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元春之喜,真的是贾家之喜吗? 『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话说自从宁府就秦氏之事以来,许久不读书了。这好不容易见外书房收拾干净了,宝玉可不就想马上学习学习。想着约秦钟一起来夜读,可不巧的是秦钟各方面素质都比较弱,只因在郊外受了点风寒,又与智能儿偷偷地期望于感情深厚,免不了失了调养,回来就着凉咳嗽了,也吃不下饭,看起来承受不起的样子,所以都不敢出门,只得在家里调养休息。宝玉也因此扫了兴头,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等候秦钟痊愈后再约。

这秦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的。没有那个命,还竟偷想着风月之事。果真是这不要脸的事做多了,还是反倒自己身上了。这宝玉虽也常有留情之举,但还是循规遵矩,本本分分的一富家公子也。

凤姐已经收到云光的信,一切均已办妥。老尼转达通知了张家,果不其然那守备忍气吞声地收了之前的聘礼。谁又知张家父母爱慕权势,贪图钱财如此之深,但却是养了一个重义气、懂感情的女儿。听说父母退了之前的夫婿,她便是一条麻绳竟悄悄地自缢了。而那守备之子又听说金哥自缢了,他本就是个多情之人,便也随之投河自尽了,可谓是不负未婚妻之义。张李两家可谓是自讨没趣,到头来都是人财两空。而这凤姐却坐享其成得了三千两银子,王夫人等人可是一点风声都不知。自打这事之后,凤姐胆儿也越来越大,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用说肯定是肆意莽为,也就不用一件一件地说了。

话说这千里姻缘一线牵,好好的一段姻缘,却因彼此猜忌,沉迷于一财字,而不顾情面,最终还来个鱼死网破,以致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结局。而凤姐这急功近利之人,竟是坐收了渔翁之利而毫不慌张,胆儿反而越来越大, 给个什么钱都敢挣,聪明反倒聪明误,到头来也是弄得个人财两空的悲惨结局。

这一天刚好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府又是齐聚一堂,一起庆贺,可谓是热闹非凡。这忽然匆匆忙忙地进来了一门吏,走至席前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吓得贾赦贾政一干人等不只是什么消息,赶忙停了戏文,撤了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一看这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来,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面南而立,嘴里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完也等不及吃茶便乘马回去了。贾政等人不知这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同样是生辰,宁国府贾敬是大办特办,而荣国府的贾政却是蜻蜓点水,只是家人齐聚一堂,一起庆贺罢了。这可看出家族里谁当权谁就奢华,另就是这贾政之人并不喜排场,中规中矩。

贾母以及合家等人皆是惶恐不安,不停地派人快马回来报信。过了两个时辰,忽然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之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人进朝谢恩’等话语。那时正值贾母心神不定,在大堂伫立,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贽、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人皆在这一处,听完如此回话,贾母便唤那赖大细问这前因后果。赖大回禀说:“小的们只是在临敬门伺候,里头的消息一概不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也是这么吩咐小的的。现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人听完方才心神安定,免不了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按品级妆扮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等一共乘了四座大轿入了朝。贾赦、贾珍也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二府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每个人脸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荣国府最有威望之人,也是最操心之人,乃属贾母也。同时贾母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足见贾母管理才能了得。

谁知近日这水月庵里的智能私自逃出进城来了,找到秦钟家来探视他,不曾想被秦业察觉,遂将智能逐出家门,还将秦钟暴打了一顿,气得自己也老病发作了,三五天时间竟一命呜呼了。而秦钟本就胆怯懦弱,还带病未愈又受了笞杖,如今还把老父亲气死,此时也是悔痛不已,便又多添了许多症状。为此宝玉也心中怅然若失。虽听闻了元春晋封之喜事,也未能解其心中的愁闷。贾母等人如何谢恩,如何回的家,亲朋好友如何奔来想贺,宁荣两府近日如何的热闹,众人如何的得意,唯独宝玉一人都视而不见,毫无波澜。引得众人都嘲笑他越来越呆了。

自古都说红颜祸水,这用在智能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就这秦钟所做之事可谓是伤风败俗,有辱家风,才把老父亲给气死了。可以说是这秦钟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同时侧面也说明秦业虽说老来得子,但平日里对秦钟也是过于纵容才导致今日之果。所谓养不教父之过。

