子上站着一个人，长发飘飘，身上挂满了小彩灯五颜六色的闪着。

就在手电找到长发人脸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惨白的脸，嗜血的唇；金色的十字眼睛，扫视着四周的众人。

一个不伦不类的小丑；不是因为他金色的眼线，而是因为那随风飞舞的头发。

小丑没有头发。

但，他确实是小丑，因为小丑并不搞笑；即便他站在梯子上，突然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下来。

七、

陈煦知道几乎所有的搞笑技巧：伦理、挨打、装傻充愣……

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让别人发笑；而就在自己委屈哭泣的时候，邻居又让自己小声点。

那天，陈煦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只猴子。

踩到香蕉皮，然后摔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