直至贾琏与黛玉归来宝玉才方有所喜,先已派遣人来报信了,明天就可到家,宝玉一听方有了喜意。细问其缘由,方知贾雨村也进京面圣,都由王子腾呈上保本,此次是来候补京缺,与贾琏乃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徒之谊,故而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诸事已妥,贾琏方才进京的。本来需的下个月才能到家,听闻元春之报喜信,遂得连夜兼程赶了回来,也均是一路平安。宝玉只是听闻了黛玉“平安”二字,其他也就不在意了。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宝玉的忧愁最终还得靠黛玉。不愧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又这贾雨村果然是走了狗屎运,逮着了一次趋炎附势的机遇,就让他飞上枝头当了凤凰。从被贬到官复旧职到如今的赴京补缺,可谓是一路扶摇直上。不过这贾琏做事着实妥帖踏实,难怪贾母点名要他陪同黛玉回乡,可见其有主持大事之局观也。

这好不容易盼到第二天过了正午时间,如约来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之时相互都是悲喜交加,免不了又是大哭一场,后面又说了些喜庆之词。黛玉在宝玉心中的标准,也是越来越超熟脱然了。黛玉这次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予宝钗、迎春、宝玉等人。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鹡鸰香串珍重取出转赠给黛玉。黛玉说:“这是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它。”遂掷之而不取。宝玉只得收回,暂且啥话也没说。

宝玉与黛玉真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谓是荣国府集万千之所爱于一身的宝玉,也就黛玉能怼的他毫无还手之力,真真是妥妥的独宠了。一个人一旦入了心,果然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怪不得宝玉宁愿做和尚,也不愿与宝钗度完这下半生。懂的人才知,用情至深怎知你非良人,你非我良人怎知我情深也。

话说这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后,便回到房中。正值是凤姐近日多事之时,竟毫无片刻闲暇时间,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了的拔冗接待,见房内无外人,便笑着说:“国舅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闻昨日头起报马来报,说今天的大驾归府,略微预备了一杯水酒以掸尘,不知可否赏光?”贾琏笑着说:“不敢不敢,多多承让。”一边这平儿与众丫鬟参拜完毕,献了茶。

贾琏紧接着问了离家后的家中诸事,又感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却说:“我哪里能照管得了这些事!见识又少,嘴又笨,心肠还直率,人家给个甜头,我就当真。脸又软,顶不住别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况且又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吓得我连觉都睡不好。我苦苦辞了几回,太太又不给辞,反倒说我不经用,不肯学习了。殊不知我是捏了一把汗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个好惹?你错了一点,他们就当笑话来打趣,偏了谁一点就指桑骂槐。‘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些全挂子的武艺。况且我也年纪轻,头都不压众,怨不得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更可笑的是,那府里忽然地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又三而再再而三地在太太跟前跪着讨这个人情,只要请我帮他几天,我可是再四推辞了的,太太她不依,我只得从命。依旧被我闹了个人仰马翻,更不成体统了,至今珍大哥哥还在抱怨后悔了呢。你这一来了,明儿你见了他,好歹帮我描补描补,就说我年纪小,没见过啥世面,谁叫大爷您要错委托与她呢。”

话说凤姐这嘴巴还真是厉害,不说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就算了,竟还略带有点告状那味了。不但堵的贾琏哑口无言,还狠狠地给自己抬高了一个台阶。就说这贾琏为何比她逊色,这能说会道应该是其缘由之一吧。

正说着却听见外间屋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答说:“姨太太打发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并打发回去了。”贾琏笑着说:“正是呢,方才我见姨妈去,不小心跟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撞了个正着,生得好齐整的模样。我还疑惑咱家并没有此人,说话时就问了姨妈,谁知这就是上京来时买的小丫头,名叫香菱,竟给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反倒越来越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凤姐说:“嗳!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是见过些世面的,怎么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喜欢她,也没什么,我拿平儿把她换来怎么样?”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一年来这的时间,他为了要把香菱弄到手,和姨妈纠缠了多少回。也是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长得好还生得卑微,但其为人行事又与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都跟他不上呢,故才费财费事的摆了酒请了客的,光明正大地给他作了妾。过了没半个月,也看的习以为常的一般了,我这心里也觉得怪可惜了的。”话还没说完,二门上小厮就来传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裳就出去了。

虽说这里香菱的出场,只是因平儿撒的慌而引出的贾琏与凤姐的对话。但却无不展示着她出生于官宦之家的底子。无论命运如何多舛,骨子里自带的东西它仍是天然存在的。又贾琏口中香菱之外貌,无不让男子垂涎欲滴。难怪这薛蟠千方百计要抢过来占为己有。也可见这贾琏也是一喜爱风花雪月之人也。

这时凤姐赶忙问平儿:“方才姨妈有什么事,怎么会打发香菱来?”平儿笑着说:“哪里来了香菱,是我借她撒的谎罢了。奶奶说说,这旺儿嫂子也越来越没算计了。”说着就走到凤姐身边,悄悄地说:“奶奶的那利钱银子,早不送来晚不送来,这会二爷在家她就送来了。幸亏我在堂屋撞见了,不然我走了她来回奶奶,二爷倘若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会瞒着二爷的,少不了的实话说与二爷。我们那二爷的脾气,下了油锅的钱都得找出来花了呢。听闻奶奶有这个私房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赶忙接了过来,让我说了她两句,谁知奶奶你偏又听见了问,我就撒谎说香菱来了。”凤姐听了笑着说:“我就说嘛,姨妈怎么知道你二爷回来了,忽然的反打发了个房里人来了?原来是你这蹄子说鬼话。”

从这平儿与凤姐的对话可知,这凤姐虽担揽贾府之主事,却还是吃里扒外,一天到晚得益于自己的小钱袋。难怪爱到处揽事,其一虽说是为了显示自己才干不辞辛苦,但最重要的还是揽事之责可大捞一笔也。

说话时贾琏已经进来了,凤姐便命人摆上酒馔来,夫妻二人对面而坐。凤姐虽是善饮,却不敢尽兴,只是陪着贾琏。一会儿贾琏的乳母赵嬷嬷来了,贾琏凤姐赶忙要她喝酒,令其上炕上去,赵嬷嬷可执意不肯的。平儿等人早就在炕沿下设下了一凳子,有还有一脚踏,赵嬷嬷则在脚踏上坐了。贾琏从桌上选了两盘饭菜给她放在凳子上让她自己吃。凤姐又说:“妈妈可嚼不动那个,反倒别被硌牙了。”便跟平儿说:“早上我说的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的,正好拿给妈妈吃,你怎么不去拿了赶忙让他们去热了来?”紧接着又说:“妈妈,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说:“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么?只要不喝多就是了。我这会儿跑来,也不是为了要喝这酒,倒是有一件要紧事,奶奶好歹也记在心里照看些吧。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得好,人到了跟前就忘记我们了。的亏我从小儿之时给你喂奶到这么大。我也老了,只是我那两个儿子,你就好歹也照看他们些,那别人也不敢议论讥笑他们的。我还再三的求了你几遍,你倒是答应的蛮好的,到如今还不是给搁着的。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么一件大喜事来,哪里还会用不着人?所以倒是和奶奶来正经说一次,如果靠着我们爷,只怕我会饿死了呢。”

凤姐笑着说:“妈妈你放心,这两个乳母哥哥都交给我。你这从小就喂奶的儿子还不知道他啥脾气的?拿着皮肉都是往那些不相干的人上贴的。可现在这放在一边的乳母哥哥,哪一个不比他们强?你心疼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没有白白地方便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是看着是‘内人’一样呢。”说得满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赵嬷嬷也是笑的停不下来,又念佛说道:“这下屋子里可跑出青天大老爷来了。若说这‘内人’‘外人’的混账缘由,我们也是没有,只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别人求他罢了。”凤姐笑着说:“可不是嘛,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可是刚硬呢!”赵嬷嬷笑着说:“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喝了这一杯好酒。从此我们奶奶作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从这凤姐与贾琏乳母赵嬷嬷谈话中可知,贾琏做事还是能以身作则,凡是以能力为前提,绝不因是亲戚就胡乱安排差事,侧面可知他做事不徇私枉法。难怪凤姐背着贾琏弄权不让他知也,因为贾琏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拿银子办事’的事情出现。

贾琏此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一个劲的谄笑喝酒,说‘胡说’二字,——“快盛饭来,吃了碗饭还要往珍大爷那边去商议事呢。”凤姐说:“那别耽误了正事。刚才老爷叫你做什么?”贾琏回答说就是为了省亲。凤姐忙问:“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贾琏笑着说:“虽然不是十分准,那也是有八分准了。”凤姐笑着说:“可是当今圣上隆恩。历来这听书看戏,古时可从未有的。”赵嬷嬷又接着说:“可能我也是老糊涂了。我听见这些日子上上下下吵嚷着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去理论他;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原故?”贾琏说:“如今当今圣上贴体万民之心,世间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同一道理,没有贵贱之分。当今圣上也觉得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其孝意,又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念之举?这儿女思念父母,那是理所应当。想想这父母在家,若只能思念儿女,竟然不能相见,倘若因此而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是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的日子,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因而这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圣上至孝纯仁,体恤普天民众。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了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损国体仪制,母女还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典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地感恩戴德?现如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八九分了?”

虽说是得于圣恩,深宫闺女可以回家省亲,但须得声势浩大、大费周章地单独兴办一豪宅,也的确属于铺张浪费也。假如把这些费用用来宽慰百姓,可不幸哉?也可见皇家身份之尊贵无上,亦是娘家如此大费周章,也是光宗耀祖以及无上荣光之时也。

赵嬷嬷说:“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么说,咱们家也要预备给咱们大小姐了?”贾琏说:“这还用说呢!不然这会忙的是什么?”凤姐笑着说:“若是果真如此,那我可是也要见大世面了。可恨的是我这小了几岁的年纪,若是早生二三十年,如今的这些老人家也不会说我没见过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那可是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偏是没造化赶上。”赵嬷嬷:“嗳哟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就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着说:“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使者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赵嬷嬷说:“那还谁不知的?这如今都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有气派!唯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所见,告诉谁谁也不会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就是世上所有的,无不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说:“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是罕见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说:“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这凤姐果然是受奉承之人也。赵嬷嬷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三言两语就把凤姐娘家的祖上夸了个遍,哄得凤姐心里是美滋滋的,感觉把贾府都比下去了。这也为她那两儿子顺利谋到差事多了一份理所当然。

正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问凤姐吃了饭没有。凤姐便知有事等她,赶忙吃了半碗饭,漱了口就要走,又有二门上的小厮们回话:“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事?快说。”凤姐暂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

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可以拿到。叔叔才回家,未免会劳顿疲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了,有什么话明天一早再请你过去面议。”贾琏笑着忙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那我就不过去了。正经过了这个选址才省事,盖造也容易了;若采置别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还些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仰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了。明天一早我给大爷请安去,再商议细谈罢。”贾蓉忙应几个“是”。

贾蔷又走到贾琏跟前回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量了打量,笑着说:“你在这一行行吗?这个事虽不算大,里头大有隐匿的。”贾蔷笑着说:“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便笑着说:“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只是因是个做主事的人,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再去做买卖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回答说:“自然是这样。并不是说我要驳回,少不得的替他算计算计。”便问:“这一项银子动哪一处的?”贾蔷回答:“刚才也是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天写一封书信汇票我们带过去,先支三万,剩下二万存着,留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时候用。”贾琏点头说:“这个主意好。”

凤姐忙向贾蔷说:“既然这样,我这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下可方便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要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此时的赵嬷嬷已听呆了,平儿忙笑着推推她,她这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说:“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地问凤姐:“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回来,叫他按帐置办就行了。”凤姐笑着说:“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地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便一个劲地走了。

就说这凤姐留下来还真是大有用处。不但把事情来龙去脉了解的知根知底,还顺带做了个顺水人情。三下五除二就把赵嬷嬷困惑已久的问题给解决了。足见凤姐待人接物之手腕了得,凡是这贾府有点干活权的人,关系都处得溜溜的。难怪她在荣宁二府办起啥时来,都是顺利的很。相反其夫君贾琏到是一个正经办实事且不懂圆滑之人也。

这里贾蔷也悄悄地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置来孝敬叔叔。”贾琏笑着说:“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要是缺了什么,少不了的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在这里谈论。”说完打发他二人走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了不止三四次,贾琏也困乏了,便传与二门上说啥事都不许传报了,都得等到明天再料理。凤姐也是直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

这贾家安排贾琏夫妇来主理贾家事物,还真是安排的极对。夫妇二人可谓是兢兢业业,不辞辛苦,一切都安排的妥妥贴贴。可见这办事能力都是相当了得呀。

第二天早上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与老管事的等人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一起,审察了两府的地势,缮画省亲殿宇,一边视察督促人员办理。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是不通的,然而这小巷也是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起来。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现如今也无须烦扰再引了。其山石树木虽已不可作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到前面来。如此两处又近了,凑成了一处,省了许多财力,纵使不敷所添也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的山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习惯这些俗务,只得靠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是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调度。下朝的闲暇时间,不过是各处看望看望,有最要紧的事便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人自会去回明,或是写了简略扼要的记事报告单子;或是有话说便传呼给贾琏、赖大等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则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清点人数,开册籍与监工等事,一笔也不会多写,不过是喧阗得非常热闹而已。暂且无话。

这兴办皇家省亲之院,本是贾家大事。但贾家这些当家的人却都是各种偷懒,相反只得由这办实事的贾琏等人来操心。这也为接下来的大观园主要筹办之人奠定了基础。

话说近期因家里有这等大事,贾政也不来问宝玉读书的事了,心中也不觉这是件畅事;只因无奈这秦钟的病可是一天比一天严重,也着实让人悬着心,没有什么能开心的事。这一天早起才梳洗完毕,本想去回贾母要去探望秦钟之事,忽然看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探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回答说:“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完吓了一跳,忙问:“我昨天才去瞧了他回来,还清清楚楚的,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回答:“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他家的老头子特地来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就回明贾母。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之人跟了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听了,急急忙忙的更了衣出来,车还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会儿催促的车到,敢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口,静悄悄地无一人,遂蜂拥而至内室,吓得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宝玉惺惺相惜好友秦钟病重,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可见宝玉对其情谊之深,可谓是感人肺腑。不过这秦钟估摸是不要脸的事做的有点多,所以才不得善终吧。

此时的秦钟已晕过两三次了,移床更换竹席恐命不久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在这炕上挺扛的骨头未免不好受,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若是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向前,却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却早已魂魄离身,只剩下一口悠悠馀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哪里肯跟着去,既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还记挂着智能至今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说:“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卡阻碍之地。”

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然听见“宝玉来了”四个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请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吓得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就是不依我的话,如今还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肯罢休。”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慌了手脚,一边又报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之人,原来是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管不了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都是一样,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好,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的。”

众鬼听完,只得将秦钟之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早些来?再迟一步也见不了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需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的什么话。以前你我都自认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知过高了。以后还是的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完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

这秦钟本就遇到了贵人宝玉,加上自己有才又有颜,本是可以青云直上的。却因自身品行不端而断了前程,丢了性命。实在最不值当,让人觉得可悲又可惜!而宝玉又并非寻常之人,他可是衔玉而生之人,连鬼判官都怕他。暗意之言是他们是知道宝玉前身乃神瑛侍者,所谓与人之便就是与己之便。

这一回主线全因贾家之女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而牵连出的一系列繁琐之事。从皇家的政策越发开明,到贾家的重视。可谓是程序之繁琐,阵仗之浩大,家族无上之荣光也。暗示了元春如今有多让家族荣光,之后就有让家族多悲惨的荒诞无稽结局埋下伏笔。

又因这主线穿插进来的家长里短,让每个人物更加鲜活以及故事趋向完整性。一把上回秦钟干的不要脸的事,得了一结果就是病了。二就是这老尼托予凤姐之事有了结果,随之而来的凤姐也越来越大胆。三是贾政之生辰引来长女元春晋封之细枝末节之事。如贾琏黛玉因而提早回到贾家,赵嬷嬷托凤姐给自己儿子找差事,贾蓉回贾琏关于省亲大院的图纸规划以及具体设置,贾蔷回贾琏关于下姑苏聘请教习之事。四是智能儿的突入秦家间接让秦家父子一命呜呼了。

而这秦家的没落,似乎又在告诉我们一些隐藏的细枝末节。这秦业先是领养子女最后只有女,后又让其老来得子却还是不得善终。说明这秦家本就道德败坏,使得所养子女做的都不是正大光明之事,而双双含泪而终的悲惨结局。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似乎很是符合秦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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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i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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